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根本看不見啾啾身影。 陸云停咬了咬牙,心一橫,也抬腳往里面走。 “你站在門口等我就好。”上面傳來啾啾的聲音。 她能看見他? “你沒事吧?”陸云停問。 “沒事。”啾啾手指動了一下,慢慢從劍柄上拿下來。 ——沒事,就是魔氣鋪天蓋地,鋼針似的往識海里面鉆,疼痛得讓人想撲騰翻滾,不需片刻就頭痛欲裂。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痛,比上次她被抽出神識還要痛。 像是有銳利的刀在來回切割她的靈魂,帶著暴戾的鐵銹,一寸一寸腐蝕她心底最陰暗的地方。 讓她想要把所有能看見的東西都切碎,去釋放那股壓抑的躁動。她想殺個什么東西,人也好,魔物也好,殺了才能舒服一點。 多一個人進來就是多一份危險。誰也不知道自己忍不忍得住暴戾,最后開始自相殘殺。 不過萬幸,劇痛之下,沒有任何魔物攻擊她。 甚至,還退散了一些魔氣,仿佛歡迎她似的。 啾啾繼續往上跳。 …… 從照影園出來,少女眼睛下已經被惡欲燒出了一抹躁狂的紅,在她雪白的臉上格外顯眼。 但是,又很和諧——好像這樣才是真正的鐘啾啾。 陸云停怔怔看了她一會兒,才垂眸去瞧她手上的東西。 啾啾直接抱了個鳥巢出來,簡直有勇氣,闖了魔物巢xue,還偷了別人家。 果然乖巧的皮囊下是個瘋子。陸云停想給她跪了。 “姐……”他沒忍住,喊錯一聲,“這又是什么?” “去找張府人。”啾啾平靜道,“這巢xue里——” “是一副小孩子的骸骨。” *** 事情的走向已經完全猜不透了,張順成和張夫人趕到的時候,陸云停仿佛一只失去夢想的咸魚,掛在椅子上,一臉茫然。 外面的世界好復雜哦。 好他媽復雜哦。 想回沂山。 雖然沂山派平時也爾虞我詐,但不用像正道人士一樣去想“這個人為什么要殺我”“我做錯了什么嚶”“我好難過好沒頭緒”。因為沂山派眾人明爭暗斗只有一個目的——剿滅對方,得到提拔。 外面世界這些愛恨情仇,根本想不明白啊。 啾啾也不太想得明白,目前手上線索還是太少了。等張順成和張夫人一臉驚詫看完那具骸骨,確信他們不知情后,她才開口。 “我想開棺看看玲瓏的尸體。” “好。” “好!” 異口同聲。 沒想到的是,不止張夫人,連張順成也一口答應了。 開棺驗尸對死人可是大不敬,連凡間仵作也要經過層層審批,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才能換來一次開棺機會,張順成卻想也不想就答應了。就不知道他是太害怕,還是感情沒那么深。 張順成幾乎下意識地瞟向張夫人,張夫人只是一臉肅穆。 啾啾眼睛黝黑。 于是咸魚陸云停又茫然地跟著一起去看了尸體。他已經決定好不再動腦了,除了打架出力,其余時候都要一路躺贏,被啾啾帶著飛。 但是片刻后,他就一個咸魚打挺,眉頭一皺。 尸體早就被燒得焦黑縮水,只勉勉強強看得出是個女人,身上殘留著靈氣與魔氣, 這是個修士。 修士沒有逃脫凡間火災的理由只有一個——她被扔進了火場前,已經被殺掉了。 啾啾問:“玲瓏修仙嗎?” “不,”不等張順成回答,陸云停便愣愣開了口:“這不是玲瓏。” 啾啾看過去,陸云停渾身僵硬地凝視著那具尸體,他的洞察術看得一清二楚。 “之前我和你說過,門派小較那天,我跟在她身后進的太初宗。” 陸云停咽了下口水,聲音艱難。 “她是青蓮山莊的刻相大師。” *** 刻相大師修為不高,不過才兩百多歲,金丹期。她本名并不叫刻相大師,這個頭銜就像“第一鐵匠”、“最佳繡娘”一樣,刻相是她的能力。 傳說她有一柄秘術匕首,能夠雕刻人的容貌。比換顏丹都好使,雕刻完成后,不用定期嗑|藥維持效果,也不用擔心被人發現。 總之用過都說好。 現在刻相大師卻死了。 “我見到她的時候她身上并沒有魔氣。也就是說她是離開太初宗后,生出心魔,然后被殺死扔到了這里。” 陸云停抱住胳膊,覺得手臂有些發涼,他小小的腦袋瓜已經不能容忍信息量了。 想了想,他又有些奇怪。 “按理說,門派小較結束后,刻相大師應該和青蓮山莊的人一起回去了,就算是死也不該死在這附近吧?” 門派小較已經過去二十多天了,根據張府失火時間來算的話,刻相大師死在門派小較后的第四天。 確實,怎么想她都不應該死在這附近。 除非她離開太初宗后,并沒有回家,而是因為什么事逗留在了這片地界。 事情變得更加復雜了,但啾啾卻覺得自己抓住了那么一縷線頭。線頭后連著盤枝錯節的樹,牽一發而動全身。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心。 第二日。 茍七、棠鵲、與溫素雪來到了張府。 茍七是負責聯絡青蓮山莊接人,順道來幫個忙的。 但是另外兩個—— 啾啾第一眼便和溫素雪對上了視線。 少年一雙眼如同琉璃,原本美麗淡漠,現在剛一見面就定定盯著她,沉默地涌上些想要乞憐靠近的欲求。 啾啾別開眸子。 少年柔軟的唇線抿了抿,下意識想要說話。 ——啾啾。 柔軟的唇舌尖已經含了這兩個字,只等著小心地說給少女聽了。 他記得她以前有段時間莫名的執著,希望他能叫她一聲“啾啾”。溫素雪不懂她為什么會有這么奇怪的心愿,只是慣性使然,拒絕了她。 畢竟從一開始,他就一直在拒絕她。 拒絕和她做朋友,拒絕坐在她鄰座,拒絕陪她去看紅葉。 ——雖然最后,溫素雪還是全都滿足了她。 但用溫素雪一直以來給自己的解釋是,他是被啾啾推拉著強行前進的。 他總是一口拒絕,拒絕習慣了,就把自己架在高臺上,下不去了。 就算后來有一次,看著啾啾期待的眉眼,他心中一軟,幾乎就要順從她脫口而出了,然而到了嘴邊的話,還是變成了一聲冰冷刻板的“棠鳩”。 這好像是他唯一堅持了許多年,未曾動搖的點——仿佛是唯一守住的沒被啾啾拿捏的矜持。 但現在他想喊給她聽。 然而不等他開口,一旁另一個更活潑的聲音截斷了他,率先沖過去:“啾啾!” 少年喊得很自然。溫素雪唇線抿得更緊。 啾啾眼神明顯軟了幾分,看向茍七,嘴角有了一丁點的弧度,幾不可察的弧度。 犬耳少年已經奔到了她身邊,像個憂愁的小兄長,噓寒問暖好幾聲,才拽著她胳膊,背過身,滿臉擔心。 “不是我把他倆找來的。” 他知道啾啾不愿意見到溫素雪和棠鵲,慌忙解釋。 “我本來是和鐘棘師兄一起來的,但他倆當時正好要下山,我們就同路了——沒想到他們目的地也在這里。” 小鐘師兄。 啾啾抓住了一個關鍵詞。 “鐘棘人呢?” “不知道。”茍七繼續憂心地撓耳朵,“他路上好像發現了什么,說要去看看,晚一點再過來。” 鐘棘就是一團毫無章法、隨心所欲的野火,根本控制不住。 啾啾理解。 上次和小鐘師兄一起去沂山派地宮,小鐘師兄冷著臉踹碎那道墻的時候,她就知道了。 啾啾點點頭,寬慰了茍七幾句。 因為茍七露出一臉“弟弟不聽話”的煩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