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四阿哥背著手朝他走了過去,面無表情得看著他,壓低嗓音道:“你今天的書背了沒有。” 十四撇撇嘴,沒勁透了。 他低頭喪氣得回了自己桌子,隨手翻開一本書就立起來擋住了臉,嘴里念念有聲也不知念得是什么。 四阿哥見十四果真回到位子上才拍了拍七阿哥,他剛被聲音嚇得一激靈,睜開眼睛就在一咕嚕得背書呢,態(tài)度尤其認(rèn)真。 “老七,別背了,汗阿瑪沒來?!?/br> 七阿哥往周圍看了一圈,發(fā)現(xiàn)汗阿瑪真沒回來,才憨憨得停住了嘴巴。 他這才發(fā)覺自己背后濕漉漉的,伸手一摸,全是烏黑的墨水跡,還有些迷糊得問面前的四阿哥道:“四哥?這是誰把墨水倒我身上了?” 書房里幾個弟弟都哄笑起來,把四阿哥氣的腦門上青筋一根一根的,忍耐不住轉(zhuǎn)身就出了上書房,他就不該來! 出了門就抬腳去了永和宮,遞了牌子沒一會就由管事姑姑請著進(jìn)了殿。 德妃端莊得坐在上面,見他請安行禮后就忙讓他坐下,又命了宮女去端茶來,“瞧你,滿腦袋的汗,快擦擦,再喝杯茶散熱氣。” 四阿哥一盞茶下了肚,總算把肚子里的火氣澆滅,便按著例先關(guān)懷了一下德妃的身體,“這些日子額娘身上可好?!?/br> 德妃笑了笑,“嗯,都好,只是記掛著你。這幾日酷熱,就難免有人心思煩雜起來,生出什么事情。依我說,不如你就先在家里讀幾天,清靜些?!?/br> 這話里話外的意思四阿哥心里清楚,是說皇上太子都不在宮里,讓他這段時間就先別來宮里,不然沾上事情可就難說了。 便點(diǎn)點(diǎn)頭應(yīng)道:“多謝額娘提醒,兒子知道了。” “嗯?!钡洛c(diǎn)了點(diǎn)頭,又關(guān)切得問了一句道:“餓了沒有?” 沒等四阿哥反應(yīng)就讓人端上一盤點(diǎn)心笑道:“這是小廚房特意做的,你嘗嘗?!?/br> 四阿哥卻搖搖頭,這會子他不餓,那點(diǎn)心擱在了桌上,看在額娘的面子上勉強(qiáng)吃了一塊就放下了。 德妃知道,這又是有人招他生氣了。 自己生的兒子哪里不清楚性子,回回生氣了就憋在肚子里,堵得人吃不下東西。 “又是十四招你了吧?!彼胍膊挥孟?,直接鎖定了嫌疑人。 四阿哥沉默了一會,沒有否認(rèn)。 德妃忍不住扶額嘆氣,“我就知道,也就他敢惹你。按著我的話,下次你就直接打他一頓,讓他收收性子?!?/br> 這話德妃娘娘是說認(rèn)真的。 十四阿哥目前處在貓嫌狗憎的年紀(jì),別說四阿哥了,有時候淘氣起來德妃都恨不得拿藤把子抽他幾下。 四阿哥低頭嗯了一聲,卻并沒有開口,雖說現(xiàn)在額娘讓他管教,可真教訓(xùn)下去,心疼的還是額娘,自己還是不要多事比較好。 看著面前沉默不語的大兒子,德妃的心里有些發(fā)愁,她是想親近一些自己兒子的,可偏偏胤禛一出生就被抱走,等回來時性子已經(jīng)養(yǎng)成這個樣子,對人總是淡淡的,什么事情都往心里藏,讓她想拉近關(guān)系都不知從何做起。 都是她的劫難啊,兩個兒子一個冷面寡言,一個調(diào)皮搗蛋,兩個都讓她cao勞煩心。 