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無法察覺的事情，在天道面前卻皆無所遁形。

    譬如，要挨雷劈的，并非向清茗單獨一人。

    她身上的半只槐樹靈，也被天道記入，故而雷劫才會如此聲勢浩大。

    他尚未從虛弱期中恢復過來，就被雷光自上而下地整個籠罩住。

    金丹期修士的雷劫，豈是他一個不完整的樹靈能承受住的？他在顫栗中，想要收回被雷電逼出的分身的控制權，卻發現自己根本動彈不得。這等量的雷劫挨在向清茗身上和他的靈體上，是完全不同的兩種體驗。

    如今，貫穿他全身的，是一陣陣不停歇的麻痹感——即使他用盡全力，也無法解除自己與分身的共感，更令他驚恐的是，他亦無法縮回向清茗后頸上的那個葉片圖案里去。

    進退不得，他只得在眾目睽睽之下就掛在她的身上。

    在電流的噼啪聲中，他看著來賀喜的陌生的人類修士們，心想，雖然大家都看不到自己的存在，但是這樣正大光明地跟她一起行動，還是第一次。

    有……有些不好意思了。

    向清茗正跟這群看戲看爽了的圍觀群眾打太極呢，她哪里知道自己肩膀上趴著半團靈體，且正不自知地冒著粉紅泡泡。

    好半晌，終于面帶微笑地送走了最后一個筑基后期的漂亮jiejie——這位卡在筑基后期數十余年了，為此還想邀請她在茶樓小坐一番，不過她還是婉拒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臉蛋，捋了下自己柔順的頭發，在夜風中欣賞著這座煉器之城別具一格的夜景，心道，該回去啦。

    次日。

    “哎呀哎呀，昨夜的結丹者居然真是你呀！恭喜恭喜，我給你沏杯茶~”一見到她，衛晗就夸張地叫了起來。

    向清茗端著茶杯，翹了翹嘴角，無不得意地說：“多謝，我也是無意間就破了瓶頸，稀里糊涂就成了金丹修士了。”

    衛晗“嘖”了一聲，師傅說的確實有道理——這模樣真的是十分問心宗了！

    向清茗得意完了才發現自己又本性暴露，她清了清嗓子，在他揶揄的目光下，強行扯回正題：“……此事到此為止！衛晗，你的工作室情況如何了？”

    衛晗：“冰層已經被我全部祛除掉了。”

    向清茗：“那……可有什么損失？如果有的話，我會照價賠償。”

    衛晗搖搖頭，從柜臺下摸出來一本書，然后又十分隨意地坐在了椅子上，說：“我有隨時給圖紙上保護法術的習慣，故而沒有什么大損失。就是房間大致會因為冰層融水而受潮幾天而已，而赤堰城的氣候，想必你已經有所領悟——沒幾天就能恢復正常。”

    向清茗聞言，如釋重負地嘆了一口氣，道：“那就好，真的是不好意思，給你帶來這么大的麻煩。”

    衛晗笑了聲，將手中的書本翻了一頁，說：“你不必在意，我們煉器師炸房子都是常有的事，這種不算什么的。你不是還給我店貢獻了不少靈石嗎？就當做賠償了。”

    他頓了下，而后偏頭望向她，道：“而且……我們應該算是朋友了吧？既然是朋友的話，也不必再記掛這種小事了。”

    向清茗挑挑眉，清冷的面龐上浮現出了笑意——新的朋友嗎？也可以吧。

    她點點頭，回復到：“嗯……那就按你說的這樣，此事就此揭過。”

    趴在她肩膀上的樹靈看著這二人你來我往，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他看向清茗沖衛晗笑覺得不對勁，看衛晗說話覺得更不對勁。

    樹靈：我怎么就那么想往那個叫衛晗的人類臉上踹一腳？他怎么能跟她說這么多廢話？

    *

    同為金丹修士，二人又交流了些修煉心得后，向清茗同他告辭。

    走之前，她還習慣性地客套了一句：“下次還來你家買東西。”

    衛晗在樹靈陰惻惻的注視中，笑著回答她：“到了那時，在下必然還在赤堰城恭候您的大駕光臨。”

    向清茗揮揮手，轉身離去。

    衛晗站在她身后，還是笑著，但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向清茗光潔如玉的后頸上——那片樹葉圖案，比昨日暗淡了。

