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老板從袖子里露出一只手晃了晃,剛想說五百兩就看齊父臉色猶豫道:“一副假畫要五十兩?貴了吧!” 五十兩?!! 你不如去搶好了! 老板瞪大了眼睛, 這可是南宋二馬之子馬麟的真跡,五百兩都算是折價了還敢提五十兩。可看著齊父到底還是咽下了話,他說的對,自己不過一家小書齋哪里來的好幾件真品,主子的吩咐要緊。 忍了忍,到底還是露出一張笑臉來,“齊兄······說的對,那就四十兩好了 !”咬著牙又收起了一根指頭,心里頭快滴出血了,那可是南宋名畫!名畫啊! 齊父看了看老板打著抖的腮幫子見好就收,心里暗自點頭,老二的法子果然有用,早知道那天的二百兩也該這樣試試,這得省下多少錢。 從懷里取出銀票還嘆著氣呢,“我這可全是看在咱們兩的交情上,不然這哪能賣到四十兩,誒呦,這畫也不錯——”齊父剛要交錢,眼睛被老板放在柜臺后面的軸頭吸引了過去。 一般的畫軸頭只用木制,這個卻用上了白玉,混跡書畫圈多年的齊父一看就知道里邊不尋常。 齊父那溫和友善的笑容又重新擺回了臉上,朝老板不好意思的一指那畫,“您把那幅拿出來我再瞧瞧——” —————— 齊武那邊也沒閑著,在家里連夜培訓了老父親關于討價還價的價格知識,等著能熟練運用“這么貴啊”“便宜點吧”“一般般吧”等以下十來個短語后,才放心的出了門。 還沒出自己那條街呢,突然就一聲清脆的叫喚,“誒呦,怎么又遇到你了。” 回頭一看,正是那天解圍的白衣女子,還是之前那件衣裳,一臉驚喜的望著他,眼睛里含著羞澀,一勾一勾的朝著齊武招小指頭。 齊武心里頭哼哼,哪就這么巧了,鐵定是一直盯著這條街呢,好懸小妹前兩天是男裝上門的,不然傳出去說不準真就露了尾巴。 臉上憨厚的露出了笑,憋著口氣在臉上硬生生造出個紅臉來,低聲害羞的囁喏著,“確實······確實好巧。” 說著說著就似乎想起了什么,從懷里掏出前些日子撿的帕子遞了過去,“這是你上回掉的,說起來還不知道姑娘的名字。” 那姑娘見著他紅了一張臉心里就有把握了,這會強行推著不要,只羞答答的說自己叫白雅柔,這個名字好,聽著就覺得是個溫柔的。 互通了名字這就算搭上了話,雅柔姑娘雖然看上去家世不錯,可顯然沒有高門大戶的驕橫性子,和齊武這個粗人也能聊得上來,大致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才見她抬頭看了看天色,突然焦急道:“時辰不早了,我還要回去給我額娘煎藥,齊大哥我們下次再見吧。” 總算是聊到正題了。齊武長舒一口氣,他裝大哥齊文也是很累的,繃著老實人的臉不動對他來說也是種折磨。 這會聽到心愛的姑娘額娘病了,他能置之不理嗎? 當然不行! 立馬就急人所急,急公好義,熱情得不行,忙拉住人詢問道:“這還了得,不知道家里生的是什么病,請大夫瞧了嗎?” 白雅柔還打算先拉扯齊武幾天呢,眼見著他這會著急,就不由得心中竊喜,長吁短嘆的故作垂淚道:“請大夫瞧了,只說病不兇險,卻要用人參鹿茸做藥每日服下,我們家不過只是個小官,哪里有這么多錢去買這個,只能求著藥鋪買了點下剩的參須吊著我額娘的命罷了。” 說到此處,掩不住哀戚之情,拿著帕子就捂住臉哭出聲來,透著指間看著齊武還加了一把火,“要是還不行,我就只好拿自己換一筆銀子來,只求能換得額娘病愈。” 聽聽,聽聽,多孝順的閨女,你要是再不出手相助,人家可就跑別人屋子里去了。 