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更何況他們夫人還在這坐著。 裴獻卿蹙起了眉頭, 聲音有些低沉:“跟在我身邊這幾年,反而越活越回去了?男子漢大丈夫,凡是都要做到問心無愧,你如今遮遮掩掩的,以前的擔當呢?” 元修想到他本身跟在將軍身邊就是為了歷練的, 這幾日的表現確實是欠妥,將軍說的對,男子漢大丈夫,有什么可扭捏的。 于是他抬頭,看著裴獻卿和傅恩錦說道:“是前幾日楊小姐跟我說, 說心悅我。” “蓁蓁她跟你說了?親口跟你說的?” 傅恩錦有些詫異, 楊苓蓁性子溫婉和煦, 是京都非常典型的大家族中嫡出大小姐的性子, 在感情上面,她是非常矜持且含蓄的, 傅恩錦沒想到她會主動跟元修講喜歡他這件事。 她能猜測到, 廣元侯府應該是逼她逼的有些急了, 離著楊苓蓁十七歲生辰日也就兩個月了。 蓁蓁一定是鼓起了極大的勇氣,才找元修說的。 元修聽傅恩錦問他,便點了點頭,但裴獻卿瞧著他這神色, 心里有了點不好的預感。 “你怎么回的。”裴獻卿問。 重新將頭低了下去,元修抿了抿唇,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攥了攥,而后輕輕嘆了口氣:“我說,我與楊小姐不合適。” 傅恩錦倒吸一口涼氣,蓁蓁被拒絕了…… 她能想象的到楊苓蓁那樣性子的姑娘要做多少的心里準備,下多大的決心,才能對心儀的人袒露心意,可是卻被拒絕了。 蓁蓁該多難過啊。 “元侍衛你是,不喜歡她么?”傅恩錦忍不住問了出來。 元修聽后卻皺起眉頭,他沉默了良久才開口,聲音有些啞:“我不知道。但,她應該要配更好的人。” 聽到這,裴獻卿心里明白了。 楊苓蓁是廣元侯府嫡出的大小姐,家中有世襲的爵位,大族出身,身份高貴,元修自覺配不上,自卑了。 人遇上感情的事往往是當局者迷,更何況他還是個不開竅的。 一旦心里開始覺得對方值得更好的,便已經是喜歡了,只是不信任自己,怕自己無法給她最好的未來。 裴獻卿收回落在元修身上的目光,淡淡道:“你先回去吧,有些事情,我希望你能慎重做決定,不要讓自己后悔。” 元修確實還需要敲打一下,但怎么敲打,還需要些方法。 聽見將軍這么說,元修吶吶的應了一聲,然后垂頭喪氣的走了。 他心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已經做了自己覺得正確的決定,他沒有耽誤楊小姐,楊小姐那么好的人怎么能跟著他呢,他現在什么都沒有。 可心里這幾天卻一直像被什么攥著,沉悶的透不過氣來,就連偶爾路過兩人曾經相遇的地方,他都想快步逃離。 傅恩錦瞧著元修低落的背影,忍不住擔心的皺起了眉頭,她窩進裴獻卿的懷里,喃喃道:“夫君,怎么會這樣啊,元修不喜歡蓁蓁么?” “他喜歡,他只是心里不敢承認。” 裴獻卿摟著小姑娘到了書房里屋,那里的窗前也有個軟塌,沒成親前他時常會在書房忙到很晚,有時便直接就在塌上睡下了。 如今塌上也擺了小幾,裴獻卿抱著傅恩錦在窗邊坐下,曬著太陽。 傅恩錦靠著他,看著窗外的景色,輕聲問:“為什么不敢承認?兩個人互相喜歡不是很好么?” 裴獻卿笑了笑,吻了吻她的發頂,絮絮的將元修家里的事跟她說了些。 初夏早晨的陽光還不是那么熱烈,帶著柔和的溫度籠在兩人的身上,窗外的微風拂過傅恩錦的面頰,她的鬢發便揚起,掠過男人輪廓分明的臉。 像一片柔軟的羽毛落下,帶起一陣酥癢。 裴獻卿將她的鬢發緩緩別到耳后,輕吻她的耳尖。 男人的聲音本就有些低,這般娓娓道來的時候格外動人,傅恩錦靜靜的聽著他說,不時的點點頭應兩句。 