    再一次目睹了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后，他臉上的笑意慢慢消失。

    衛晗轉過身，走回自己的柜臺處，在那柜臺桌面的角落處，擺放著一個十分不起眼的，外觀像夜明珠一樣的小擺件。

    他從懷中取出一支銀色的細桿，在那發著微微熒光的夜明珠之上畫了一個無痕無跡的符號，符號亮了一下后，夜明珠由晶瑩的白色轉為綠色。

    他俯下身，仔細觀察著珠子——在珠子的內部，已經出現了一只靈的影像，影像正中央，則懸浮著一片暫時辨別不出種類的葉片。

    他摩挲了一下下巴，收回銀桿，向著大門的方向揮了揮袖，店門隨即向內扣上。

    衛晗走進柜臺里側，在昏暗的室內，他取下了一個下層抽屜上的拉環。

    “咔噠。”

    原本光潔而又嚴密的木板墻壁上，赫然出現了一道門的輪廓。

    他拿起那顆變成了綠色的夜明珠，推開小門，進入了一道狹長黑暗的走廊。

    走廊的盡頭，又是一面奇異的大門：門框是由一條條銀蟒雕刻而成，門的把手也是兩條小蛇糾葛在一起的制式。

    他以一種特定的節奏輕輕叩了大門叁聲。幾息過后，門把手上的小蛇睜開了金色的眼睛，那四只眼盯著他看了半晌后，門才慢慢地向內開啟。

    衛晗跨過門檻——那扇門隨即在他的背后消失了，他看到眼前背對著自己，

    正坐在一張巨大的木桌后的師傅后，恭敬行了一禮，平穩地道了一聲：“師傅。”

    那人聞言，轉了下自己身下的椅子，轉為面朝衛晗的方向。

    此人有著一頭微卷的黑色長發，細碎的劉海快要遮了住他的雙目。劉海之下，是一雙沒精打采的琥珀色眼睛。他著一身純色玄衣，唯一的裝飾便是他袖角上以極細的金線織就的鱗狀花紋。

    他耷拉著眼皮，用低沉的聲音問道：“你有什么事？元嬰劫都沒過，就來找我。”

    衛晗幾步走向前，對著眼前人俯下身子。他低著頭，雙手捧著那顆綠色的珠子，說：

    “師傅，您給我的探靈珠，又有了新的反應。  ”

    “哦？”那人聞言，接過衛晗手上的東西，拿到眼前瞄了幾眼。

    “……不錯，這次還是個木屬性的。”

    衛晗聽到他的話后，主動開口，道：“此次的靈，似乎是依憑在某人身上的，不大好取得。”

    他話音剛落，就感覺到自己后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仿若一條毒蛇正注視著他一般，他微微抬起頭，正好對上師傅的目光。

    衛晗立刻低下頭去，仿佛被哽住了喉嚨一般，再不敢發一個音。

    他面前的男人把玩著手中的珠子，末了，“叮叮”地敲了它兩下，漫不經心道：“南方的天氣竟如此之熱，熱得都能給你煅了顆善心出來？”

    衛晗想要找借口。

    但是他的師傅卻不給衛晗開腔的機會，他斬釘截鐵地道：“那人是個什么情況。說罷。”

    他問的如此直白，衛晗知道，自己這回反而是弄巧成拙了，他必須交代清楚。

    深吸一口氣，他垂著頭，將一五一十全盤托出。

    他因為低著頭沒敢看師傅，又忙著絞盡腦汁地以避重就輕的措辭來闡述向清茗此人，是以，他沒有注意到，他師傅在聽到“向清茗”這個名字后，臉上突然變得奇怪的表情。

    當然，等他匯報完再抬起頭后，那人自然已經恢復成了平常沒精打采的模樣。

    衛晗看到師傅不耐煩地沖自己擺擺手，那顆珠子也浮在了自己的胸前，他忙接過珠子，又戰戰兢兢地行了一禮，方才轉身喚出門扉離去。

    男子嘆了口氣。轉回桌前。

    他重新撿起放在桌子上的筆刀，左手抓著一塊木塊，開始仔細地雕刻著什么。

    “連生啊……”

    空蕩蕩的房間內回響著他的嘆息聲。

    *

    回到自己店鋪內的衛晗，坐在黑暗中似乎在思索著什么。

    忽然，他猛地拍打了一下身下椅子的扶手。

    他一臉頹敗，心想，也不知道他那個師傅會對向清茗做些什么。平時趕著他四處游歷，尋找世上罕見的靈抓給他，似乎是要做研究。但這次的靈可是附體在一個活生生的人身上，若是陌生人也就罷了，可那是向清茗啊。

    他苦笑了一下，那珠子是要定期拿去做檢查的，而以他師傅的煉器水平，他根本做不了什么手腳。

    終究是對不起她了，只希望她還能多活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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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摸了，沒多余時間消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