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如果在幾天前,思思對她講這種話,她肯定會斂眸淡笑,心里悄然雀躍,埋下一顆種子,再開出一朵花,不會像現在這樣。 太凄涼了,她甚至沒有一個可以傾訴的人。 從自以為是的確幸里抽離,難過、辛酸,還有不甘,都是無處存放的。 一開始蘇慕善認為自己足夠理智,不會動輒被感情左右。 最開始關注他,也是因為少年身上,有股她從未有過的,并且渴望的叛逆與放縱。 所以接受他的游歷花叢,是她承認這份隱秘的前提,她本來覺得無可厚非。 可是那個雪夜,蝴蝶撞進風里,還有幾次兩人心照不宣的隱秘,將他們暗中牽連,她終于承認,自己也是普通人,永遠想貪圖更多。 今天的那一幕,就算是給自己打醒吧。 謝臻會和方芊分開,遲早會有下一個人;而他們始終所隔云海,她不可能為他下沉,他更不可能向她走來。 暗戀是盈虧自負的。 只要她不要再進一步,只是靜靜地看著他,恢復到以前平常的心境,難過總會少一些。 而意外總在人還沒有做好準備的時候出現。 蘇慕善走進教室,發現今晚自習,前排居然坐在個人。 他還是下午傍晚那件t恤,外面套著件純黑的薄外套,信手翻動今晚發下來的試題。 只遲鈍了一秒,她默默抽空雜念,走回自己的座位上。 從前門到座位上,足足又三米多距離,她全程沒有看他,即便她有種被凝視的錯覺。 畢竟之前,她就是錯信太多次,從前有多心猿意馬,現在就有多心如止水。 蘇慕善按部就班坐下,拿起桌上的新配的眼鏡,展開眼鏡腿準備戴上。 這時,謝臻轉過頭,小聲叫了她一聲。 手上的動作一頓,少女抬頭,“干嘛?” 流動在他眼睛里的光芒凝結了片刻。 這是謝臻第二次見她沒戴眼鏡的樣子。 頭頂的燈管發著銀色的光,照得她臉上白白凈凈,微紅的前額上搭著 * 絨絨的碎發,面容柔和流暢,雙眼尤其明亮,野生眉濃淡剛好,眉峰明晰,輕微上揚,聚一股英氣。 第一次是在那個雪夜,大概那晚天黑,他不似今天發現這么多。 謝臻很快回過神,“……能抄下今天晚上的英語作業嗎?” 出手給了許彥臣一拳已經超出了他所在的立場,他現在委實問不出,她是不是還好。 “我還沒寫。”蘇慕善平淡地收回目光,眼鏡腿掛上耳后。 說完,她埋下頭,筆尖跟著英語閱讀的字母一行行地往下走。 謝臻疑惑自己怎么開罪了她,她今晚又為什么冷淡成這樣。 他說:“你配新眼鏡了。” “嗯。” 少女黑漆漆的發頂冷漠地對著他,頭也不抬,只在試卷的某個選項上劃出一個對勾。 謝臻咬了下牙根,他的下頜線微繃,忖度之后仍覺得今天的事故,他有千絲萬縷、不可推卸的責任。 他漫不經心,看了眼她的卷子,“那個,剛剛在球場……” 最終視線仍舊忍不住,眸光落到她前額,“……你,還行嗎?” 捏住的筆尖只是輕輕一動,蘇慕善繼續讀題。 他看到了她,所以從場地里出來的么,但別忘了他后面還跟著個女生。 “去醫務室開藥了嗎?”他竟然有點鍥而不舍。 蘇慕善抬頭,“沒什么事,藥開了,你轉回去吧,晚自習不要講話。” 謝臻喉嚨一緊,手心里的東西又塞回了兜里。 * 八點半,下晚自習。 好久沒有在這個時間點,跟著一大隊人流走出教學樓了,周遭摩肩接踵,旁人三兩作伴一起,謝臻一個人竟然感覺有點凄涼。 走出校門,陳一昂電話催過來了,說晚上約好了打戰隊比賽的,他人怎么沒來。 “人姑娘還在等你呢。” “……誰?” “李意歡唄。”陳一昂頓了頓,“追你那么久了,你倒是表個態啊?” 馬路上,鳴笛間斷,交替的近遠光燈刺眼,謝臻腳步一頓,就站在路邊。 他捏著手機:“她什么時候追我了?” “草,謝臻你能不能做個人,不答應也不拒絕是什么意思?老子都覺得你渣!” 陳一昂隨后又是一堆罵他的話。 