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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身為女王如何拒絕愛意在線閱讀 - 第66節

第66節

    就像一蓬只在女王面前燃起火的死灰。

    第79章 玫瑰之園

    凱麗夫人沒有將自己的想法說出口, 她只是在女王身前的軟墊上跪坐下來,認真仔細地替女王撫平裙上的褶皺。

    阿黛爾將手放到凱麗夫人手背上。凱麗夫人抬頭像所有母親面對孩子的親昵時一樣,溫和地朝她微笑。

    “我們今天將會在礁石城休息。”

    阿黛爾告訴凱麗夫人,她轉過頭看著窗外。

    礁石城就在他們北上的路途中間, 按照女王的意思, 內務大臣將它安排成行宮出巡的休息點之一。年輕的女王眺望車窗外的荒野、樹林和巖石, 暮色的余光落在她身上, 發上的王冠灼灼生輝。

    “快到礁石城了。”

    凱麗夫人也安靜了一會兒。

    礁石城, 這個羅蘭帝國又小又荒冷的城堡, 對于絕大多數人來說什么都不是。可對于凱麗夫人和阿黛爾來說,那是藏在她們心底的一處小小的,隱秘的角落, 承載了她們很少提起的那些時光。

    盡管有些誠摯的喜悅最后熔鑄了無言的悲傷。

    “我不想讓他們進到城堡里。”

    兩個人安靜了好一會兒,阿黛爾罕見地說了一句有些任性的話。

    凱麗夫人察覺到女王某種復雜的情緒,她反過來握住女王的手,另一只手放到女王的手背上,安撫般地輕輕拍打:“您不想讓他們進去,就讓他們在城堡外待著。”

    凱麗夫人的手心干燥而又溫暖,這個動作相對于她和女王的身份來說, 其實有些逾越了, 卻讓阿黛爾想起年幼的時候。

    從母親去世開始,她總是一夜接著一夜地做噩夢, 到礁石城后的一段時間里這種現象尤為嚴重。凱麗夫人在那段時間,便每天夜里就著昏暗的燭火守在她床邊, 她被噩夢驚醒后就握住她的手,輕輕拍打她的手背,哼唱著輕柔的曲調。

    后來海因里希發現了她的異常, 找到了一種特殊的藥劑,她才得以從噩夢中掙脫出來。

    那些惶恐不安,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死去的日子里,只有那么三個人互相守候著,活在一座小小的,陰冷的城堡里。他們與世界分割,躲在被人遺忘的角落,以為那就是永遠。

    在女王與凱麗夫人透過車窗向外看的時候,車外的海因里希忽然回頭,看向了車內。

    他們的目光在半空中相碰。

    一座燈塔出現在了地平線上,礁石城的輪廓印在黃昏里。

    ……………………

    “真讓人沒辦法開心起來。”

    道爾頓嘟噥著,隨意地披在肩膀上的披風擦過灰色調的巖石。副官看著他將馬繩遞給城堡的守門人。

    有些奇怪的是,道爾頓將軍看起來竟然對這座小小的城堡不算陌生,就好像他曾經下了很大的力氣將這座城堡的一草一木仔細地了解過。礁石城本身沒有什么值得一位帝國元帥這么重視的,那么能讓他這么關注的也就只有曾經住在這里的人了。

    老大啊,您以前最瞧不起的就是追逐愛情的年輕人了。

    副官不敢把這句話說出來。

    道爾頓的確花過很多力氣調查了礁石城,時隔數年,但打理這里的仆從和附近的居民們都還對曾經被流放到這里的阿黛爾公主——如今尊貴的女王陛下——有著很深的印象。透過他們的描述,道爾頓拼湊起一個少年公主模糊的影像。

    ——在八歲的時候,目睹我的母親被送上斷頭臺。在九歲的時候,被我父親的情婦推下湖。在十三歲的時候被剝奪公主身份,被驅逐出宮廷……

    同那份寫于1557年7月15日的帝國元帥委任書一起,石頭般墜進道爾頓記憶里的是那是女王的話。

    后來,他越來越想知道她的過去,越來越想知道在那些鮮血淋漓的苦難里,她又是怎么一副模樣,以至于打磨出了最后這個即鐵石心腸也仁慈悲憫的帝王。他想知道,于是他就去查了。

