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節(jié)
齊悅被他這么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問了個糊涂,連忙擺手搖頭道:“沒有沒有, 我好著呢, 孩子們都在這, 可沒工夫過去看熱鬧。” 這就好, 四阿哥聽見她的回話才算是松了口氣。 他還真怕齊悅會湊過去看個熱鬧, 小格格酷愛八卦, 說不準就好看這個熱鬧去。 要知道, 這死人可不是那么好看的,上過戰(zhàn)場的四阿哥對此清楚,再加上是溺水的緣故, 萬一真看著了尸體, 就憑小格格那個膽子,估計能做上十來天的噩夢, 非把人活活給嚇病了不可。 他拉著齊悅的手, 又往后看了看兩個孩子, 見神色與往常無異才放下心, 低聲囑咐齊悅道:“這件事已經(jīng)傳到汗阿瑪?shù)亩淅锪耍虏粫@么輕易結(jié)束,外頭冷,你先帶著孩子們回去吧。” 總得讓人離了這里,他才能安心。 看著齊悅眨巴著那充滿求知欲望的大眼睛, 四阿哥好笑的點了點她額頭,“知道了,等事情查清楚了四哥就告訴你。現(xiàn)在快回去吧, 乖乖待在帳篷里等我回來。” 齊悅這才嘴里嗯一聲走人,她其實確實對這件事好奇來著,可一來身邊有人不好撇下她們,二來自己同烏倫珠爭執(zhí)過幾句也擔心會被潑臟水,要不然,聽見呼救時,她就騎馬過去瞧了,這還是頭一回見到出人命的陰私呢。 以前哪里見過這種陣仗,府里頭斗來斗去也不過是幾句嘴皮子亦或是臉面什么的,最嚴重的處罰也就是關(guān)禁閉了,齊悅都快忘記自己待的地方是清朝不講人權(quán)的地了要,今天反倒一盆冰水澆醒了她,人死還真就是這么個簡單的事。 即使是前幾天能在皇上面前求指婚的蒙古格格,疑似未來直郡王的福晉,多響的名頭,多厚的背景,連齊悅這個做側(cè)福晉的都能隨意招惹,當著皇上面求這個阿哥婚事那個阿哥婚事,可說死人也就死了。 就跟她之前騎馬踩過的那些花一樣,沒有征兆沒有拖延,死得干脆利落。 這回惹起的風浪絕對夠大,要不,四阿哥能這么催著她回去嗎? 齊悅非常從心的抱起兩個孩子坐上馬車就回去,關(guān)上帳篷簾子,外頭多大的風浪都與她們娘幾個無關(guān),她四哥在前頭頂著呢。 四阿哥可不知道自己背上又多了這么個責任,見著小格格乖乖的回去了,他才上馬往湖那邊過去,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波動,心里卻壓了塊沉甸甸的大石頭。 他剛剛與齊悅說的不是謊話,這件事情確實鬧得很大,簡直就是平地一聲雷,把所有人都被震到了。 才剛出他出去的時候就聽見皇上帳篷里砸東西的那幾聲動靜,可見其怒火有多大。這事往小了說那只是疑似溺水,可要是往壞里頭想,那說不準就是故意藐視皇家危及皇上。 康熙是不會允許自己身邊出現(xiàn)這種危險的,更別說蒙古人還沒走呢,當著面出了命案,相當于是在他臉上狠狠甩了一巴掌。 看著太醫(yī)呈上來的,言說烏倫珠確系溺水亡故的報告,康熙冷笑了一聲,果然有鬼。 按口供上說,烏倫珠是臨時起意去的湖泊,還特地找了個沒人的地方祈福許愿,等身邊的人遲遲不見回應去找之時,才發(fā)現(xiàn)人已倒在湖邊上,上半身沉入水里,死去好一會了。 光從這上面,康熙最起碼就看到了三處疑點。 他拍著桌子厲聲道:“查!給朕一查到底!看看到底是誰下的手。”一邊說著話,一邊眼睛像老鷹鋒銳似的盯著跪在地上的眾人,似乎是在懷疑他們。 “誰?還能有誰,”胤褆跪在前面語氣尖銳道:“能在這么短的時間指使人害人且滴水不漏,又才與她一個小女子過不去的,兒子實在想不到別人。” 這樣的臟水潑下去,縱使太子涵養(yǎng)再好也不禁變了臉色,毫不客氣扭頭望著胤褆責問道:“我看大哥還是把話說清楚些,想不到別人?