齊武哪能聽不出她話里的意思,當即就伸手攔住了人,拍著大胸脯沒打折扣的就接下了這件事情,只言說讓她一百個一千個的放心,事情就交到自己身上。 “我有兄弟就有藥鋪,請他幫忙要一支人參肯定能行。”齊武出著主意熱心道。 白雅柔哪里能答應,她來之前就聽著人說了,這個漢子看著窮,家里卻有錢,光榨出來一根人參值多少錢,扭著帕子小聲哼哼道:“大夫說了,是要每天三頓的吃,一根人參怕是堅持不了多久。” “齊大哥~~~”白雅柔一抬頭,期冀的看著齊武,隔著帕子忍不住搭上了齊武的手,再掏一點錢唄。 齊武順著就攥緊了人家姑娘的手硬是不放,占著便宜點頭發誓讓她放心,鐵定會想辦法把人的病給治好嘍。 得了這句準話,雅柔才低下了眼眸,貝齒輕咬著下唇,“齊大哥你是個好人,等我額娘病好了,我就嫁······嫁給你。”話一說完害羞的跑開,將一個懷揣情思的少女演的入神極了,只剩下“傻”大個齊武一個人還留在原地。 等著到了第二天,齊武守在街頭一見到她就神神秘秘的拉著人過去了,順手從懷里遞過去一個紅布包,雅柔打開一看,里頭確實裹著一根似鐵線匝扎,又細又密又深的老人參來,不由得驚喜道:“真是顆好參。” 齊武卻擺手搖頭不當一回事道:“哪里就好了,實話和你說吧,我那朋友家里還有好些個呢。” 見白雅柔不信,他就壓著聲音坦白道:“這是真的,他的膽子大,前段時期拉著人跑關外去了,別說什么人參,就是更值錢的也有呢,這都是他隨手拿來送我的,誒,你可千萬別外傳,這說出去可是要掉腦袋的。” 這話一說,白雅柔的眼睛噌一下就亮了,掉腦袋的能是小錢?肯定是做了大買賣才對!當時就留下了心眼,等著和齊武濃情蜜意了好一會才不經意道:“齊大哥,你不會也跟著他去了吧,我害怕。” “沒有沒有,我只是幫著他去找買家打打下手,挖的地方他藏得可嚴實了,誰都不告訴。不過呀,”齊武賣了個關子,等著雅柔主動相求才笑道:“他小子壓根就沒有路子,你知道這些人參吧,幾十兩的東西硬是放在家里頭當蘿卜賣,憨得很。” 有門了! 他沒有門路自己有啊,白雅柔心想,只要真和齊武拿給自己的是一樣的東西,哪怕是轉手給藥鋪都能掙一大筆錢,十根就是五百兩,一筐那就是上萬兩的買賣,還是正經的收益,有了這個,誰還在乎從齊武身上榨下來的一兩二兩油水。 當即就開口道:“這可怎么好,那大夫囑咐了除去人參,還要什么鹿茸靈芝,我們家哪里買得起呢,就算大哥肯供,我也實在沒有臉面收呀。” 白雅柔嘆著氣,看著面前陷入沉思的齊武就出起了主意:“與其依靠人家施舍,不如大哥想個法子一起盤下那批藥材另賣如何?” 齊武唉聲嘆氣的忙搖頭,“這哪里來的本錢,說是不值錢,可花了這么多力氣,他到底還是要個幾百兩才肯出手的。” “我有啊!”白雅柔脫口而出道,見著齊武抬頭看她忙又低下了頭,輕聲細語道:“我家里還有一些首飾,典當了還能有些銀子,大哥也出一些,咱們一起買下了,到時候掙了就當是······是婚事的費用吧。” “那怎么行!”齊武拼命擺手不肯應,“你家里本來就不好,怎么還能讓你出錢,咱們就不是這個行當的人,萬一被騙了怎么好,還是算了吧。” 畏畏縮縮!懦懦弱弱! 白雅柔都快被他氣死了,難怪幾十歲的人了還混成這個樣子,沒有個掙錢的命! 她苦口婆心的勸說齊武起來,“這值什么,大哥難道連我也不如嗎?要是掙不到錢可怎么給我額娘治病呢!” 見著齊武還是猶豫怕什么受騙賣不出去,白雅柔忍不住抬高了嗓音恨恨道:“既然如此,那干脆就讓我一個人出錢好了,萬事不挨著大哥,這總該行吧!” 