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謹歡始終低著頭,聞言親自上前替容虞擺好了馬扎。 容虞很聽話,沒多問什么就直接上了馬車。 馬車內(nèi)浮動著淡淡的茶香,面前的矮桌上擺置著一套泛著溫潤流光的玉質(zhì)茶具,裊裊的散發(fā)著輕煙。 坐在軟榻上的那人神色并不似白日里人前的那樣溫和,反倒透著股少見的冷冽,他睨了容虞一眼,沉聲道:“去祿郡王府?!?/br> “是,殿下?!?/br> 馬車緩緩的駛動起來,容虞坐在沈映對面,看著沈映的目光依舊是毫不掩飾的癡迷。 沈映唇角向下壓了壓,道:“別看我。” 容虞有些舍不得,但還是垂下了眉眼,只不過目光偷偷的停在了沈映那雙修長如玉的手上。 想碰一碰,可她沒有洗手。 “面紗取下來。” 容虞乖順的把擋了大半張臉的面紗取了下來,露出了那張濃艷傾城的臉,然后她將面紗放在了矮桌上,就在那杯正散發(fā)這輕煙的清茶旁邊。 容虞的手放在矮桌上,沒有立即拿起來,她抬眼望著沈映,問: “我可以碰碰你嗎?” 沈映沒有回答,唇角緊繃著,神色看不出什么情緒。 容虞動了動身子,微微的彎了腰,伸手輕輕的握住了沈映垂在身側(cè)那只白皙如玉的手。 他的手指修長又精致,瑩潤剔透,骨節(jié)分明,指尖又泛著涼意,她細細的摩挲他的手背,竟在褻瀆的不忍中獲得了快.感。 沈映沒有掙脫,他半闔著眼眸睨視著兩只交握的手,容虞的長發(fā)垂散下來,落在了他的衣袖上。 她眼里的癡迷幾乎毫不掩飾,這雙美艷的眸子里,似乎滿滿的都是他。 他淡淡開口,溫雅的嗓音像含了冰刃:“如今就你我二人,九姑娘就不必如此了吧?!?/br> 容虞一愣,抬眸看他,猝不及防與這不耐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她沒松開手,也并未否認他的話,只認真道:“可我真的喜歡你?!?/br> 沈映不以為意的勾了嘴角,神色透著嘲諷。 馬車內(nèi)陷入了沉默,帷裳被放下,沈映靠在后墊上閉上了眼睛,疏淡又冷漠。 容虞又朝沈映那動了動,輕輕的靠在了他的肩頭,同他十指交握,沈映不回應(yīng)亦不拒絕。 沉默之中,容虞忽然又輕聲開口,重復(fù)了遍之前說的話。 “我是真的喜歡你?!?/br> 輕柔的話音靜靜的散在了馬車里,沈映依舊闔著眸子,并沒有什么反應(yīng)。 馬車晃晃悠悠的走著,街市上的喧鬧如同隔了層?xùn)|西一樣虛虛的傳過來,似清晰又似模糊,門簾偶爾晃動,會露出一絲清透的月光。 馬車走過喧鬧的長街,拐過寂靜的小巷,在一處少有人至的街角停了下來。 容虞松開他的手,手指捏著他潔白的衣角,道:“我要下去了?!?/br> 沈映不回答,甚至連眼睛都沒有抬一下,容虞也并不難過,掀開簾子走了下去。 不一會兒,馬車外傳來謹歡的聲音:“殿下,九姑娘進去了。” 沈映這才睜開眼睛,神色有些倦?。骸盎馗??!?/br> “是。” 寂靜的街道上馬蹄噠噠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晰,沈映抬手將矮桌上那被已經(jīng)涼透的清茶一飲而盡,目光隨即落在了方才茶杯旁的那條顏色艷麗的薄紗上。 眸光沉暗,捏著杯壁的手指漸漸的收緊。 ……… 奕王府離郡王府很近,從很小的時候,郡王府的那些姑娘們就會多多少少的在家長的默許下跟著沈映玩,但那時的沈映便已然出類拔萃,每日在家看書習(xí)字,不曾多看她們一眼。 沈映從來沒有親近過哪個女人,這么多年容虞都快忘了,像沈映這種神仙一樣的人,這上京城有多少女人在肖想。 郡王府的六姑娘,也是大夫人所出,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好像是叫容畫吧。 她居然能得到沈映的回應(yīng)嗎? 夜色深重,容虞攬了攬自己的身上的衣服,從一個連后門都不算的只有幾個下人才知道的木門走進去,每次她回來的晚,流夏就會默契的把鎖從里面打開。 夜色下的郡王府看起來十分安逸,大多數(shù)院子里的燈都熄滅了,人們睡在這舒適的富貴屋里,或許周邊還燃著助眠的熏香,或許臨睡之前還喝了一碗解暑用的梨水,或許覺得天氣悶熱,榻旁還有不敢出聲的奴才一下又一下?lián)u著蒲扇。 有些院子里的燈還在亮著,如果走近的話可能還會聽見里面低低的說話聲,是在說今天送過來的首飾上的珍珠不夠圓潤還是在說哪家的貴公子今日多看了她一眼呢? 即便是已經(jīng)落魄了的郡王府,這里面生活的人依舊是這樣的溫暖舒適啊。 容虞推開房門,流夏連忙迎了上來:“姑娘,你回來了?!?/br> “姑娘,你見到世子殿下了嗎?” 