外人總羨慕她膝下兩兒一女,誰知道她的苦楚呢,這樣想著,德妃也安靜了下來。 兩人徹底沒了話頭,偌大一個宮里頭也陷入了沉默之中。 四阿哥又干巴巴陪坐了一會,直等到十四阿哥回來才告退出去。 十四一陣風(fēng)似的跑進(jìn)來準(zhǔn)備撒嬌,可抬頭一看德妃臉上沒有笑意就知道壞了,還想轉(zhuǎn)身借機(jī)耍賴逃過去呢,就聽見親額娘不帶任何語氣的叫他站住。 又看見親額娘用手指指墻角,動作上不帶一點(diǎn)反駁的意思,十四鼓起腮幫子來,垂頭喪氣的對著墻角罰站去了。 哼! 肯定又是四哥告得狀,小心眼得跟個娘們似的! ———————————— 而四阿哥府中,雖說府邸主人不在,福晉管理下人嚴(yán)格,可后院人來人往,消息哪里能瞞得住,沒等多久,福晉賞給齊格格的禮比李格格厚重這事啊,就傳到了李格格的院子里。 啪! 李格格將手中的茶盞猛地砸向地面,姣好的面容上一片猙獰。 “她就是存心的!就是故意的!一個新承寵的丫頭賞賜也能比我多?你們瞧瞧,福晉這是把我的臉往地上踩??!”李格格氣得嗓子都尖利了,若是福晉在此,她恐怕都能親自上手去撓她。 福晉這個賞賜,對一向自詡是后院最得寵的李格格來說,如同當(dāng)著眾人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臉上。 屋子里幾個下人聞言都嚇得跪倒在地,那guntang的茶水灑了大丫頭春彩滿身,春彩卻連動也不敢動,死死的低著頭,生怕惹事上身,不敢去看李格格那張憤恨的臉。 “你們都是啞巴啊,倒是說話呀!”李格格看著底下跪著的幾個人,越發(fā)生氣道。 丫頭春華素日比不得春彩討李格格歡心,這個時候卻發(fā)覺正是她上位的時機(jī)。 她大著膽子站起來,覷著李格格還在發(fā)怒,忙上前側(cè)耳悄聲勸說道:“格格,這不過是福晉使的小手段,您可千萬別上當(dāng)。您要保重身體呀,氣大傷身,要是傷到了自己可怎么好呢?” 見李格格似乎聽進(jìn)了自己的話,春華住了口,面露難色看看底下跪著的人,顯然是擔(dān)心人多口雜。 李格格便轉(zhuǎn)頭道:“行了行了,你們都先下去。” 見眾人退下,春華才接著說道,“您有什么可著急的呢?瞧著齊格格,也不過是個沒生娃的丫頭片子罷了,說句難聽的,那就是個不生蛋的老母雞,您哪能和畜生比呢。” 這句話果然大膽,若是被外人聽到,春華立時就能被打死,不過此刻,卻正好說到了李格格的心坎之中。 她不禁嗤笑了一聲,“你說的對,接著說。” 春華瞧著她的臉色,松下了一口氣,開口道:“您現(xiàn)在最該做的,就是再懷一個小阿哥,千萬別上福晉的當(dāng),她就是故意想讓您鬧起來,她好借著這個在主子爺面前抹黑您。依我說,您該高興才是,瞧福晉現(xiàn)在,慌得連這些手段都使出來了,可不就證明她對您忌憚害怕不是?” “您現(xiàn)在最要緊的就是調(diào)養(yǎng)好自己的身子,等生了小阿哥,主子爺那么寵您,肯定會替您請封個側(cè)福晉,到那時,齊格格就是您手里的面團(tuán),您想怎么捏都成,就連福晉,也輕易奈何不得您了?!?