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根本沒法打他,他們這些凡人,連它皮rou都刺不進去。 少女朦朧美麗的眼睛幾乎悲痛,身子不由自主哆嗦起來,和啾啾對上視線,絕望地傳遞出一個信息——快跑,趁他來殺我,快跑,啾啾。 魔人咯咯笑著,已經將手伸到了她面前,卻不是殺她,而是去握她的腰肢。 他還想猥褻柳鵲。 柳鵲又一次尖叫,那柄斷劍抬起,扎向魔物的手臂,幾番無用后,干脆咬著牙去抹自己脖子!與此同時,啾啾也再次撲了過來! 她閃身一撞,撞岔了柳鵲的劍,也撞到了魔人身上。在魔人怒極嘶吼時,抬起手,半空中青光閃爍,那道熟悉的光芒宛如救星,流星似的墜落,砸到魔人腦袋上! 轟然中血液和腦漿四濺,腥臭在整個街道中蔓延開。 沒了腦袋的魔人,身子晃了晃,撲通砸在地上。 死了。 柳鵲這才緩緩跪下去,大口喘息,好半天回不過神——她在太初閣中是翹楚,那又如何?在妖魔面前,她就像啾啾那籃子雞蛋一般脆弱。 啾啾下巴上的血污還沒有擦掉,只是喘了兩口氣:“躲到桃花林去!” 她已經想到了最優解。 柳鵲點了點頭,死撐著站起來,小腿肚還有些微顫,跑了兩步,卻見同伴沒跟上來,回過頭:“啾啾!” “你趕緊過去,我還要去找人!”啾啾道。 她家人住在城東郊,他哥在礦場,鐘棘在狹村,還有隕星師父,茍七、寧溪、陸云停…… 想到這里,連一貫冷靜的啾啾都有些絕望,她能救下幾個? 然而不遠處卻突然傳來聲音:“啾啾。” 轉過頭,正好看見茍七站在不遠處,目光堅定。 ——對了,茍七是狗,他身上有著獸類的直覺,對危險的感知度比其他人高了許多! 啾啾來不及去細想,為什么這樣理所當然地認為茍七是狗,就像大家從來不曾追問過茍七為什么會有一對犬耳一般。 “你沒事?”啾啾急促地問。 “沒有。”茍七斂眉,一臉嚴肅,“我正要去找你們……” “去找寧溪,和陸云停。”啾啾果決地打斷他,“城外山坳的溪木邊,往左走十步,能看到一塊泛綠的黃色鵝卵石。將血滴在它上面,就能進到它里面。帶他們去那里避難!” 緊要關頭,每個字都必須聽清楚。 她的話在少年耳中迅速過了一遍,犬耳動了動,少年當即道:“好,你自己小心。” 他不再多話,說走就走,在屋頂上躍動幾下,身影消失在黑色的天空下。 柳鵲也開了口:“我去找溫師弟他們!” “你行嗎?”啾啾看她一眼,素來的面無表情,卻有些莫名的冷酷殘忍,“若是不行,該放棄便放棄,別硬撐。” “我不會放棄。”柳鵲詫異地看了她一眼,第一次發現自己與好友之間竟然有這樣的分歧,手不自覺攥起了,“他們是我朋友,我去找他們!” 她說著也咬咬牙,一臉堅定地對她點了點頭,奔向一旁的暗巷,迅速不見蹤影。 啾啾則往家里跑,心臟怦怦跳著,極其不安。 其實,她每天都在不安。 空氣中一絲細小地變化都會引起她的慌亂。 她家在東郊,要快點,必須快點。 她肺里嗆著涼氣與血腥氣,幾乎無法呼吸,連一口喘息時間都沒有,不管不顧的奔向她家。 仿佛是要印證她的不安,她家的門開著,大黃倒在地上,地上一灘血。 羽毛零落得四處都是,母雞也好,小雞崽也好,全成了殘缺的尸體。 啾啾手指冰涼,越是靠近,越是心驚和畏怯,不愿看見門后的畫面,可又不得不直面,她指尖冰涼地推開門,然后,手臂軟軟垂了下來—— 滿屋的血,甚至濺到了橫梁上,慘不忍睹。 昏暗的空氣下,屋里的畫面叫人心涼。 爹,娘,棠折之。 全死了。 仿佛有妖魔在笑,聲音鉆進耳朵,笑得人頭昏昏然,背后一身冷汗。 