待裴獻卿的話音落了,她嘆了一句:“元修明明很優秀,跟蓁蓁也很般配。” “越是心里覺得珍視的人,越容易小心翼翼,元修曾經太不著調,跟在我身邊歷練也是他家里的意思,大概是被出色的兄長們打擊慣了,這些年本來已好了一些,遇上這件事又過不了心里的坎兒了。” 裴獻卿的聲音淡淡的,傅恩錦聽了卻忍不住仰頭問他:“那夫君那時候怎么一聲不吭就來我府上提親了,一點都不小心翼翼呢。” 見小姑娘笑話自己,裴獻卿笑著捏了捏她的小臉:“我心里也很緊張,但好不容易我能回京了,總得先試一試。” 傅恩錦笑著躲他,兩人鬧了一會,傅恩錦又擔心起楊苓蓁來。 “夫君,以蓁蓁的性子,她能親口對元修說出心悅他是非常難得的事情,這次被拒絕了定是會很傷心的,我該怎么辦呢?” 裴獻卿垂眸看她:“你多約她來府上,元修那邊想要他開竅,還得費些功夫,讓他們兩人再多接觸接觸,萬一元修死腦筋,還得楊小姐配合配合。” 傅恩錦一聽眼睛亮了起來:“夫君有法子么?” “我沒有,但玉檀秋一定有。”裴獻卿隨口說了一句,心里毫無負擔。 在房中努力鉆研解藥的玉檀秋馬上狠狠的打了一個噴嚏。 他奇奇怪怪的起身關上了床,嘀嘀咕咕:“怎么回事,風寒了?沒有啊……” * 自那日三人從青樓回來后,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只是傅恩錦覺得現在要去找染春報上一世的仇還有些難度,染春的身份還是個青樓姑娘,她沒有過多的機會接觸到她,只能先靜待時機。 期間玉檀秋的解藥已經研制出來了,但他們還沒有找到那個記有官員名字的小冊子,解藥還用不上。 傅恩錦閑下來時也跟著玉檀秋學了一些醫理毒理,平日里有機會她也會向元香請教一二。 她總想著如果自己變堅強一點,裴獻卿便能少擔心她一些。 要說日子與之前有什么不同,那便是傅恩錦聽了裴獻卿的話,邀楊苓蓁過府邀的更勤了。 本來楊苓蓁是不想來的,她的情緒很低落,整個人已經有了些自暴自棄的意思,但傅恩錦幾次三番給她遞帖子,不厭其煩的邀她,楊苓蓁實在不想讓她擔心,便還是去了。 什錦閣里,傅恩錦拉著楊苓蓁上了二樓,在觀景臺的小茶幾旁坐下,給她倒了一杯花茶。 她裝作不高興的鼓了鼓小臉,抱著楊苓蓁的手臂撒嬌抱怨:“蓁蓁,難道我嫁人了便不是你的好朋友了么,我邀了你好幾次你都不來,我可傷心啦。” 楊苓蓁看著傅恩錦嬌嫩又紅潤的小臉,覺得她成親后當真一點都沒變,還是有那種少女的天真和嬌憨,心里羨慕之余又嘆了口氣。 其實她也覺得因為自己的私事而幾次都拒絕了好姐妹確實有些對不起她,便強撐著笑了笑:“好啦,這個是我不好。我就是心里有些煩,不想影響到你。” 傅恩錦搖了搖頭,握住楊苓蓁的手:“我不是要怪你,蓁蓁,我知道你現在不太好,我與你從小玩到大的,你平日里都像jiejie一樣照顧我,我也希望在你心煩的時候能幫到你。” 楊苓蓁看著她,漸漸的便忍不住紅了眼眶。 她撲進傅恩錦的懷里,吸著鼻子,眼角落下兩滴淚來:“綰綰,我到底該怎么辦啊?我不知道我要怎么辦了,我,我與他說了,可是他不喜歡我,我真的那般不好么……” 看見楊苓蓁落了淚,聽到她聲音里的哭腔,傅恩錦心里很是心疼。 蓁蓁是個很有韌性也很有傲骨的姑娘,雖然她看起來總是溫柔嫻靜的,但其實內心很堅強也很有主見,傅恩錦很少見她哭過。 她一下一下的輕輕拍著楊苓蓁的背,輕聲道:“蓁蓁很好,比許多許多人都要好。” 說完她又拿起自己的帕子給楊苓蓁擦眼淚,將那日裴獻卿說給她聽的話絮絮的也給楊苓蓁說了。 “蓁蓁,元修將這件事告訴將軍了,當時我也在場。后來他走了以后,將軍跟我說,元修應該不是不喜歡你,只是他還沒開竅,他在內心里覺得自己配不上你。” “可是,可是我根本就不介意他的身份啊,我若是介意,我就不會跟他說那些了。” 楊苓蓁哭紅了一雙眼睛看她,又吸了吸鼻子。 “元修會介意,大概恰恰是因為很珍惜你。蓁蓁不要急,這件事得讓元修自己想明白才行。”