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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來吧。”殷胥扶起顧南,眼眸中一派清明:“之前敬之已經給朕寄過書信,朕二十一歲登基,二十七年勵精圖治,偶爾也覺得心血耗盡。你無雙谷歷代出任太傅,帝師之才,當年敬之輔佐朕的時候只比你年長一歲,如今你既已出師,也是時候接下敬之的擔子了。” 說著,殷胥的眼眸柔和幾分:“敬之可還好?” 怎能還好?顧南垂眸,無雙谷弟子活不過三十,那名垂青史風姿卓絕的顧敬之,早已在十九年前便化作了一抔黃土。 就連那書信,也只不過是臨終前所寫,為的就是給下一任弟子鋪路。 無雙谷規矩,歷代如此。 只是這些顧南自然不會說,面對殷胥的詢問,僅僅是拱手作揖,聲音清淡:“尚好。” 向來情緒內斂的皇帝面上難得有些安慰,垂眸笑了笑:“那就好……那么你可是已經選定了輔佐之人?” 顧南頜首,再次對眼前的帝王行禮:“皇五子,殷承安。” 殷胥手指頓了頓,有一下沒一下開始敲打桌面,他抬眼看顧南,厲色和探究隱在眸子深處,不經意間露出一些,滿是震撼的顏色。 顧南微笑著看他,還是不卑不亢的模樣。 許久,殷胥收回手指,微微一笑:“你果然像極了敬之,也罷,就去吧,其他的事……我會處理好。” “多謝陛下。” 景昭帝揮揮手:“去吧。” 顧南轉身出了門,沒再回頭。 殷胥坐在桌后看著他的背影,神情有些恍然。 三十五年前,一身白衣風姿卓然的顧敬之不卑不亢立于房中,微笑開口,選擇了當時還是罪妃之子的他。 三十五年后,他的弟子顧南站在這里,神色淡然悠閑,選擇了同為罪妃之子的殷承修。 多么相像。 殷胥垂眸將手邊的畫卷展開,畫卷之上,十四歲的顧衡之站在春光中,灼灼風華。 他的手指細細撫過畫卷上少年的臉,神情一時間有些愴然。 從此太極殿殷承安可得一人陪伴左右。 可他殷胥,只能靠著一副畫像和回憶,才能熬得過這數十年漫漫長夜。 西邊宣景太極殿,已故寧貴妃寢宮,昔日寧貴妃寵冠六宮,太極殿端的是繁華熱鬧,只是隨著寧家叛變滿門抄斬,寧貴妃自縊而死,這太極殿,如今也只剩下一株梅花還能得些生機了。 裴冷秋在太極殿外停下:“顧太傅,這便是五皇子和七皇子的住處了,可是要現在進去?” 顧南頜首:“煩勞公公了。” 裴冷秋急忙擺手,引著顧南進了太極殿。 數年不曾打理,曾經金碧輝煌的大殿已經失去了繁華顏色。顧南一路走過去,只看到朱門斑駁,云紋破碎,漢白玉臺階也蒙塵染灰,只有那株梅花樹,在初春時節依舊艷麗開著,點點生機。 樹下,身著素袍的少年站在那邊,見顧南看過來,偏身將身邊的男童擋在身后,仰頭看向顧南,表情倔強。 裴冷秋向少年行禮:“五殿下,這位是陛下為您尋的太傅,顧南,顧太傅。” 聞言,殷承安垂下眸子,嘴角扯出一抹若有若無的嘲笑。 陛下,陛下,那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哪里還能記得這偏遠的太極殿中的罪妃之子,如今這突然出現的人,究竟是太傅,還是監視之人? 他抬起頭,以一種保護的姿態將身后的殷承修遮擋的更嚴實了一些:“太傅?” 顧南上前一步,無視掉少年戒備的目光,拱手行禮:“無雙谷顧南,參見殿下。” 殷承安瞳孔猛地一縮,無雙谷。 乾坤朗朗,帝師之才的無雙谷。 他眼眸中閃過晦澀,曾幾何時,他也曾想著得到無雙谷的輔佐,踏上那世上最為尊貴的位子,看盡世間一切繁華。可這一切在三年前那個雨夜煙消云散,沿著漢白玉臺階蜿蜒而下的鮮血和陣陣哭喊封閉了他的五感,而后將他的憧憬連著所有依靠,一同毀滅。 從此他帶著年僅兩歲的幼弟在這深宮中浮沉,守著這滿目瘡痍的太極殿于白眼唾棄中存活,一過就是三年。 所有的熱血與憧憬,早就在這一千多個日日夜夜中零落成泥。 顧南將他的表情一一收入眼底,知道他陷入執念,偏頭對裴冷秋拱手:“公公還請先回去吧,五殿下我自會好生照看。” 這雖不符合規矩,但裴冷秋并未多言,彎身行禮后轉身離去了。 偌大的太極殿里,一時間只剩下三個人,一株梅花。 被殷承安護在身后的殷承修好奇的探出頭來看顧南,很歡喜的露出虎牙一笑,梨渦淺淺。 顧南看到殷承修可愛的模樣,忍不住微笑起來。殷承安看不到殷承修的動作,只看到眼前的少年彎著眼睛笑起來,白色云衫隨風輕動,端的是清貴風流,風姿卓然。 笑倚春風不自自知。 無雙谷顧氏一族出世之事很快傳遍了朝堂,許多有心之人前去查探,卻發現景昭帝已在同時為所有八歲以上的皇子尋了太傅,并且都為顧氏。 誰是無雙谷弟子,無人知曉。 外面傳言鼎沸,太極殿里卻是一派悠閑模樣。顧南和殷承安坐在梅花樹下石桌處煮茶,偶爾有梅花落入茶水中,茶香里添了梅花氣味,香氣氤氳。 殷承安坐在顧南對面看他,水汽彌漫中他看不清楚對面人的模樣,只能看到一雙修長的手擺弄茶具,姿態優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