這戲要是到這,那就要過了。人在氣頭上說的事回頭一般越想越生氣,齊武哪能把戲演砸了呢,見著她生氣忙道:“我這還不是沒底氣,哪能真讓你一個人出錢,放心吧,我也出份子。” 這才讓雅柔略消了點氣,重新展開笑顏盤算著這一筆能讓自己掙到了多少,還得要向設局的人要一筆銀子做本錢才行。 齊武在背后看著她默默搖頭,還是給她留一筆錢去治治笨吧,像這樣的傻燕子京里不多了。 ------ 等著兩邊都傳來了好消息,五格在府里大喜過望,實在是太順利了,趕忙著就跑去了后院給烏拉那拉氏報喜信,順便再要一筆經費去。 老夫人聽著兒子說的事就歡喜起來,一咬牙又取了兩千兩給五格,只要是能把齊家捏在手里,給了也值得。 五格哪能把錢都花出去呢,反正書畫是自己家的不需要本錢,那掌柜上門就又挑了七八件送了過去,自己偷著把銀子昧了下來,等著到時候收攏了齊家再把書畫給要回來,他算盤打得精著呢。 那燕子是他特地挑的,身材相貌沒得說,齊家的哪里見過這種美人,還不乖乖把銀子奉上來。想到這里,五格取出了一千兩交代給下人道,“記得讓燕子帶著齊家的去咱們地方玩幾把,前頭送點錢,放開手了讓他贏,最后再砍他一把。” 等著嘗到了銀子的甜頭,再想退出去可就難了。 第104章 騙子窩 費揚古不像他小兒子五格那么不識貨,書房里放著的那可都是早先珍藏傳下來的幾幅好畫, 為著前些日子朝廷的事沒工夫待家里休息, 如今閑下來就到了書房看出來問題了。 看著明顯空了許多的架子, 費揚古不由得大怒起來, 當即就叫了下人喝問道:“書房里的東西跑那去了?” 守書房的下人猶豫了一下, 可看著面前老爺鐵青的臉, 到底還是跪倒如實回稟道:“回老爺,四爺這幾天派人往書房來了好幾趟, 回回都不讓奴才伺候, 等著他人走了,書房奴才也不敢進,只怕多半是四爺拿去品鑒了。” “好,好, 好。”費揚古一連大喊三個好字, 鐵青著臉顯然氣極, 他當然聽出來下人口中不盡不實的話, 自己的兒子自己知道性, 壓根就不是個愛好書畫的人物,他拿了東西品鑒什么?混賬東西膽子越發大了,連書房里的也敢拿! 夏季本就燥熱生煩, 費揚古當時就發了狠話, 讓人趕緊去把五格給捆到書房里來。 可話是這么說,府里哪有不透風的墻,五格是烏拉那拉氏的親兒子, 從小寵到大的命根子,自然就有人想著法去討好他,一面拖延著下人的時間,一面跑著加緊去告訴五格大事不妙。 五格還在屋里樂悠悠計算著他的銀子呢,聽著這個消息就急了,只是這時候出門還是去后院都來不及,只能先給糊弄過去再說。 因為有人先通風報信的緣故,走去書房的路上就琢磨著怎么給自己圓謊。 等阿瑪氣狠了問話,當時就急忙想出個理由解釋道:“書房的畫確實是兒子拿的,確實沒有另做他用,只是上回跟達春夸口說咱們家里藏著的書畫珍奇,他好奇之下托我借去看看的,阿瑪如今要兒子這就讓人去取,明天就能給您要回來。” 這句海口夸下去,費揚古總算是沒當場請板子,保住了五格半條命。 從老父親那邊出來,五格一邊擦著額頭的汗,一邊趕緊命人趕快去傳那個書齋老板過來,讓他想辦法先從齊彥手里要來書畫。 老板有些為難,“可咱們銀子都收了,到時候拿什么還他呢。” “蠢東西!”五格踹了他一腳,氣道:“你就不會拿假的糊弄過去?他一個窮書生,他懂個屁!” 就算真發現了不對勁要對質他也不怕,哪有真畫賣別人幾十兩銀子的?說出去別人都能笑死。 五格一臉的滿不在乎,他早就料到了有這一招,提早就想好了辦法。 