/br> 李格格聽她說的有道理,慢慢將手放在肚子上摩挲著,臉上自得起來:“說的不錯,等我生了阿哥做了側(cè)福晉,看我怎么處置那個狐貍精。” 她的臉上突兀得又光彩了起來,雙眼失去焦點(diǎn)的高高仰望著屋頂,顯然是已經(jīng)陷入了側(cè)福晉的幻想之中。 春華心里卻止不住的嘆氣,她說了那么多話,偏生李格格就記著這最后面沒要緊的一句,實在是氣人。 這樣的人也能做主子,她卻只是個卑賤的下人,實在是老天無眼。 若是她能伺候主子爺,肯定不會像李格格這樣愚笨,一定比她更討爺?shù)臍g喜。 一想及此,春華臉上就飛上一抹紅暈,多虧了她站在李格格邊上,屋內(nèi)又沒有其他人,才沒人察覺到異樣。 第9章 錦閣內(nèi)借物述情 因為去了一趟永和宮的原因,所以等四阿哥再出來時,大太陽早就高掛在了天上。 頂著烈日趕回府,四阿哥身上就不免又生了一層汗。 疾步走到前院書房,里面早就放置好了一座冰山降溫,蘇培盛并兩個書房侍女伺候著四阿哥換衣服,小太監(jiān)們捧著銅盆、手巾子、皂角進(jìn)來,速度飛快,寂靜無聲,顯然個個都是受過調(diào)/教的。 四阿哥換了身輕薄的衣服,脫了鞋襪,光腳舒適地坐在榻上,這才有功夫問了蘇培盛一句。 “早上吩咐給齊氏的賞賜,送過去了?” 果然!蘇培盛心里閃過這個念頭,萬幸自己沒白跑這一趟,主子爺心里還真就記掛著這位。 他彎著腰老實回道:“是,奴才一大早就送過去了,沒敢打擾齊格格,是齊格格身邊丫頭收的?!?/br> “嗯,知道了。”四阿哥點(diǎn)點(diǎn)頭,卻沒有起身的意思?,F(xiàn)在過去有點(diǎn)不像樣子,倒顯得他貪戀美色了。 在書房看了一會書,用了午膳又做了幾篇功課,直等到申時(下午四點(diǎn))初刻,這位爺才慢悠悠的往齊氏房里走去。 前頭的太監(jiān)早就得了蘇培盛的吩咐,腳步飛快的前去通知齊悅。 等四阿哥走到小院門口的時候,齊悅已經(jīng)擦洗了身子,換上一件新粉藕色旗袍,俏麗麗的站在屋子那迎接了。 院子里吳成算請安得聲音異常響亮,顯然是準(zhǔn)備提醒同在院中的某位格格。 果然等四阿哥進(jìn)門腳朝正齊悅住地西屋走時,東屋就快步走出一位女子,嬌滴滴的請安道:“奴才武氏給爺請安,爺吉祥?!?/br> 四阿哥愣了愣,順著聲音望過去,噢,還真記起來自己有個格格叫武氏來著。 只見她打扮得明艷亮麗,頭上金簪金釵熠熠生輝,一身嫩黃旗袍顯然是學(xué)著齊悅昨天的樣子,也不知往上熏了多少香,香氣濃烈,西屋那邊的齊悅隔著老遠(yuǎn)也能聞到。 站在齊悅后面的云鶯在心里快咬死她了,有她什么事!主子爺這是找她們格格呢,武格格這一套一套的現(xiàn)眼給誰看! 齊悅卻沒有多在意,她在之前的家宴上就看得明白,這位爺很重視規(guī)矩,既然讓人傳了話今晚到她這兒,就不會輕易拂她的臉改去武格格的屋中。 四阿哥確實沒有多在武格格身上停留,他正是對齊悅新鮮的時候,哪有心思在這個記不得名姓的格格身上,掃了一眼就移開了視線,隨口嗯了一聲。 