    礁石城的漁民記得那位喜歡在傍晚坐在燈塔上看海的年少公主,記得她穿著白裙走在海邊的風里就像最初的美神從海中走出,安靜而又憂郁;礁石城的花匠記得那位喜歡在庭院里種滿玫瑰的公主,記得她從花園里抬頭展顏一笑的時候,臉頰如舒展的玫瑰花瓣……她走在樹影里,她提裙朝每一個向她問好的人回禮,她穿過街道……

    還有另外一個人默默地,向影子一般在那些過去里揮之不去。

    公主坐在燈塔上時,青年靠在扶梯上;公主走進店鋪挑選東西時,青年垂眼站在背后;公主折下玫瑰時,青年立在不遠處看她。在所有人的回憶里,他們都自然而然地覺得那個名為“海因里希”的人始終出現在公主身邊不遠的地方。

    自然得讓人嫉妒。

    道爾頓觸碰著礁石城堡的欄桿,嫉妒著曾經那個陪伴公主在這里渡過那么長時間的人。

    命運是如此地不公,為何參與到她過去的人,不是他呢?

    ……………………

    “我以為這里的玫瑰園早已經荒蕪了。”

    阿黛爾聽到背后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她沒有回頭,注視著面前不遠處被打理得很好的玫瑰園。

    海因里希停下來。

    礁石城堡不像其他王室城堡那么大那么輝煌,不足以容納所有隨行的貴族們。因此唯有身份重要的人才得以被安置在這里休息,其余的人則于城堡外駐扎。很多貴族其實都不怎么樂意在這里落腳,不少人甚至在抱怨這里的荒涼孤寂。

    但如果要說有誰最不愿意來到這里,那一定是海因里希。

    他站在石亭的柱子邊,這里與女王之間的距離不遠,但又沒有近到越過那條曖昧的線。像以前一樣,他始終站在那個似乎隨時可以更進一步,但又無法前進的位置,清醒而又克制。

    “馬克將它們打理得不錯。”

    海因里希說。

    兩人心知肚明,玫瑰園保存得與過去一般無二絕非是靠著一位城堡園丁的負責。

    返回宮廷后,太多的變故和事情占據了阿黛爾和凱麗夫人的時間精力。她們誰也沒有功夫沒有精力來照顧遙遠的礁石城,只能將它收起安置在記憶里。那么,這個世界上還有誰會花那么大的財力,數年如一日地委派人維護礁石城,讓這里的一花一草皆如原樣呢?

    只有剩那么一個了。

    阿黛爾伸出手,捏住一支早開的玫瑰,將它折下。

    “陛下。”

    海因里希站在石亭柱子的暗影里,低沉地喊了她一聲。

    阿黛爾攤開手,看著躺在手中的墨綠枝干,指尖殷紅的鮮血珠子般滾出來。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從旁側伸來,擦掉了血。阿黛爾任由他熟練地替自己包扎傷口,不看他,只看著玫瑰園。

    海因里希從她手心抽走了那枝玫瑰,去掉了上面的所有刺,輕柔地將它插進女王挽在腦后的發髻。

    肋骨與心臟細細密密地,不知道是酸澀還是疼意,但久了也就習慣。

    只是將玫瑰插在她發上時,能夠握著袖劍毫不猶豫割開敵人咽喉的手輕微地顫抖。

    第80章 以吻封緘

    阿黛爾的銀發劃過他的手指, 淡紅的玫瑰略微傾斜地插在偏下的地方。她仰起臉龐的看他,晚霞落進她的瞳孔里,變成了粼粼的似曾相識的光紋。

    在曾經的某一刻,多年前的某一刻, 他們也這么對視過。

    他們剛到礁石城的時候, 這里荒蕪枯寂, 除了黑沉沉的巖石就是灰色調的礫土, 黯淡壓抑得像個囚籠。作為被放逐的公主, 阿黛爾離開帝都時, 什么都沒能帶走,被她鄭重放在匣中一路保護的,只有一捧玫瑰花種子。

    她認真地將玫瑰在庭院中種下, 仰起頭看他,說:“先生,以后這里會有玫瑰花盛開。”

