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開了寵咖,林翕也有養(yǎng)過一些,不過一直沒養(yǎng)出過林美玲當初養(yǎng)的氣味和樣子。

    窗臺擺著水仙,空調(diào)輸送冷氣，林美玲坐在床上，一頭黑發(fā)垂落在肩頭,她身形還是比較纖細,手里捏著兩根長針，垂下眼眸,好像正在織一個小小的袖口，選的是暖人的米色,大概想象到了這毛衣由袖口成型，又被人穿在身上的樣子，林美玲唇角浸著一絲很淺的笑意。

    這幅場景配合原本安安靜靜的室內(nèi)空氣，簡直就好像一幅畫一樣。

    可林翕也不知怎的，在這樣美好的畫面前，身體竟然不自覺緊繃起來，上樓時本能的緊張也重新籠上心頭，和剛剛在外邊同李仁德說話時的狀態(tài)截然不同。

    哪怕林美玲是在笑的。

    房內(nèi)太安靜，林翕垂眸看了眼，下意識放輕了動作，轉(zhuǎn)頭把門輕掩上后，目光才又往林美玲手下望去。

    長針裹著毛線，織的是毛衣。

    按時長算，孩子就算能保住，也是明年四五月出生，短時間根本穿不上這毛衣，即便穿上了，幼童長得飛快，約莫也穿不了多久。但林美玲依舊織得樂此不彼，從表情就能看得出來。

    家里空間不大，林美玲肯定是聽見林翕的聲響，也聽見他剛剛的招呼了，可她卻什么反應(yīng)都沒有，等林翕進來后連目光都沒往門口看哪怕一眼，只繼續(xù)不緊不慢地織手里的針線，好像林翕壓根就不存在似的。

    那種排斥和想逃的感覺又一次莫名從身體深處涌上，林翕用了挺大力氣才按住這種本能意識。

    然后安慰自己想，林美玲這樣也挺好的，要不是李仁德進來前才和他說了一大堆，他幾乎都看不出來林美玲身體不好。

    既然來了，林翕沒打算干站著。

    他平復(fù)了一會心情，便上前兩步，把大概是李仁德放在床邊的椅子挪開了一些，然后又將粥放在床頭柜上。

    家里空間真的不大，主臥也是如此，床側(cè)的空間被椅子和床頭柜基本擠沒了，林翕越靠近林美玲，心里就越緊張，導(dǎo)致給自己挪空間的時候不小心踩到了長褲褲腿，踉蹌了一下。

    他連忙站好，清清嗓子說：“媽，叔叔煲的粥，餓了沒？喝點吧。”

    林美玲手上的針線不停，眼瞼低垂，淡聲道：“你叔叔把你都請來了？”

    林美玲出生大家閨秀，一舉一動向來端莊，后來做了老師又經(jīng)歷了幾十年歲月沉淀，這份氣質(zhì)在她身上如今變得更加明顯了，好好說話的時候，是會讓人忍不住心生敬意的。

    林翕對她是真的太熟悉了，這會兒輕輕搖頭：“沒有，我自己來的，前幾天不是都在同學(xué)家嗎？回來了就想進來看看您。”

    “是嗎？”林美玲扯了扯針線：“你前幾天都在同學(xué)家？”

    林翕是真的怕林美玲說這樣的話。

    他的身體里一直帶著點這個年紀的自然反應(yīng)，這種反應(yīng)在見到林美玲的時候最為強烈。

    每次一聽見，他的身體就會不受控制地產(chǎn)生情緒起伏，哪怕大腦再理智，也攔不住升起的沮喪和難過。

    只見林翕低頭用力壓下，然后隨便應(yīng)了一聲，就把粥往林美玲那邊推了推：“媽，喝點兒吧，您現(xiàn)在的身體哪怕沒胃口也得多吃點的，況且肚子里的孩子還得靠您呢，您不吃，他怎么長大啊？”

    提到“孩子”兩個字，林美玲果然格外敏感。

    只見她原本低垂織衣服的眼睛一下抬起，那雙眼睛經(jīng)歷過歲月，眼白遠多過眼黑，目光冷漠又犀利，聲音有些刻薄地揚起：“所以你來也是想勸我不要他的？”

    眼見她情緒有波動，林翕連忙安慰道：“沒有，媽，我就是來看看您。這孩子是您和叔叔的，你們商量就好，我肯定不會插嘴，就只是來看看您的，好嗎？”

    這段時間反復(fù)去醫(yī)院受刺激，林美玲對這件事是真的打起了十二分警惕，她的心理狀態(tài)本來就不好，如今更是草木皆兵。哪怕林翕說這話的語氣已經(jīng)放得足夠柔軟，林美玲也依舊盯著他看了好半天，才逐漸暫放下渾身的刺，冷聲道：“你知道這么想就好。”

    “哎。”林翕垂眸笑著應(yīng)了聲，片刻后繼續(xù)勸她說：“媽您喝點粥。”

    林美玲看他一眼，卻還是沒喝。

    反倒把身上的棉被拉了拉，圍住腹部，然后繼續(xù)低頭織那個小袖口。

    黑發(fā)從她的耳后順著掉落下來一縷，模樣看著平和恬靜極了，好像又恢復(fù)了剛進門時畫一般的景象。可林翕這會兒距離她這么近，看看林美玲再看看粥，卻總隱隱感覺不太對。

    李仁德很細心，空調(diào)作用下的室內(nèi)溫度是剛剛好的，對林翕來說蓋棉被都嫌多余，林美玲是孕婦，身體弱蓋也就算了，為什么還多扯一下圍住腹部？

    而且這次再低下頭去時，她嘴角好像沒有剛剛那抹笑意了，甚至有些微微抿起。

    林翕皺皺眉，遲疑道：“媽，粥您不喝啊？放涼了味道可就不好了。”

    這話簡直就好像破開假畫的最后一刀一樣，林美玲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暴躁起來：“喝什么？我怎么知道你們有沒有嘴上一套背地里一套，往我粥里放東西？”

    林翕臉上一僵。

    ……林美玲的身體狀況比他想的更差。

    上一世雖然受到了高以良的影響，但林美玲的脾氣只是變得古怪一些而已，各方面的思想還是正常的，從她臨終前還記得安排自己走后李仁德該怎么辦就可以看出。而且她臥床的那段時間林翕也給送過藥，林美玲從來沒有過類似當下的反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