容虞道:“見到了。” 流夏的臉上克制不住的帶了些喜意,問:“那他可有跟姑娘說什么?” 容虞分腳步頓了一頓,道:“……沒有?!?/br> 流夏有些失落,聾拉著個臉道:“……好吧,姑娘你也不要難過啊?!?/br> 容虞每每從外面回來第一件事情就是洗手,流夏也不知道姑娘為什么會有這個習(xí)慣,但是每次容虞回來的時候,她都會備好水給姑娘洗手。 而今天她站在木盆邊上,卻猶豫了片刻,最終她還是沒能把手放進去。 從流夏的角度只能看見容虞的半個側(cè)臉,烏黑的長發(fā)垂散下來,映襯著原本就白皙的皮膚更加的蒼白,眼角的媚意被收斂了不少,但妖冶的紅唇依舊有著致命的吸引力,另一半身影擋住了光,表情有些晦暗不明。 容虞的手指輕輕的點著木盆的邊緣,依舊是那毫無波瀾的語調(diào),問她: “知道容畫最近都在忙什么嗎。” 第四章 六jiejie “……容畫?” 流夏心里一慌,小心的問: “姑娘,你都知道了?” 容虞把手上的水漬擦干,垂著眸問:“知道什么?” 流夏朝容虞走過來,接過容虞手里的帕子,盡量含蓄的道: “其實也沒什么,就是…就是不知道為什么,現(xiàn)在總能聽見別人說世子殿下…可能傾心于六姑娘?!?/br> 容虞道:“什么時候開始的?” 流夏道:“……好像是上次安平侯府的事情,就是那次六姑娘不是被潑了桶水嘛,聽人說世子殿下很著急,還給六姑娘遞了個帕子,親自……把她臉上的水擦干了。” “不過奴婢覺得這根本就不可能,六姑娘比起姑娘你可差遠了,而且奴婢可從未見過世子殿下對六姑娘有什么特殊的,這事又沒人親眼見到,怎么可能是真的?!?/br> 雖然六姑娘那確實有世子殿下的帕子,不明真相的很容易被這些流言帶過去。 琉夏認真的觀察著容虞的臉色,她家姑娘向來喜怒不形于色,根本看不出什么情緒變化,但氣氛莫名有些壓抑,琉夏咽了口口水,默默閉了嘴不敢再說話。 容虞抿了抿唇,道:“你先下去吧?!?/br> “……是。” 容虞掀起簾子走進內(nèi)屋,屏風(fēng)后已經(jīng)兌好的浴湯裊裊的散發(fā)著熱氣,她脫了衣裳走進去,四肢百骸一下子溫暖起來,膝蓋那里的青紫還沒有退去,痛楚洶涌而來,但她并不覺得難以忍受,甚至在這樣的刺痛中找到了一絲安穩(wěn)。 睡覺時,一個紅漆木匣子放在枕邊,她側(cè)著身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看了半天,才緩緩的閉上眼睛。 三天前,安平侯府尋回失蹤多年的小侯爺,舉府同慶,大宴賓客。 安平候似是有意想讓剛回來的這位小侯爺多多結(jié)識上京城里年輕一代的才俊們,故而上京城里世家子女們幾乎都被邀請了過來。 容虞自然不在邀請之列,她能去還得益于那位六姑娘容畫。 “她名聲那么爛,六姑娘肯帶她去那種場合露面實在菩薩心腸?!?/br> “到底是姐妹啊,六姑娘這是念著同府情誼呢。” “那容虞是走了幾輩子運才碰見六姑娘那樣溫柔善良的jiejie啊?!?/br> 菩薩心腸,溫柔善良。 這就是容畫給人的既定印象。 她喜歡穿一身顏色素淡的衣裳,身體不怎么好,會對人笑的輕淺,婉約大方,溫柔小意。 但三日前的安平侯府,她還利用她扮演了好一出善良jiejie的戲碼。 她記得那天。 身穿粉色百花暈春錦長裙的姑娘聘聘裊裊的朝她走過來,模樣嬌俏說的話卻惡毒至極。 “郡王府的九姑娘?你是怎么混進來的?” 容虞不理睬她,少女說話便越發(fā)的不帶分寸:“容畫是怎么回事啊,帶你這種人來,晦氣也太重了吧?!?/br> “怎么,你自己也覺得自己晦氣,感覺不好意思了吧?” 安平候府很大,他們周邊人不多,大多都離她們這比較遠,注意不到這發(fā)生了什么。 容畫站在旁邊的一株蘭花旁,頗有些看好戲的姿態(tài)。 少女聲音放輕了些,繼續(xù)道:“誒我說,你是不是跟你那個死了的娘親一樣不要臉啊?!?/br> “娘是什么貨色孩子就該是什么貨色啊,你長成這樣,不就是出來勾.引人的嗎?” 這種場景,在這七年里容虞經(jīng)歷了數(shù)次,她低著頭不說話,無聲的承受這些辱罵,反駁無用,只會換來更加變本加厲的嘲諷。 她的反駁會被調(diào)笑,在沒有相應(yīng)地位的時候,僅憑幾句辯駁根本不可能讓人認可。 所以她總是沉默的。 但這一次,她少見的抬起頭來看向了這個臉上還帶著稚氣的少女,面無表情的問她:“你母親曾是天香樓頭牌,你又是什么貨色?” 少女沒想到容虞會這么直接的回她,當下便愣了愣,反應(yīng)過來后直接氣的笑了出來。 “你知道我是誰嗎,你就這么說?” 容虞又低下了頭,不再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