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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鹽霜美人在線閱讀 - 第84節

第84節

    郡王府,分明還不到一年,可是她再去回想郡王府,便覺得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小薔并不知道容虞和郡王府具體恩怨,只知容虞和郡王府關系不好,但是畢竟是自己長大的地方,又怎么可能一點感情都沒有呢。

    況且她想著那么大一個王府,定然有幾個對姑娘傾心相待的人,便道:“姑娘,您是想家了嗎?”

    車窗的帷裳被絲帶攬了起來,容虞一直看著窗外,道:“是,我想家了。”

    小薔嘆了一口氣,道:“姑娘,你也不要太難過了,事情都過去了,等您養好病,您一定是最幸福的人!”

    馬車慢悠悠的走著,容虞道:“是,都過去了。”

    都過去了。

    她發現接受自己活著似乎并不難。

    但是曾經有一段時間,沒人知道,她總是在想,如果大家可以一起毀滅就好了。

    她的存在沒有意義,別人的存在也沒有意義,與其一起痛苦的活著不如都去死好了。

    她在枕頭下面放了一把刀,夜深人靜時,沈映躺在她身邊,她會在萬籟俱靜的時候坐起身來,看著窗外絕美的月光,把那把刀拿出來。

    她如果下手了,這樣毫無防備的沈映不會有一絲一毫生還的機會。

    她只要用力的刺入沈映心口,刀尖穿過他的心臟,鮮血濺出,他會睜開眼睛,會用那雙熟悉的,淡茶色的雙眸看著她,她那么愛他,當然要讓他生命里最后一眼,是看向她的。

    沈映會死在她旁邊。

    然后她會被沈映的血包圍,在血泊里再拔出這把刀,用沾著沈映血的刀刃,刺入自己的心臟。

    緊接著,沈映死了,他的計劃會失敗,然后和計劃有關的所有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啊,這樣的話,所有人都解脫了。

    再也不用受這份苦難了。

    但她記不清自己為什么沒有動手了。

    她一天一天的煎熬,喝藥,吃惡心的飯,聽沈映說話,聽各種人在她耳邊說話,一日又一日的克制自己。

    春天快結束了,她開始有點接受“生命”這兩個字了。

    至少活下去,對她來說不是一種刮骨削rou的煎熬了。

    “夫人,快到了。”

    容虞沉默了下,忽然道:“停下吧,我們走過去。”

    馬車悠悠停下,小薔率先跳下了馬車,然后扶著容虞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還是這條熟悉的街道,路上基本上沒有行人,大約都覺得郡王府這里有些晦氣吧。

    “夫人,郡王府已經被抄將近半年了,奴婢聽說原本這里是要給新來的高官做府邸,但那人好像覺得這里風水不好,又換了地方,所以郡王府到現在才沒人入住。”

    “不過總是不能一直空著的,最近好像快有主了。”

    四月末的風輕輕的吹過容虞的衣擺,她緩緩的向前走著,然后站到了郡王府的門口,仰頭看著。

    牌匾被卸下來了,那兩個威風凜凜的石獅子還在,門上的紅漆掉了點兒,楹聯掉的七七八八,吹過來的風帶著涼意,曾經往來進出的大門,如今沒有一點人氣。

    小薔可惜道:“可惜被鎖了,不然可以進去看看。”

    容虞靜靜的站著沒說話,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而這時,不遠的又響起了馬車車輪咕嚕咕嚕的聲音,小薔原本覺得是路過的人,但那輛馬車,竟然也在郡王府門口停了下來。

    從里面下來一個男人,容虞回頭看了看,是張岑斐。

    他顯然也看到了容虞,神色有些詫異,甚至有些局促,可目光還是不由自主的放在容虞的身上。

    他身后跟了兩個小廝,他道:“……娘娘?”

    容虞道:“我只是個侍妾,不要這樣叫我。”

    張岑斐走近了些,道:“殿下那樣待娘娘,您今日不是娘娘,日后也是的。”

    容虞重復:“不要叫我娘娘。”

    張岑斐似是沒想到容虞這般不同尋常,有些尷尬,輕聲咳了咳故作掩飾,道:“……夫人,您過來這里殿下知道嗎?”

    他換了稱呼容虞才收了那個固執的語氣,道:“你過來這里做什么。”

    張岑斐心下有些詫異,容虞的語氣很隨意,不客套甚至不帶什么禮儀,可又很自然的問了,他不知容虞的性子,也不知她的病情,便覺有些奇怪。

    “哈哈哈,草民將這里買下來了。”

    容虞這才正眼看著他,能把郡王府這么一個大院子買下來,可并非普通商賈能做到了,她便問:“張大人家里有人做官?”

    張岑斐道:“草民就是一介平民,祖上但是有做官的,只不過就是個小縣令,能買下來就是運氣再加草民有些小錢罷了。”

    小薔默默咽了咽口水,突然想不通這些富商們對小錢的定義了。

    “這里人死了個精光,張大人怎么不換個地方。”

    張岑斐摸了摸下巴,道:“唔……因為我年輕時曾見過這里,當時覺得這個郡王府實在是恢宏大氣,日后有權有勢了就想來這里面看看,如今我又來了京城,又恰逢郡王府勢落,我也就順勢撿個便宜了。”

    “也算是全了年少時的一個愿望吧。”

    “夫人呢,夫人怎么來到了這里?”