謝臻耐著性子聽完,“我尋思著之前,我一直這樣,也沒被你這么罵過。怎么,這回急了?你急了,就上唄。” “滾,人家喜歡的是你。” 謝臻口吻與己無關起來,“她自己說要跟我當哥們,當朋友,我怎么好意思下手?” “少給老子放屁裝傻,”陳一昂說,“有哪個女生找你講話,是要跟當朋友?” 握住手機的掌心無端地收緊了一下。 謝臻想起那雙眼睛,目光幽深,有時候清澈如淺溪,有時候又如一眼望不到底的潭。 “哎,怎么不講話了?” 謝臻回神:“……嗯?” 陳一昂:“一碼歸一碼,認真的,今天傍晚下課哪會兒,你跟許彥臣怎么回事。” “……沒怎么回事。” “別裝啊,砸到蘇慕善你才 * 過去的,當我沒看見?” 謝臻想了想,說他誤以為許彥臣故意的,就沒忍住。 但后來說清楚了,許彥臣只是想讓人撿個球再搭訕,結果沒控制好,直接砸人腦袋上了。 他又補充:“我不喜歡她,壓根不是一路人。只不過覺得,如果當時我跟許彥臣直說了,后來估計就沒這茬了。” 多多少少,有些愧疚在身罷了。 陳一昂沉默一會,“那你今天不來了?” “……嗯。” * 回到公寓,是十五分鐘后。 輸入密碼,打開門,客廳的吊燈亮著,玄關處放著一雙漆光油亮的皮鞋。 不速之客。 謝臻太陽xue抽痛了,沒換鞋,直接繞過隔斷進來。 果不其然,謝振東正靠在沙發上,膝蓋上放著報紙,一手翻動紙頁,一手端著杯白煙裊裊的熱茶。 用的他的馬克杯。 謝振東抬眸,抿了口茶水,“回來了,今天知道我要來,沒逃課,還專程上晚自習了?” 謝臻不想見面就發火,他徑直走到臥室找到手機充電口,“你來干嘛?” “你吃我的,喝我的,我是老子,我來看你一眼,都不行?” 謝臻剛走出到臥室門,“沒記錯,今兒是高一月考完開家長會,您看完謝逸,再順帶來看我一眼吧?” 登時,謝振東臉上有點掛不住了。 說得也沒錯,自從元宵節那天在家里大吵一架,父子二人近一個月沒再見面。 當時謝臻罵人的勢頭猛,連帶自己,也要把謝家祖宗十八代罵進去,他一時怒氣上頭,隨手拿了煙灰缸砸過去。 聽謝逸說沒中要害,謝臻傷得不重。 但畢竟是親兒子,謝振東說不心疼是不可能。 他早前就想過來看看,但一直拉不下臉,這次來給謝逸開家長會,確實算給了他過來一趟的由頭,雖然,已經太遲了。 謝振東壓了壓脾氣,“能不能好好說話,吃喝用度,我沒少你一分錢的,你跟我講話,非得跟吃了槍藥似的?” 謝臻看了他一眼,笑了,“哪敢冒犯您?” 隨后陷入沙發上,打開手機,玩游戲里戰斗的音效充斥在空間里。 沒說兩句,父子之間已然劍拔弩張。 謝振東耐著性子,也不打算走。 約莫一把游戲結束,謝臻有些不耐煩了,把手機丟開,“您有什么事兒,直接說就成了,說完也早點回去,省得石姨在家等。” 謝振東:“你以為我愿意看著你來氣?” 他緩了緩,把報紙從膝蓋上撤掉,背靠沙發,揚起下巴,擺出好為人師的姿態,“謝臻,我聽你班主任說,你最近在學校還行。” “下半年就高三了,好好讀,別忘了你當時多少分進一中的,我不求你那么高分出去,但怎么也得考個學來,不然我謝振東丟不起這個人。” 謝振東在他面前,強行擺出父親威嚴,總讓人想笑。 這回又是先揚后抑的論調,謝臻倒想問問,他是覺得養廢了他丟人,還是只因為面子掛不住,怕教人 * 笑話了去。 “還有,少跟不三不四的人混跡在一起。不是我非要拿比較的,但你跟謝逸沒差多少,看看他,再看看你,十幾歲就逃課上網玩女人,沒個人形樣了。” 謝臻倏地笑了,抬頭眸子看了他一眼,“記得小時候,石姨那叫一個害怕,要謝逸處處跟著我學。現在我這樣,好不容易順遂石姨的心意,您又叫我向謝逸看齊了。” “您不地道啊,這不是叫我難做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