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
“我想聽你自己說出來。” “去了郡王府,遇見了張岑斐,打了一個人。”她頓了一頓,繼續道:“不過她似乎死了,那我就是殺了一個人。” 沈映很久都沒說話,那雙顏色淺淡的茶色瞳孔望著她,目光復雜。 容虞知道沈映在想什么,她同沈映相處這么多年,總是比其他人了解沈映的。 她又殺人,他那樣努力的救她,把她從那么一個血腥的地方拉出來,可是他一轉頭,她又重新跳了進去。 有多少愛是經得住這樣磋磨的,他們之間一起經歷的事不多,從始至終似乎都在圍繞著心理上那些過不去的坎來回打轉,總是因為一個問題而來來回回的欣喜,失望,努力的掙扎,為此輾轉一年又一年,每當他以為終于要成功了的時候,她又自己回到原地。 所有的一切都看起來像一個笑話一般。 他低下頭,眉頭皺了又松,道:“你殺多少人都可以,他們死不足惜,但是我想你明白,我們是一起的,我不要求你去努力什么,但是至少我拉著你的時候,你不要放開我的手好嗎?” “你的病,你的病需要好好養,我知道你不開心,但是你繼續這樣,你殺的根本不是別人,是你自己。” 他拉著容虞走到木盆前,把她的手按在清水里,一點一點的幫她搓掉干掉的血,手背,指縫,手腕,仔仔細細的清洗,力道有些大,她的手也被弄得通紅。 他有些生氣了:“但凡你克制一些,也不至于如此,我總想讓你成為一個‘正常’的人,可一個‘正常’的人,是可以用這樣殘忍的手法隨便殺死一個人的嗎?” “你到底明不明白,你得擺脫那些東西你才能真正的活下來?!” 容虞把手收回來,看著他:“我讓你管我了嗎?” “是你一直要求我做那個,做這個,我也很煩你。” “我一直如此,你累了就走吧,沒人要求你在我這里花心思。” 她面無表情的說這些著,一字一句卻如同冰棱一般刺如他的五臟六腑, 額角的青筋無聲的跳動著,沈映直直的注視著她,捏著她的手腕,幾乎是咬牙切齒道:“你在說什么……” 容虞把自己的手腕從沈映的手里抽出來,重復道:“我說,我很煩你,我不想呆在你身邊了。” 沈映被容虞氣的笑了出來,他似乎從未在容虞面前這樣生氣過,可他這樣憤怒,面前的這個女人卻反應淡淡,好似什么都不在意。 “你果真是個沒有心的人,是啊,一開始就是我自作多情,但是你為什么要來招惹我?” “是你讓我愛上你,是你勾.引我”他忽的靠近容虞,捏著她的下巴道:“你自己心里最是清楚,我們有幾次相遇是偶然,又有幾次是你處心積慮?” 容虞坦蕩的同他對視:“你知道,但我不還是成功了嗎,你說,這怪誰?” 沈映松了手,情緒在瀕臨爆發時又重新歸于沉寂,他退后了一步,沉默了片刻才道:“算了。” 門在開著,太陽已經落山了,房間里暗了下來,他轉了身,像是有些累了,半張臉隱在陰影里,道:“你想怎么就怎么吧,我不攔你了。” 沈映走了。 容虞坐在了椅子上,然后看著光線暗淡的窗外,手上的水已經干了,上面的血被洗干凈了,可是她的衣裳還沒換,身上還是有血。 她看著自己手,忽然有些無措了,她剛剛說了什么啊。 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為什么要這樣,她像是一只窮途末路的困獸,不想去死卻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么,她胳膊放在案桌上,雙手插進自己的發間,眼睛發紅,張大嘴巴,又覺得自己喘不過氣來。 為什么,為什么殺了容畫? 不,不是她的病發作,她只是…只是想自己報仇而已,小時候容畫誣陷她把湯灑在她身上,容長兼就逼她把地上的湯水舔干凈,還有好多好多諸如此類的東西,她不該恨嗎?她殺她難道不應該嗎? 可是那為什么要和沈映說那種話? 為什么? 她覺得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她沒有騙沈映,她真的覺得很煩,這樣日子過的太久了,她只要一看見沈映,就會覺得心里的恐慌又加重了幾分。 就算她好了又能怎么樣呢? 看看這個世界,沒有沈映她就什么也不是,現在她的生活里全都是沈映,沒有目的,沒有方向,甚至她覺得自己沒有獨立的意義,像為沈映而生,又像為沈映而死。 她的生活里已經只有沈映了,這樣的她已經不是她了。 “沈映沈映沈映沈映………” 不知道過了多久,容虞放下手,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她靜靜的坐著像個雕塑。 容虞站起了身子,徑直的走向房門,然后嘩的打開,正欲跨出門時,動作又生生的頓住。 沈映站在門外,垂眸望著她。 容虞抿了抿唇,問:“你沒有走嗎。” 沈映答:“走了。” “然后又回來了。” “為什么回來?” “我怕你真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說我不攔你,是騙你的。” 第八十七章 沈映點燃了燈,當即亮了起…… 沈映點燃了燈, 當即亮了起來,明黃色的燭火搖搖晃晃,為整個房間都增添了一絲溫暖。 就在剛才, 容虞坐在那張梨木椅子上, 時隔半年來第一次和沈映敞開心扉的說了一會話。 