這個別人是誰?不妨直說,我們也好幫著參謀參謀。” “我說的是誰,太子心里自然清楚。”胤褆嗤笑了一聲,毫不示弱的對上了胤礽。“才剛我就已經(jīng)派人查探清楚了,今日早上正是太子爺宮里的側(cè)福晉與烏倫珠發(fā)生的口角,以至于讓她憤憤想要外出,這難道不巧?依我看,說不準就是這個時候有人特意安排的,好讓她外出找機會下的毒手!” 胤褆越講越氣憤,雙手不自覺就握成了拳頭,看著太子的眼神都夾雜了怒火,只見他越說越激動,看著胤礽那惹人厭惡的臉不自覺就伸手揮了過去。 大哥瘋了嗎?!! 三阿哥吃驚的望著前頭人的動作,以前也沒見過他動手呀,就為了個還沒進門的媳婦打太子?還是當著汗阿瑪?shù)拿妫克幌牖盍藛幔?/br> 這個時候他也不能再看熱鬧了,趕緊就揪著老四一起撲過去攔人,老大同太子力氣都大,他一人可拉不住,有老四幫著安全些。先一步就沖過去抱住了要還手的太子,把怒氣沖天的大阿哥留給了老四。 四阿哥沉默了看了一眼他三哥,見人是死活不要臉了,只能張開手擋在大阿哥的前頭,“大哥,在汗阿瑪面前還不快住手。你看看你是在做什么!”胤禛也是練過布庫的,腿腳上借著力氣抱著胤褆不松手,也不知今天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脾氣比往日暴躁了許多。 四阿哥可不信,就為了一個死人,胤褆能當著汗阿瑪?shù)拿娲蛉藙悠鹗謥恚小酢跏浅脵C泄憤呢吧? 這不單單是四阿哥的懷疑,在帳子里哪個兄弟心里不是這個念頭,要不是因為汗阿瑪再上面坐著,他們恨不得叉手站邊上看熱鬧去,太子同直郡王打架可是個稀罕事。 太子估計也猜著了,看著胤褆的眼神都帶著冷氣,他都多少年沒被人這么打臉了,老大厲害呀? 趁著老三沒注意的空當就踹了過去,就他心里藏著氣,難道自己就沒有? 火氣一上來,手腳就收不住力氣了,三阿哥還好時不時偷摸躲在一邊,四阿哥在當中是實打?qū)嵃ち怂麄兒脦兹滩蛔【透呗曎|(zhì)問道:“直郡王,你眼里還有皇上嗎?” 一提起皇上,胤褆同胤礽才清醒了過來,齊齊抬頭看著上面,卻見康熙嘴角含笑,手里還捧著一杯茶,跟看猴戲似的看著他們,“打呀?怎么不打了?有本事就接著打,打死了最好。” 他今天在外人面前丟了臉,回到了帳篷里,幾個兒子又給他丟臉,好,很好。 康熙耷拉下來面孔,臉色十分難看的把茶盞砸到了地上,四分五裂的瓷器片同熱水濺到了阿哥們身上,唬得他們跪倒在地。 “全都給我滾回去思過!”一個個裝的是真像樣,連他都看不出到底是哪個兒子下的手了,康熙望著底下看似嚇破了膽老實跪著的兒子們,心里頭嘲笑自己,老了老了人糊涂了,他養(yǎng)的哪里是兒子,這里頭藏著一匹狼啊! 第235章 蓮子 眼看著皇上發(fā)了火,甭管是那看熱鬧的還是被人看熱鬧的阿哥們, 就全都作鳥獸散, 通通趕回了自己的帳篷里頭。 太子自然是第一個先走的人, 他地位擺在這呢, 路過胤褆的時候看也不看人, 只故意向前頭一撞, 撞開他的肩膀往外處走去, 顯然還帶著火氣。 能不生氣嗎,平白無故的叫老大給打了一拳,左臉上可都紅腫了一塊, 跟著的崔寶柱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生怕太子爺氣急上火了拿奴才撒氣。 低眉順眼跟著回了帳篷就做起了背景板,連喘氣都不敢大聲, 免得吵到了太子爺惹來禍事。 就這么安安靜靜的站了半個多時辰, 崔寶柱才聽得太子一聲叫喊, “去打聽打聽老大那邊, 有什么動靜沒有。” 誒呦我的爺,他那都認準了是您背后使的陰招,您怎么還主動往上頭湊呢。崔寶柱苦著一張臉為難道,“回太子爺,直郡王那邊管的嚴, 咱們的人怕是進不到里頭去。” “誰讓你去里頭了,只查查外邊的動靜就行。”