    她的聲音故作輕快,海因里希原本想說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

    小公主平靜地接受冰冷殘破的城堡,接受寥寥無幾的仆從,反過來努力地想要讓其他人的日子鮮活振作一些。懂事得令人難過。

    青年蹲下身,陪她將玫瑰種好。

    最后一粒種子種下后, 阿黛爾忽然輕輕地問他, 它們能活下來嗎?聲音里終于流露出一絲茫然。青年取出手帕擦干凈她手上的泥土,沒有告訴她玫瑰很難用種子種植, 也沒有告訴她礁石城貧瘠的土壤開不出玫瑰。

    總是有辦法的。

    他想。

    總是有辦法讓這里長出玫瑰,總是有辦法讓這里的玫瑰盛開。

    “會的, 只要您耐心等待。”他說。

    時間漸漸過去,庭園里慢慢地長出了葉芽,然后是藤蔓。除了去海邊, 阿黛爾最常來的地方就是庭園的這片玫瑰園,她守著那些長得很慢的花,就像守著一個約定。在一個夏天的傍晚,海因里希沒有在書房看到她,便沿著新鋪的鵝卵石小路走進玫瑰園里。

    與往常不同,空氣中彌漫著馥郁的香氣,濃烈而又甜美,典雅夜曲般流淌在園中。

    坐在玫瑰叢前的背影,與教堂彩繪玻璃上的畫重疊在一起。人們都說神被活活釘在十字架上時,血滲進土壤,開出了紅玫瑰,它象征著美與潔凈,是圣母的垂顧,所以在神的天國里有著一片玫瑰園,天使們在玫瑰里歌唱。

    他沒有聽見天使的歌聲,可他確實看見了天使。

    天使就坐在玫瑰叢前,坐在花與葉的影影綽綽里,伸手去小心翼翼地去觸碰一朵玫瑰,想要摘下又不舍得摘下。

    海因里希走過去,摘下了那半開半閉的玫瑰,將它插在她的頭發上。

    “先生,玫瑰開了。”

    她安安靜靜地坐著,一動不動直到他將玫瑰插好,才仰起臉龐看他。玫瑰艷麗的顏色染在她的臉頰上,她的瞳孔里印著傍晚的霞光,她的雙唇柔軟紅潤。

    在那一刻的對視里像受到某種蠱惑——或許是玫瑰園濃烈的芬芳,很久以來不知道什么時候滋生的情緒終于無聲地浮出水面。

    海因里希家族生來就是要下地獄的。

    但是就在那一天,那個發過誓再也不決斗的青年心跳如鼓,有種自己能夠被救贖的錯覺。

    只要他伸出手去。

    “海因里希。”

    女王慢慢地喊了他一聲。

    他們仍然對視著,海因里希的手還停留在她的頭發上。微冷的風里玫瑰花香濃郁厚重,受海因里希重金委托的花匠數年來認真打點這片玫瑰園,它們比他們在的時候還要郁郁蔥蔥,光亮漸淡后香氣便變得明顯而來。

    海因里希修長的手覆上了阿黛爾的眼睛。

    他輕輕俯下身去。

    最后一絲霞光消失在天邊。

    在太陽徹底墜落的那一刻,在天地陷入黑暗的那一刻,在玫瑰與風涌動的氣息中,很久以前那個沒能伸出手的青年終于伸出手去。他蒙住心愛的女孩的眼睛,與她接了一個錯過時間的吻。

    “玫瑰總會開的。”

    海因里希感覺仿佛有兩個自己。

    一個是越過時間站在這里的青年時代的自己,青年時代的他想要緊緊地擁抱住他的女孩,哪怕他們會一起被烈火焚燒殆盡。還有一個是正在溺冰海不得救贖的自己,能救他的人早與他擦肩而過,再也不會回頭。

    呼吸相融的吻,一旦錯過時間,有多纏綿溫暖,就又多冷靜痛苦。

    黑暗里,海因里希只聽見她的嘆息。

    帶著淡淡的譏諷。

    “您失禮了,海因里希先生。”凱麗夫人提著燈不知道什么走進玫瑰園,面無表情地出聲警告。火光里,她穿著素淡黑色長裙,站得筆直,目光冷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