老板點著頭領命而去,到了齊家還自以為是拿準了脈絡,找著借口哭訴道,只說作畫的先生身體快不行了,只想最后再瞧瞧他的畫,好圓他一個夢。 果然! 沒等他把話往下一說,齊父就感動了,揉揉發紅的眼睛,急忙讓大兒子去取畫去,都不用老板說什么押金憑據,痛快的把箱子一推道:“您只管先拿去,讓老先生慢慢的瞧,我這兒不著急。” 好人哪! 真是好人! 老板都被感動的伸手抹眼淚了,抱著東西點點頭就往回走,他還真就沒給押金,沒辦法,齊兄是好人嘛! 可等著回了府,五格一打開箱子,當時就死命下手踹了還在旁邊樂的老板一記窩心腳。 “這是你從齊家拿的畫?”五格腦袋都快被氣炸了。 他拿出去的可是唐宋明的名家書畫,可箱子里頭的呢?字跡毫無靈氣不說,在紙上還有新鮮的墨水印呢,擺明了假的不能再假。 五格上前一步,攥緊了掌柜的衣襟,啪啪啪先扇了他好幾個巴掌,將他摔在地上,怒喝道:“快說,東西哪去了?”他可是在阿瑪面前保證了明天還畫的,這下子讓他拿什么還。 那老板捂著被打腫了的臉捶地發恨道:“奴才知道了,恐怕是齊家在玩咱們呢,我說他怎么就這么痛快!” 想起自己剛剛還夸齊父是個好人,要不是顧忌著臉上火辣辣的疼,老板能再扇自己一巴掌,這心都黑透了,哪還是個好的。 看著頭頂眼睛快發紅了的五格,老板心知自己要是再不想法子,只怕迎來的就不只是巴掌了,連滾帶爬的跪在地上磕頭出主意道:“齊家想玩硬的,也不瞧瞧他的成色,您放心,奴才這就帶人去找他們算賬。” 五格沒出聲,沉默著點了點頭,這時候他的命要緊,可管不了二姐的事情了。等這人走到院門口,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叫住道:“誰讓你們這么去了,都給我換衣服,知道嗎。” 見了一溜都換上粗布衣裳的人跟著掌柜的出了門,他才回轉到屋內,越想越覺得心里不安,又叫來人去燕子那看看近況如何,實在不行從齊武那里下手,逼齊父也未嘗不可。 自從齊父那出問題后,他還真怕齊武這也出了差錯,那可還有自己剛送過去的千把兩銀子呢。 ——————- 燈籠果胡同口,齊武帶著白雅柔去了胡同最里面靠右邊那一家,白雅柔一進去就聞到了土腥和藥草混雜在一起的味道,心下一定,總算是有些放心了。 看來齊武還真沒騙人,像是做她們這一行,凡事都得想個周全,雖然自己新得了一千兩銀子,足夠自己吃香喝辣過好生活去,可她心里就是不夠。 還惦念著藥材的一萬多銀子的大買賣并齊武身上的那點兒銀子,要是不全搜刮光,她還真挺難受的。 掀開簾子進了屋,里面卻沒有開窗戶,四角具都用棉被給遮蓋上了,外面的光愣是一點都透不進來,只有桌角上一盞油燈發著微微的光,又沉悶又昏暗。 白雅柔就躲在了齊武后面,拉扯著袖口輕聲問道:“齊大哥,怎么這么暗呀?” 走江湖靠的就是眼力勁兒,這燈光一暗,白雅柔那點本事可全都打了折扣,這讓她有些不安。 齊武拍拍她的手直爽的笑道:“這你就不懂了吧,屋子里都是藥材,可不能被光照著漏了藥效,那就沒多大價錢了,本來像這些該放地窖里,可這胡同里沒有,就只能拿屋子當了,你要是害怕就拿著油燈四處轉轉,屋里都是人參。” 齊武說著就大刀闊馬坐在了桌子邊上,拿著油燈往白雅柔手里送,自己則和不出聲窩在邊上的一個錦衣瘦臉人說笑起來,“我說劉三爺,昨兒您給我的人參還有多少,能不能賣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