武格格見真搭上了話,歡喜的不得了,準(zhǔn)備站起來順勢按著計劃和四阿哥說上幾句話呢,就見四阿哥連步子都不帶停頓的過去了。 武格格臉上的歡喜瞬時就僵在了臉上,若不是銀杏上前扶了一把,差點(diǎn)就摔倒在地。 午后的太陽還有些曬,就門口站一會的功夫,齊悅臉上就有些冒汗了,只是臉上見他就揚(yáng)起了笑容,一雙眼睛彎成了月牙兒,掩飾不住的欣喜,讓四阿哥看著不由得也笑了出來。 “起來吧,外面熱。”四阿哥扶了她一把,齊悅趁勢就站了起來,掀起簾子前后腳進(jìn)了門。 等簾子落下,東屋的銀杏才對武格格輕聲勸了一句,“格格,咱們也進(jìn)去吧,外面熱?!?/br> 武格格鐵青著臉,輕搭在銀杏胳膊上的手用力攥得死緊,似乎借著這個發(fā)泄自己的憤恨。 心里卻慌張無措,剛剛四阿哥,好像連看都沒怎么看她。 ······ 簾子里外仿佛是兩個世界,屋子里冰塊一大早就送來了,這會子早把屋子降得冰涼,讓四阿哥進(jìn)屋就忍不住皺皺眉頭,沉聲道:“你年紀(jì)小,屋子里寒氣太重容易傷身。” 齊悅掛著笑的嘴角頓時就一僵,有些訕訕道:“奴才火氣大,怕熱嘛?!?/br> 說完,似乎是怕四阿哥發(fā)話把冰撤掉,立馬討好地上前幾步,接過云鶯手中的茶壺倒了一杯酸梅湯來,獻(xiàn)寶似地捧到四阿哥面前,“爺嘗嘗這個膳房新送上來的酸梅湯,奴才吃著覺得味兒不錯。“ 四阿哥又好氣又好笑,難道自己還貪她這點(diǎn)冰不成。不過到底很受用這么一個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在跟前獻(xiàn)殷勤討好,接過茶盞就算這事過去了。 齊悅見他面色好轉(zhuǎn),這才舒了口氣,生怕這位爺又提起什么冰塊,試探性得轉(zhuǎn)移話題問道:“爺可是餓了,要不就讓人傳晚膳吧?!?/br> 四阿哥點(diǎn)點(diǎn)頭,酸梅湯一杯下肚酸酸甜甜確實開胃,加上他中午沒怎么吃,現(xiàn)下他肚子還真有些餓了。 前院膳房那邊知道四阿哥今天回來得早,東西是提早就預(yù)備下了,等人去傳晚膳時,那邊沒一會就抬著食盒過來了。 不用說,阿哥的伙食自然比齊悅一個小格格得高級,有四品葷菜,四品素菜,鮮淮野雞湯一品,小菜腌菜等四碟,將齊悅那個桌子擺的是滿滿當(dāng)當(dāng)。 齊悅站在邊上倒沒有伺候多久,只給這位大爺盛了飯,就被吩咐著坐下來一起吃了。 她其實也餓了,正在青春發(fā)育期嘛,往常格格的份例可沒有這樣豐盛,就順?biāo)浦踾順風(fēng)靠岸~順?biāo)陌⒏缫鈤的坐了下來。 正好今天葷菜有道鍋燒鴨子云片豆腐看著就好吃,齊悅的眼神不由得就鎖定了它,是只是離得遠(yuǎn),沒有擺在她面前。 齊悅明著不敢在那兒伸筷子,可趁著四阿哥吃東西低頭的空,悄悄得就伸出了筷子,嚴(yán)守快準(zhǔn)狠三字真訣,一筷子夾上滿滿的份量,放到碗里就滿足得吃了起來。 她自以為做得隱蔽,可坐在旁邊的四阿哥哪里不知道,只是看她人小嘴饞,才裝著不知,讓她偷著吃得心滿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