傅恩錦握著她的手,輕輕安撫她,“將軍說我們可以找玉先生想想法子,來讓元修開開竅。” “什,什么法子?”楊苓蓁問道,心里好像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原本她已經打算聽從家里的安排,隨便找個人嫁了算了,余生說長也不長,幾十年也不過倥傯而過。 不是她心上的那個人,嫁給誰都無所謂。 可今日聽了傅恩錦的話,她心里又感覺有了點希望。 傅恩錦看著自己的小姐妹,雖然眼睛還是紅紅的,面上的神色卻好了些,她心里總算松了口氣。 她覺得像蓁蓁這么好的人,真的值得被好好地捧在手心里珍惜。 所以她一定要幫一幫蓁蓁! 這邊傅恩錦滿懷雄心壯志的捉摸著什么時候要去找玉檀秋問問,看他有沒有什么好法子,另一頭,京都里近日突然傳出了一則消息。 在此前,京都已經平靜了好些日子,這次傳出的消息,來的屬實有些突然。 據說,嘉禾縣主要被送去和親了。 更讓人意外的是,她和親的國家僅僅只是一個北境邊上早就歸屬多年的小國。 那個小國不算富庶,甚至可以說的上是有點窮,每年來使進貢的東西已是舉國上下最好的,但放在京都來看,依然是平平無奇的物件兒。 這次來使進貢后居然提出他們小皇子自某次來京游玩后便對嘉禾縣主甚是仰慕,這次特意表達了想求娶的意思。 這于昌平帝來說是百利而無一害的事,他隨口跟宜貴妃知會了一聲,順手就一道圣旨把嘉禾指了過去,說在使臣回國時便與他一道過去。 在昌平帝心里,嘉禾就是比較得宜貴妃寵愛的一個外甥女,和親這事落在她頭上,算得上是個殊榮了。 只是圣旨宣到周府時,嘉禾縣主因為身體抱恙臥病在床,無法出來接旨,還是由家人代接的。 這圣旨一宣,沒多久整個京都就傳開了。 自年后嘉禾縣主便稱病在府再沒出來過,大家早先還會議論一兩句,后來便也就漸漸忘了這么個人,如今見她突然就要去和親,想起之前這人的性子,百姓們茶余飯后又開始八卦起來。 還是茶館的老地方,幾個熟識的人正坐在一起吃茶嗑瓜子,邊磕邊說著最近京里這和親的八卦。 有人道:“前陣子這縣主消停了好些時候,我還以為她憋著有什么大招,沒想到竟然猝不及防就要出去和親了,當真是世事難料。” “要我猜測,嘉禾縣主怕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才被送出去和親了?她以前可不是這種逆來順受的性子,而這次宜貴妃也沒有保她你發現了么?”另一個人喝了口茶,壓低聲音道。 他旁邊的人點頭,同樣將聲音壓的很低:“我聽說那小國窮的叮當響,皇室的情況都不知道比不比得上京里那些百代大族,嘉禾縣主這時候被派去和親,肯定不簡單。我還聽說,前幾日使臣面圣進貢了物品后不久,裴大將軍就進宮了一趟。” 幾人聽后對視一眼,各自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 是了,嘉禾縣主以前可是處處針對將軍夫人,若說裴大將軍在這和親中起了個推波助瀾的作用也是合情合理。 但嘉禾早些時候脾氣實在是惡劣,即便是京中百姓也沒什么人站在她那邊為她說話的,這事無非就是他們茶余飯后的談資,時不時拿出來唏噓兩句而已。 甚至有母親以她為反面例子教導自家的女兒,日后可不能像這縣主一樣囂張跋扈,你看,如今自作孽不可活,做了惡事總是會有因果報應的。 而成為京都焦點的嘉禾,此刻仍然被裴獻卿關在那處院子的地下暗牢里。 暗牢昏暗潮濕,此時正值夏季,偷透著一種悶熱腐臭的味道。 她早已不復之前的光鮮體面,渾身邋遢,頭發亂糟糟的,每天只會機械的重復著“放我出去”這幾個字。 在這里,每日除了有人給她按時送至一日三餐,再沒有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