胤礽坐在椅子上,神情倒是并沒有像崔寶柱想象的那么憤怒, 反而有些閑暇,似乎并沒有因為之前的鬧劇而生氣,反而發(fā)現(xiàn)了什么有意思的東西一樣。 既然他都這樣發(fā)了話,崔寶柱應了一聲就退下去吩咐人,他是太子一宮的總管太監(jiān),自然在外頭有著自己的名聲人脈,縱使收買不到大阿哥身邊近身伺候的奴才,可粗使的幾個總還是有的,這會就安排了人去仔細盯著。 帳篷里的查探不著也用不著,單就把從大阿哥回去到現(xiàn)如今外頭的大事小情看仔細看明白了回來稟告就成。 這么仔細一問,果然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之處。 聽奴才們講起,大阿哥同樣聽著皇上的斥責回了帳篷后,就開始以這個名義下令讓所有人都安靜待在帳篷里,不許她們出來生事,自己個進了里頭就再也沒出來過,也沒叫人進去。 那傳話的小太監(jiān)心里還在猜呢,看來直郡王是位多情的人,瞧瞧,那位蒙古格格還沒進門,郡王爺就有了感情,知道她死的消息茶飯也沒用,空坐了大半天。 這話奴才們信,太子可是一個字都沒信,就老大,還傷感? 呵—— 這話比老四真愛上了個丫頭還叫人不靠譜,蒙騙誰呢? 胤礽不禁有些想笑起來,他不是個傻子,老大今日一反常態(tài)的表現(xiàn)不但沒激怒他,反而讓他覺得不對勁。 可他憑什么要揭穿呢,太子看著桌上那一本被自己翻來翻去的新唐書微笑,沒想到真有人在里頭插了一腳,有趣,實在是有趣。 既然他們想把池塘水攪混,自己又何必做這個攔路虎呢,幫上一把又有什么不好的,反正在汗阿瑪心里,只怕自己就是個暴戾貪奪權(quán)柄的人,不是已經(jīng)在防著他了嗎? 亂吧,越亂越好,讓汗阿瑪看個清楚,他的這些個好兒子跟自己有什么兩樣,不都是眼睛發(fā)綠的狼嗎? ------ 胤褆是第二個回去的,他人還沒到帳篷里,就先吩咐奴才把人給看住嘍,全都留在帳篷里不許走動,只自己一個人空對著床榻坐著。 都已經(jīng)到了夏天,可他床上還放著一件冬日穿的常袍,布料精美華貴,可上頭的針線卻大小不一,讓人看著只覺得奇怪,只怕新進繡房的繡娘手藝也比做衣裳的人高明。 可偏偏就是這么件粗糙的袍子,陪著大阿哥睡了好幾年,連去塞外也都帶上不肯舍棄。 究其原因,只是因為這做衣裳的人,就是他的福晉伊爾根覺羅氏。 那還是她生前給他做的最后一件袍子,擔心他冬日里著涼特意縫的棉袍。人都病得坐不起來了,還靠在床頭上,半倚半撐的睜著眼睛動針線,到最后吐血了也沒擱下手里活。 上頭的圖案其實簡單的很,沒有挑什么鳥獸祥瑞,只用青紅二線繡了一朵蓮花,其上五顆蓮子而已。 就為了縫這個,福晉比太醫(yī)診斷的早死了一個多月,耗盡心血,藥石也無用了。 胤褆心里清楚,這是伊爾根覺羅氏死前最后求他的事情,蓮子憐子,她哪怕到死了,還求著自己能顧惜父女之情,照拂五個兒女們。 只是,胤褆看著棉袍長嘆了一口氣,突然間笑了起來,“你說,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今天這個局面,啊?她可比我想象的有主意。”伊爾根覺羅氏,直到你死了,爺也沒逃開你的算計。 “啟稟主子爺,阮氏求見。”帳篷外頭聲音響起,將還沉浸在回憶中的大阿哥給拉了回來。 “不見,爺不是說了嘛,讓她們都安分呆在帳篷里,沒事沒出來。”大阿哥反射性就想拒絕,可隨即又改了主意,“等等——讓她進來吧。” 阮氏的性子他自己是知道的,用懦弱來說都算是夸獎了,就這么一個老鼠膽子的人,他不信能違了自己的吩咐跑到帳篷外求見自己。 “說吧,是什么事。”胤褆抬眼看了看阮氏,果然見著她畏畏縮縮,蒼白著一張臉進來,光看她這幅樣子就知道自己想的沒錯。 