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節
話沒說完,小少年突然張開口。明明是兇悍尖銳的犬牙,但在四肢被縛的情況下,只讓人想到豎起尾巴毛的幼貓。 自以為在威懾人,實際上只是徒勞地亮出自己粉色rou墊。 男人扯著嘴角。 他知曉他想咬自己,卻不怕,他這指套是特制的,咬下來痛的只能是他自己。他甚至笑了一聲,將手指探了進去,要狎玩小少年的軟舌,迫不及待看到對方第一次服從。 小少年果然惡狠狠地咬了下來! 沒過上幾息時間,獸戲班子里突然傳來了男人的怒吼尖叫,那聲音很像屠宰場里待殺的豬,叫得絕望高昂,又聲嘶力竭,一瞬間穿破了所有人的耳朵。 啾啾正在打呵欠。 被魔音穿腦,頓時停下動作皺了皺眉。她生出幾分不祥的預感,往那邊飛過去。 這會兒人已經圍滿了帳子。 男人滿手的血,小少年也滿嘴的血,怪狂暴的,他咧開嘴角,對男人張揚出個兇狠的笑。那感覺像是在與敵人戰斗的興奮,也像是挑釁,告訴對方再敢靠近,就咬穿他脖子。 男人未曾想到這少年如此不怕疼,險些咬斷他手指,當即氣極。 “媽的,給你臉不要臉!” 他沉著臉,看向聞聲而來的下人:“給我抽他。” 小少年眉眼動也不動。 啪—— 抽打聲震響,一鞭接著一鞭,稚嫩的身體很快皮開rou綻。 挨打不是第一次,被打得這么狠也不是第一次,但被人保護,是第一次。 小少年愣了愣。 那個他避而不見視若無睹的半透明小姑娘,情急之下竟然撲過來,仿佛要替他擋鞭子。小少年露出困惑茫然的神色。 但她沒有實體。 鞭子穿過她,依然狠狠落在了他身體上。 “唔!” 他悶哼。 啾啾有些緊張——對了,她可以凝出一兩息實體。 啪—— 又一鞭子落下! 草,好痛。 雖然她實體很快就散開,疼痛也跟著轉瞬即逝,但那殘留的滋味也如一道雷落進了天靈蓋,攀著神經絕望的燃燒。 這小少年一直以來,長久以來,受到的就是這種酷刑。 趙府小公子和打手俱是一頓。 ——他們剛才,似乎被什么擋了一下。 那一瞬間,似乎是個小丫頭。 有點詭異…… 大部分人可以不信神,卻不會不畏鬼。有毛毛的森然在心頭爬過。 班主也及時上前安撫。這孩子是他門面,就算趙公子生氣不買,也要給他留條后路,打壞了可就不好了。 趙公子咬牙:“打盆水來。” 立刻有人照做。 趙公子又道:“把他衣服給我扒了。” 仆從們心領神會,七手八腳剝開小少年上衣,其中一個提起水,一盆潑了過去,沖凈少年身上血污。 好一副傷痕累累的光景。 小少年也不是鐵打的,酷刑讓他臉色蒼白,咬牙瞪向眾人。 趙公子輕蔑地笑了,上下一掃:“真難看。” 不夠光潔,傷痕交錯。 他表情甚至變成了嫌棄:“真以為自己是個什么東西?你這身子,可真丑陋,叫人作嘔。” 小少年抿緊了唇。 趙公子一揮手:“走。” 那日最后不歡而散,趙公子被咬傷手,沒買走小少年。眼見著快到手的橫財不翼而飛,班主又氣又惱,再抽了少年兩鞭子,才叫人將他拖回去。 一進屋,他便身子晃了晃,栽倒下去。 剛才的兇狠不屈都是強撐。 初秋已至,夜里寒風朔朔,滿城錯亂燈火之中,沒人知道獸棚里有個孩子臉色蒼白,高燒不止。 啾啾有點沉重。 她不太記得自己以前生活在什么環境中,但總歸,沒有這小少年這么艱難。 三教九流,有人心比天高,有人命比紙薄。也許在某個不特別的晚上,他就被打死了,隨便裹一裹,扔到路邊。 啾啾那晚除了偷來食物,還偷了藥草。 小少年已經虛脫,就算是個身體強韌小怪物,也捱不住這樣的痛打。 給他喂藥不太順利。 一來啾啾能凝出實體的時間太短。二來小少年很抗拒,讓啾啾想到曾經見過的倔強的狗,死活不肯吃藥,覺得主人在殘害自己。 她費了好大力氣才給他喂下去。 那一夜燈火闌珊,她站在床邊看他意識不清,掙扎亂動,仿佛努力要在冰冷寒夜活下去的某種小獸。 好在天亮時,他退燒了。 然后,又被拉去表演,帶著病體。 小少年比以往順從,順從得不自然,鐵索將他拉回來時,啾啾聽見馭獸師和班主說:“那孩子好像生病了。” 班主不以為意:“放著不管就能好,死不了的,那小怪物。” 便宜好用還抗揍,便是真的生病了,也不用費心醫治,不像別的畜牲。 小少年以前有沒有這樣被打到高燒不止,啾啾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生命力強韌到死不了,啾啾也不知道。 但她覺得不太美妙。 她缺乏同理心,不代表她真的沒有感情。 保險起見,啾啾今天也偷了食物和藥。 這次她沒有像昨天那么費力,小少年那雙凌厲漂亮的瑞鳳眼在昏暗中灼灼看了她一會兒,自己吃了。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碰她帶回來的東西。 夜風肆虐,獸棚偶爾傳來動物的響動。 屋外柴火畢剝作響,屋里安靜無聲。 小少年裹著被子躺好,啾啾也坐回她經常呆著的那一隅。過了許久,忽然看見 他動了,遲疑著,往里面讓了讓,松開一半被子。 嗯? 小姑娘一歪頭。 小少年面朝著墻壁,看不見他表情,只看見那半截薄被在床上松松鋪開。 是讓她睡的意思? 啾啾其實不太需要睡眠,她坐在那里可以發呆發一整晚。實在無聊了,就到處跑一跑。 不過她還是想弄清楚他的意思。 “我可以睡嗎?” 她湊過去。 他不吭聲,黑發如墨。 于是啾啾試探著爬上了床,鉆進他被子。小少年身體僵硬了一陣,是長久以來對人類本能的抗拒。 卻沒做出以往威脅抵抗的表情。 啾啾側過身,這樣靠著他,被他身上絢爛靈氣完全籠罩的話,她甚至不用主動提氣,就能一直凝實身體。 啾啾小聲:“我叫鐘啾啾,你呢?” 沒有回答。 她不意外。 其實她懷疑他是個小啞巴,不會說話,長久以來,他沒有和任何人對過話,挨打時也不會吭聲。 隔壁猴子都會吱吱吱亂叫。 但是過了許久,那背對著她的小少年,突然開了口。 “……祝……火……” 小姑娘一愣。 祝,是班主的姓氏,這獸戲班子便叫祝家班。他名叫“火”,簡單易懂的名字。 不過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會說話。 雖然很不擅長,那兩個字被他發得極其古怪,語調也控制不準。 但聲音好聽,有些烈,卻很干凈。 這樣發出聲音后,他似乎十分羞惱,立刻陷入了自閉,悶頭開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