    容虞道:“我以前住在這里。”

    張岑斐抿了抿唇,沒有立即接話。

    他知道容虞以前住在這里,也知道她的母親是什么樣子。

    這個姑娘乍看來似乎是和白傾截然不同的人,但是張岑斐知道,她和白傾其實很像,她們的五官很相似,她冷著眉目的樣子,簡直像極了白傾生氣的時候。

    “對對,草民差點忘了,夫人您……逝者已逝,也不要太難過了。”

    “太難過,你說我嗎?”

    “我不難過,我母親都死了好多年了,難過什么?”

    張岑斐說的自然不是這個,郡王府被舉家流放的事他知道,容圍死了,其他人估計也難以活命。

    他的手掌輕輕的握了握,道:“夫人您生的如此美麗,想必令慈也是一個出眾的人吧。”

    容虞看了他一眼,這一眼莫名讓張岑斐覺得有些心虛,但容虞緊接著道:“是,我最喜歡的,便是我的母親了。”

    “她曾教了我很多東西,但我沒有認真學,她也是我見過最美的女人。”

    張岑斐的大拇指不停的摩挲著食指的指節,心道,是,她也是我見過最美的女人。

    “那…您母親為什么早逝您知道嗎?”

    小薔不知道夫人為什么這么耐心的回答這個人的問題,夫人總是狀態不好,一般說十句能回三句就不錯了。

    還不等小薔提醒,容虞便道:“張大人不覺得問這些,有點不合適了嗎?”

    張岑斐這才反應過來,連連致歉。

    “夫人,這里被草民買了下來,還未曾進行修葺,即是姑娘曾經的家姑娘可愿意和草民一同進去看看。”

    小薔總覺這個人對他們夫人太熱情了,可是現在當著人家面也不好說什么,還沒等她想到該怎么提醒容虞,便聽容虞回到:

    “好啊。”

    第八十二章 張岑斐打開了郡王府……

    張岑斐打開了郡王府的大門, 幾個護衛跟在容虞身后,張岑斐和容虞走了進去。

    時隔幾個月再回到郡王府,感覺屬實有點奇妙, 她踩在腳下這熟悉的青石板上, 便覺得那股熟悉的感覺再次席卷而上。

    似乎有一股血腥的陰風包裹著她,有不得安眠的惡鬼抓著她的腳不讓她動彈, 攀著她的肩頭意圖讓她永遠留在這里。

    張岑斐發現了容虞的異常,問:“夫人,你怎么了?”

    容虞回過神來,對張岑斐彎了彎唇角,抬起步子一下踏碎了那些怨念,紅唇揚起, 像一朵艷麗的玫瑰, 她道:“沒事, 只是隔了許久又進來, 有些感慨罷了。”

    張岑斐恍然, 道:“理解理解,這畢竟是夫人曾生活可十幾年的地方,哪能沒有一點感情呢。”

    容虞跟著張岑斐慢悠悠的走著, 應道:“可不是嗎。”

    “張大人買了這里是想做自己的府邸?”

    張岑斐看著這諾大的有些凋敝的院子, 道:“那倒也沒有,我在京城已有個府邸,買它就是在這放著吧, 或許沒事會進來住幾天。”

    他說著又望向了容虞的側臉,這個側臉從某個角度看很像他記憶里的某人,他一時看的竟有些出神了,鬼使神差道:“夫人要是喜歡, 我可以把它送給夫人。”

    容虞看向了張岑斐,張岑斐猛地一同容虞對視,原本眼里的癡愣消退恢復了清明,容虞像是沒發現他的眼神變化一樣,道:“您要把這樣一處宅子送我?張大人是什么意思啊……”

    張岑斐隨即也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多不合適,他打著哈哈笑了兩聲,道:

    “這個……哎呀,我方才就是隨口一說,夫人不要誤會,夫人也知道,我以往都在蠻荒之地待著,同一群粗魯的人打交道,說話自然也就沒有顧及,還往夫人不要怪罪。”

    容虞似渾不在意,道:“沒關系。”

    張岑斐拭了拭額角的虛汗,又偷偷的看了容虞一眼,那種眼神說不清楚,不含情愛卻又矛盾的帶著欣喜和悲戚,他可能以為自己藏的好,但其實早就被容虞察覺了,她只是不想搭理而已。

    “這府里才幾個月,就破敗成了這個樣子,死了那么多人,張大人花大價錢把這里買下來,不會覺得吃虧或者害怕么?”

    容虞停下了腳步,她面前的院子是大夫人曾住過的院子,又或者說是她小時候住的院子,大門緊閉著,沒有鎖,牌匾上結了蜘蛛網,很冷清。

    “不吃虧,我也不差這些錢,也沒什么可怕的啊,死的人多了去了,腳下踩的土地都不知道是不是誰的骨灰。”

    他嘆了口氣,語調低了下來,道:“人死了就像燈滅了,什么都沒有了。”

    她對容虞道:“草民聽說夫人和郡王府關系不是很好,如今夫人脫離了那兒想必夫人而言,也是一種解脫吧。”

    解脫?

    容虞不知什么才是解脫。

    “……也許吧,但也不是全都不好吧,我以前很喜歡我的母親,但她死了。”

    張岑斐低下了頭,身邊的氣壓分明低了些,他握了握拳頭又無力的松開,吐出一口濁氣,強裝鎮定道:“草民聽說,從前祿郡王很寵您的母親,怎么就變成那樣了?”

    容虞像是發現他的異常一樣,推開了她之前住的那個小院子的院門,道:“還能是因為什么?遭人迫害啊,我母親是外地人,在上京城舉目無親,還不是別人想怎么欺負就怎么欺負。”

    張岑斐跟著容虞走進院子,忙追問道:“可是,可是……”

    他可是了半天也沒可是出什么來,容虞側頭看著他,問:“可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