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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事,只有自己接觸過,才知該如何判斷。 至于姬頌。他雖然小心掩藏,從不在儒風弟子面前表現絲毫不忿。但聽到李君昊將一只機關鳥兒叫“黃裳”時,姬頌面上笑意總會略顯僵硬。 楚慎行沒和秦子游多談此事,但這會兒,姬頌進門,秦子游客氣地倒茶給他,而后說:“我師尊此前來過這里。” 姬頌聞言,嘆道:“那倒是我多事了。” 看他的樣子,好像秦子游再多說一句,姬頌就要告辭。過往一月,此人的確謹慎。 不過這回,事情發展超乎姬頌意料。秦子游認真和他請教,他是吳國皇子,那是否知曉明郡邊境這些國民的難處?朝廷又是否對其有所關照? 姬頌很意外。他神色漸肅,說起:“……我年少時,曾隨舅父來此地游歷。” 姬頌提到,當時,他十五六歲,也與秦子游有一樣問題。而舅父告訴他,說此前亦有人提出,可否將明郡南境的居民遷往稍北的地方。然而—— 姬頌嘆道:“他們總要自己回來。” 秦子游不解。 姬頌便說到,若居于南境,有修士前來,或藥修找尋毒草,或丹修采尋瘴毒,或劍修前來歷練,總歸,能讓此地居民賺些銀錢。此外,儒風寺也會定期派醫修前來,為此地居民免費醫治瘴毒。往往是將一枚太清丹化于井中,再以井水供所有居民引用。長此以往,雖艱難些,可也不是過不下去。若遷去北面,反倒有許多住民,不知如何營生。 秦子游抿唇,靜默不語。 姬頌看出,少年心情仍然不好。他側頭看靠在窗臺的楚慎行一眼,對方卻并不看他。姬頌閉眼,覺得自己可笑,卻還是說:“我是有些想法。” 往前數年,他發覺前面那些難處時,已經有了隱約主意。可他是無權無勢、不受看重的皇子,無人愿聽他說起。面對眼前師徒,姬頌第一次講出:“他們的難處,在于‘沒有營生’——可我若為一地官員,”他謹慎,不說“若我身登大寶”,“要為百姓請命,難道不能更用心些,給他們營生?”說到底,仍然是一方父母官不愿上心。 姬頌講話時,楚慎行看窗外浮云。他聽徒兒的聲音,少年嗓音清透,慢慢地,與姬頌深談各種方案的可能性。姬頌若遇知音,一直到天色黯淡,方告辭離去。走時,昂首闊步,宛若眼前便是坦途。秦子游又在桌邊坐了片刻,大約心緒雜亂繁復,整理過后,才來窗臺,叫他:“師尊。” 楚慎行側頭看他:“如何?” 秦子游說:“他要殺他兄長,但他的確愿意做個好國君。” 楚慎行輕輕笑一聲。他說:“子游,你又有新的友人了?” 他覺得合該如此。 十六歲時,楚慎行在歸元劍峰。他是年紀最小的劍峰弟子,卻已經有李鴻、公孫竹兩位師兄看重。二十、四十年后,又有了白皎,有了程云清。他從來友人甚多,等到八十年后下山,自此,天下英才都與楚慎行相交。便是如今,年輕百余歲的唐遲棠、江且歌等人,也又一次將楚慎行視作“可以相交之人”。 而秦子游,他不會再被李鴻、被公孫竹叫一聲“小師弟”,不會再成為白皎、程云清的“大師兄”,可他仍然會遇到許多人,譬如姬頌。 秦子游嘆道:“我亦不知。” 楚慎行說:“那便再等等。” 從離開明郡,到找到秘境所在,又過去幾日。距離禁制要求的時間愈近,李君昊便愈發煩悶。他面上不顯,可江、柳等人尋他時,只聽小雀黃裳驚恐地扇著翅膀,在空中大叫:“殺鳥了!殺鳥了!” 柳瑩抬手,讓黃裳停在自己指上。江且歌看一眼李君昊,說:“你也莫要著急,很快——” 李君昊忽然說:“師兄、小瑩,你們還是莫要進去了。” 江且歌擰眉。 柳瑩道:“李師兄,我們此前便說好,不必再勸。” 李君昊深深呼吸,說:“江師兄,溫師妹和梅師弟到現在還不知去向,”雖然楚慎行師徒曾與他們相見,但那畢竟是幾個月前的事,不知兩人當下如何,“倘若你們再折進去,我該如何對師尊交代?!” 江且歌考慮一下,回答:“若真到那時,你大約也沒機會‘交代’。” 李君昊苦笑。 他喃喃說:“所以我才這樣講,你們沒必要來蹚這趟渾水。” 江且歌笑道:“現在說這話?晚了。” 他語氣輕松,但看李君昊時,后者卻能察覺,師兄心中堅定。 所以在出門后,柳瑩低聲對江且歌說:“江師兄,我要把李師兄這邊的陣封住,讓他不能離開。” 江且歌看她一眼,說:“這話,不必告予我。”言下之意,就是柳瑩想做,便去做。 柳瑩擰眉,似有煩憂。她是陣修,若與李君昊硬碰硬,并不是后者對手——在修為差距之外,也有“陣修總要花時間來因地制宜布陣,器修卻能隨手掏出之前便做好的靈器對戰”之緣由。不過好在,靈梭上,陣法繁復,柳瑩可從中借力。 事實證明,柳瑩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第二天夜間,額外布出的陣法攔住李君昊。儒風寺四人又長談一番,而他們并不知道,楚慎行站在窗邊,聽了許久。 秦子游百無聊賴,在一邊運轉靈氣周天。靈梭上,不好練劍,也不能修習心法。他已經很期待離開靈梭、進入秘境的時候。轉眼一看,秦子游又默默想:師尊仿若心情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