兩個人朝夕相處的生活在一起,不能什么都藏在心里。 她有病, 但是她在努力的配合著沈映治好自己,盡管她沒有什么傾訴欲,把自己心里所想說出來也實在令她覺得煩躁,但是她還是低著頭在沈映面前乖乖的說了。 她靜靜的道:“容畫總是欺負我,我一看見她,就覺得害怕, 我一害怕就想殺了她。” “我知道我我不該這樣的, 她…是我做錯了, 但是我有這種念頭不是一天兩天可, 在很早之前, 她第一次讓仗著自己年齡小就可以隨便誣陷我的母親的時候,我就想殺了她。” 她小心的抬眼看了看沈映,然后又低下頭來, 白瓷般的側臉在燭光下泛著暖光, 纖長的睫毛低垂著,手指有些不安的捏著自己的衣角。 她還是擔心沈映會生氣,他越縱容她, 容虞就越不自覺的害怕自己做什么讓沈映不滿意的事情。 “對不起,我方才不該那樣同你說話的。” 沈映半靠在椅背上,眉宇間看不出什么情緒,容虞見他不說話, 便繼續道:“我總是讓你去理解我,但是從來沒有理解你,你說我自私,是對的。” 容虞又掉眼淚了。 她不是愛哭的人,但是生病的時候卻總是喜歡掉眼淚,啪嗒一下,淚水就掉在了沈映的手上,她像是無所察覺,無意的語調就似乎帶了點委屈:“我不想讓你離開我,你離開我了,我就活不下去了。” 她抬起頭來看著沈映,眼睛里還帶著淚水,嘴唇嫣紅,眼角有些發紅,輕輕的皺著眉頭,眼睛里翻涌著愛意。 毫無保留像一個男人表達自己依賴還有眷戀。 容虞一字一句盡是肺腑之言,也無意露出委屈,但是卻不知她這樣望著面前這個人時候,哪怕是命,這個人都能給她。 沈映同她對視著,容虞總是可以輕易的憑借幾句話拿捏住他,可他這樣看著,卻不合時宜的在這極致的愛之下產生了極致的欲。 她太美,稍稍一做什么,就是十足十的勾.引。這樣的場景實在不是誰都可以抵擋的住的,欲.望蠢蠢欲動,想試圖踐踏她的那份脆弱。 【贈送兩千字,看作話】 第八十八章 天光泄入窗欞,容虞…… 天光泄入窗欞, 容虞睜眼看著那束光看了很久,空氣里的浮塵著這些光照的明顯,在空氣里輕輕的飄動著, 鼻間有點香味, 有沈映身上的味道,也有從窗戶外面傳進來的花香。 松松放在她腰上的手動了動, 攬住了她。 沈映醒了。 容虞翻了個身面對著他,對上了他的目光,沈映的脖頸和鎖骨上有幾處抓痕,是昨天晚上她自己抓的。 沈映問她:“什么時候醒的?” 容虞說:“剛剛。” 沈映伸手順了順她的長發,柔軟又順滑,光線照在上面, 像為這些長發鋪了一層金光, 他傾身吻了吻容虞的額頭, 道:“你真好看。” 容虞知道沈映見她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她現在肯定沒有以前好看了, 但她沒說出來,只道:“你最近太忙了,什么時候才能結束。” 沈映凝眉想了想, 半撐著頭看著容虞, 一點也不像在思考一件傾覆朝野的大事,回答容虞時候語調溫和,隨意的就像是再說今天吃什么一樣:“不會很久, 約莫一兩個月那樣。” 容虞皺了皺眉,不知想到了什么,道:“其他王爺那邊,你都處理好了嗎?” 沈映道:“差不多了, 阿虞不必擔心。” “那高淮呢,他沒有動作嗎?” 沈映眼里透出一絲冷意,道:“不過一個跳梁小丑罷了,內宦莫非還能妄圖cao持國政嗎,況且,如今他眾叛親離,不足為懼。” 眾叛親離? “顧岑背叛他了?” 沈映輕笑,他其實并不喜容虞提起顧岑這個人,但是卻絲毫沒有表露出來,道:“哪有什么背叛和不背叛,東廠和錦衣衛本就不是隸屬關系,只是前幾年高淮得勢,錦衣衛順風倒罷了。” 容虞未曾參與那些腥風血雨的權利爭斗,也不知這皇城里的風起云涌,她每天待在這一方院落里,一面墻一樹花就把她同外面那些骯臟的爭奪隔開來了。 她哦了一聲,道:“順利就好,其實你就做個世子也好的,人人都想皇帝,可皇帝卻非是大家想象的那樣好。” 沈映道:“先帝早年傷了身子,注定沒有子嗣,皇儲之位不可能一直空玄,他死是必然,那個位置我不去爭自有他人去,別人去了能不能放過國公府是一說,我待在這個位置上,始終都是別人的眼中釘rou中刺。” 容虞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她也明白沈映這話有安慰她的成分,想告訴她他并非是因為她才走上這樣的不歸路,容虞明白所以她說不出反駁的話。 其實很多事情從很早之前就開始注定了,沈映不往前走,身后就會有一群人推著他走,當初他明目張膽的救下容虞,只是讓本來就該發生的東西提前了罷了。 容虞問:“你當皇帝了,我會是皇后嗎?” 容虞把什么都問的直白,沈映輕輕捏了捏她的鼻尖,道:“不是你還能是誰?” “可是歷來皇帝都是三宮六院,你只有我一個女人,不會遭人詬病嗎?” 容虞認真的問著這個問題,她十分自信的直接省去了擔憂沈映會不會主動納妃的環節,而是直接問了這個。 沈映答:“會。” 容虞皺起眉頭。沈映緊接著又道:“但是那又怎么樣,我想娶誰是我的事,與旁人無關。” 容虞覺得沈映說的對,便道:“如果你有其他妃嬪……” 依照容虞的個性,她下半句話約莫會說“那我就把她們都殺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