這個世界的美好一瞬間被撕裂。啾啾身子晃了兩下,扶住門框,指節屈起。 她喜歡這個世界,是真的喜歡,可有時候她又覺得這個世界美滿得不真實,讓她感覺到害怕。她隨時都擔心,這些美好會在一瞬間碎掉。 喜歡想要,卻怕失去。 現在她真的失去了。 而腦袋里卻不合時宜地叮了一聲,告訴她,這片煉獄,才是與她一直糾纏的現實。她在這些悲慘中,才感覺到了,遠超美好的真實。 啾啾咬牙將手收了回來,抹了把臉,把眼淚都擦掉,轉過身,又開始提氣狂奔。 她整張臉線條繃得緊緊的,眼睛有些瘋狂的紅——沒有時間給她悲傷,還沒完,鐘芹,她最喜歡的二哥還在礦洞。 興許不會有事。 興許。 只有鐘芹不許死,她必須救他。她要他活。 啾啾在路上看到了一具熟悉的尸體——慕以南,倒在樹林邊,背后是燒焦的屋脊。看來柳鵲沒來得及將他救下。 其實慕以南也是她的朋友。 啾啾咬著后槽牙,狠心不給他多分眼神,她必須去做她更該做的。 好在這次,上天垂憐了她。 鐘芹還活著。 啾啾明明是個小姑娘,卻堪比屠夫,狠辣地殺了好幾個魔人妖獸,整個人仿佛剛從血池中爬出來,滿身鮮紅。 她紅著眼睛在礦道中走了好幾遍,終于找到了她哥。 一瞬間,松懈得她差點跪坐下去。 “啾啾……”鐘芹臉上也有血跡。見到她,先是喘息著愣了幾秒,爾后手上的鐵鎬一松,又笑又哭,仿佛闊別已久,抱住自己meimei。 “啾啾,你還活著,你終于出現了!”她哥聲音竟然在顫抖。 “嗯。”啾啾也有些想哭,強忍著,指甲掐住手心,“走!” 她吐出一個詞。 “去哪兒?”鐘芹問。 “去個安全的地方。” 鐘芹連一點武功都不會,根本無法自保,她必須將鐘芹送到桃花林。 溪水潺潺,黑色天空下的山澗都似乎變成混沌。 啾啾將鐘芹塞進了桃花林。 “你不進來?”她哥抓住她的手。 “不。”她還得去找鐘棘。 “可你受了重傷。”鐘芹眉頭壓下。 “不礙事。”啾啾推開他的手,安撫似的,聲音沉穩,“我心中有數,你趕緊進去。” 她幾乎堅決地掙脫他,又飛速朝北郊跑去。 鐘棘。 她男朋友很厲害,在太初閣時便是能單殺一群人的小怪物,到了紫霄山,更加厲害,一只手就能干掉一群敵人。 鐘棘不會有事。 鐘棘不會有事。 狹村也是一片混亂。 確切的說,是一切已經結束的混亂,有幾座房屋被燒得只剩下一個骨架,一地的斷肢殘骸,瓦礫廢墟。 基本上看不見活人了,磨人妖獸也不剩幾個,大部分都沖進了柘陽城,只剩下幾個,在啃食甜美的尸骨。 啾啾將它們全殺了,一點一點的翻找。 死人堆也好,地窖糧倉也好,幾乎將這個村子撅了個遍,卻什么都沒有找到。 鐘棘不在這里?他回紫霄山了? 紫霄山安全嗎? 她心中焦急慌亂,疾步走向最后的篝火,一陣風過,火光跳動,她卻又突然頓住。 七月冰涼的風。 感應到什么似的,她抬起頭。 接下來。這個世界化作了虛無。 沒有妖獸,沒有凡人,沒有聲音。只有無盡的夜色,和被火光燎亮的樹。 她定定看著那里。 少年一只手腕被縛著,高高吊在樹上,露出白皙的手臂,腕上一朵青色的花,被紅染得嬌艷欲滴。 風一吹,他一身衣袍拂動。 血,從破開的胸膛處一路蜿蜒。滴答滴答,落在地上,很快沒入焦黑的泥土。 他一身的紅。 連眼底都是紅的。 啾啾記得,鐘棘想殺人時,眼底總會泛出抹紅。可是那雙艷麗冷銳的瑞鳳眼早就沒了殺欲了,眼皮半垂,長睫下的眸子冰涼空洞。 啾啾突然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