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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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九柔聲道:“謝謝你。只是不必了,我心里有數。”說著向他微微一笑,便不再理會,繞過他去樓上與百里長青辭別。 百里長青又與年輕鏢師不同。曾九顏色殊麗絕倫,少年人見了心猿意馬、魂牽夢縈,也是常有的事。但他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紀,走南闖北見慣了世面,心知這女孩兒必與白駝山主歐陽鋒關系匪淺,故而曾九愈是貌美動人,他便愈是敬而遠之。 此時聽聞曾九打算,他只微微一愣,心中倏而猜想:“是了。這女孩膽敢孤身冒雪進山,身上必定有不俗的武藝,想來只是路上不曾顯露罷了。”但因著歐陽鋒的緣故,便亦如郭放一般好意勸說了一回,見曾九無動于衷,便沉吟道,“曾姑娘想必懂得武藝罷?鏢行受人托付,保人平安,總得給歐陽莊主一個交代。” 曾九不由嫣然一笑:“您放心罷。我來就是為了進山瞧瞧,他都知道的,必不會在意。” 百里長青心中有了底,便點頭道:“那好罷。稍待我派人幫你置辦些進山須用的東西,還望小心珍重。” 兩邊兒這便分道揚鑣。 曾九將狐毛斗篷一裹,獨自迎風出了鎮子,冒雪尋路往千朵蓮花山去。 她鉆慣了深山老林,在莽莽林海中也能如魚得水;又因本就不會死,更是輕飄飄只束了一褡褳東西,免得山中行路累贅。 千朵蓮花山不過是長白山脈的余脈,山腳下猶有村鎮人煙,方便獵戶參客補給買賣。也正因如此,近處淺山里頭也沒甚么好東西,有意要尋珍貴材料,還得鉆到深山之中才行。 曾九愈往北進,尋到山村落腳便買些糧食補給,若走到幽深處迷了路,便自行在山中尋獵,或是掏松鼠窩偷干果兒,倒也對付了。如此月余,入眼只見高山連綿磅礴、雪壑幽深萬丈,極目一眺皆是松林雪海,接天連日,人已鉆進了山脈深處。 這一日她白日攀山,循緩坡執杖探路,半日后攀上頂來,只見林黑雪厚之外遠遠透出道道清澈明麗的日光,走近一看,腳下赫然正踏在崖頭。 此處天淵突沉,風雪幽曠,白燦燦一輪冬日照耀當頭,下俯斷壁如巨斧劈鑿,上仰瀑布似天河倒傾,曾九贊嘆一聲,卻忽而發覺周遭萬籟俱靜,殊無水聲,仔細一看,只見那大瀑布接連崖底潭水,竟都凍成了萬丈寒冰。 這壯觀奇景真是生平僅見,曾九不由駐足領略片刻,這才沿崖頭往西去。崖邊日光灑落,方能約莫眼下已是午后時分。若在林子里,老樹枝葉蔽日,人行其中總覺察不出時辰,頂多知曉黑白朝暮。 又走半日下了崖頭,太陽西沉下去,受巍峨山頭一遮,天色便又暗淡下來。曾九趟雪四下一望,本已打算今日照舊睡雪窩,忽而望見幽暗淺林中似有一道灰蒙屋影,不由訝然心喜。匆匆入林尋去,果然見到一間孤零零的木屋。 這木屋整個用粗圓松木搭建,頂上覆蓋著尺余厚的積雪,窗門凋敝不堪,仿佛久無人住,已經荒敗。 曾九喚了一聲,沒聽到屋中動靜,便推開門一看,只見里面床柜俱全,只是灶涼爐冷,灰塵遍布。半陶缸水結成了渾濁冰坨,瓦罐里余有陳米,墻上除了弓箭刀斧、野獸皮毛和長了毛的rou干外,猶孤零零掛著一柄長劍。她將劍解下一看,只見鞘里寒光鋒銳猶存,心中不由恍然,暗道:“如此荒僻深山,縱然清楚道路,想尋到人煙也得個幾日功夫,尋常獵戶也沒本事在這里住下。墻上有劍,想必是某個劍客想不開,鉆到老林子隱居當野人來了。他這許久不歸,劍都沒帶走,多半是死外頭了。” 曾九又在屋中逡巡一圈,轉出門朝來路一望,恰能遠遠瞧見適才所見那瀑布潭水,心中不由頗為滿意,心想這地方落腳不錯,倒可以住下月余,將周遭探過一遍,也省得日夜行路睡雪,十分辛苦。 這般一想,便先跳上屋頂去將結塊積雪盡數踹下去,又回到屋里撿了干柴,用火石生起爐火,使兔子皮毛當撣子把屋里灰塵掃了掃。作罷這些,她端了陶盆盛了一盆白雪回來,架在鍋上煮沸,從褡褳里取出野獸皮裹住的凍rou及幾小包佐料,預備蒸些陳米,舒舒服服的吃一回熱食。 待到屋中漸漸烤火暖和,屋外天色已然昏暗一片。 曾九當了好幾日的野人,眼下趕緊趁機會拿熱水擦洗了一回,神清氣爽后才施展開煮飯做菜。忙活了半晌,rou香米香四溢而出,比起前幾日吃的冷膩燒rou簡直像是仙宮美饌,正饞得她心癢難搔,屋外忽而雪聲簌簌一動—— 曾九驀然循聲向窗口一望,道:“甚么人?” 卻見火光搖曳之下,一道高大灰影閃到窗跟,然后撅屁股彎腰的扒著破窗縫向里一看。月光晦暗,那人面容模糊不清,只一雙眼饞得幾乎發出兩道綠光,死死盯住鍋灶,嘴巴都不由自主張開了。 曾九一眨不眨望著他,卻見他竟渾然忘我,都沒向她投來一個眼風,不由忍俊不禁道:“喂,你是甚么人?” 窗外那人恍惚回神,向她投來一望,不禁“噢喲”輕呼一聲,喜道:“好香好香,原來不是做夢,老天有眼,不叫餓死洪七。好姑娘,能不能舍叫花子兩口飯吃?” 曾九先頭見他身法迅捷,神光沛然,還不覺甚么。此時他開口一說話,聽起來雖仍生氣勃勃,嬉笑如常,但中氣不足,顯然已虧損到了極處,想是餓得快不行了。想到此處,她便微笑道:“你進來罷。我請你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