阮氏咽了咽口水,面對著兇神惡煞的大阿哥,只覺得自己的手腳都軟綿綿的沒有力氣,喉嚨里跟塞了布料一般說不出句完整的話,“回……回主子爺,奴才是替幾位格格問上一句,這都到晚膳的時間了,您是打算按以往的例子還是……” 像以前在府里的時候,大阿哥晚上回來得要是早,那都會叫來幾位格格一同用膳,以示自己對她們的看重和寵愛,哪怕真是有事情耽擱了回不來,那也會特意讓奴才捎句話,不像今天似的,這外頭天都黑了也不見個信傳來。 胤褆轉(zhuǎn)動著大拇指上戴著的白玉扳指,似乎是在思索些什么,只見他沉默了好一會才開口道:“這幾日事情多我就不過去了,你好好照顧幾位格格們吧。對了,記得吩咐廚房做些粥米,格格們現(xiàn)下生著病,rou食克化不動。” “生……生病?”阮氏不大明白他的話,嘴里重復著他的話疑惑不解,好端端的也沒見著人病了呀。 “不錯。”胤褆一雙眼睛毫無感情的盯著阮氏,話里帶著不容質(zhì)疑的威嚴,“知道烏倫珠格格溺死的消息,幾位格格全都被嚇病了,還是你親自照顧的,難道不是嗎?” “啊——是……是……是!格格們病了,怕主子爺知道了擔心,所以沒傳太醫(yī)過來,只讓奴才照管。” “格格們是被嚇病的!” 第236章 離開 “幾個格格都病了?”康熙停下執(zhí)筆的手,疑惑的看向胤褆道。 “是。”胤褆低著頭解釋, “這些孩子素來膽子就小, 聽說烏倫珠格格的事情, 一下就被嚇病了, 原先還想瞞我, 是身邊伺候的人報上來, 兒子才知道的。 兒子想, 在外畢竟不比京里,太醫(yī)們也不如家常慣用的大夫,若是在塞外耽擱了反而不好, 不如把幾個孩子們都送回京里好好調(diào)養(yǎng)調(diào)養(yǎng), 特來討汗阿瑪一句話。” “這也是你的一番慈父之心,我哪有不準的道理。”康熙笑著點了點頭, 復又提起筆來。 胤褆本來還以為要多費幾句口舌, 沒想到汗阿瑪這么輕松就同意了, 不由得心里暗松一口氣, 正要高興退下時,突然聽康熙問了一句:“大格格今年幾歲了來著?” 他心里一緊,“這孩子如今才只十三四歲,調(diào)皮的很,一團孩子氣, 昨兒還和meimei斗嘴皮呢。” “十三四歲?那也不算小了。”康熙嘆了口氣,“本來想著把烏倫珠指給你,也算是對你的補償, 可偏偏人又死了,這樣想想,對你到底不公。如今提起來大格格年紀也差不多了,要我說,不如就嫁給那個呼其圖好了,照樣是一家人,如何?” 這話一說,簡直就像是給了胤褆當頭一棒,他怎么敢同意呢,呼其圖的親jiejie就這么死在了草原上,他能不怨恨就已經(jīng)很好了?要是把大格格嫁給了他,胤褆自己都不敢想女兒日后的結(jié)局,更何況,閨女心里也不會同意的。 他啪一聲當場就給康熙跪了下來,磕頭求道:“求汗阿瑪開恩吧,嘎魯玳的年紀畢竟還小,她額娘死得早性子古怪,還要多教教,現(xiàn)在指婚實在是太早了,求您收回成命吧。” “這有什么不行?”康熙注意力只在紙墨上,并沒有分出心神關(guān)心跪倒在地的大兒子,只是讓她嫁過去已經(jīng)算是自己寬容了,要不是看在還算有用處的份上,他都想親自動手。 “汗阿瑪,保清在這里求你了……”胤褆聽出來了他阿瑪話里的意思,沒敢再爭辯什么,只是一下一下磕著頭,腦門子撞在地面上發(fā)出的咚咚悶響,讓人聽著都覺得不落忍。 香爐子里煙氣徐徐上升,從清到濁再到清,梁九功茶水都換了兩遍,才聽見康熙開了口,“行了行了,起來吧,也不嫌吵擾。既然呼其圖看不上,那朕就給你換一個,科爾沁臺吉多爾濟色棱年紀也才十八,年紀相差不大,先定下婚事,三年后再成親。” 他看著自己這個年紀一大把還跪在地上的大兒子,到底還是心軟了。 開口換了一個人選,雖然還是蒙古,可科爾沁與大清關(guān)系緊密,牧場牛馬比別的地方都要多的多,挨得也近,嫁到他那里,日子總會過得舒服些。 “汗阿瑪——”胤褆還想說些什么,可康熙他卻不想再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