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不會就算了。”男人似乎開始懊惱自己一時惜才的多此一舉了,揮了揮手:“行了,你退下吧。我還以為……” 話沒說完,一道聲音突然傳出,打斷他:“不怪那小徒弟,怪你記錯了人,你該好好自省才是。” 瑯玉般的聲音,宛如輕風細雨,整個世界都為之靜謐。 咕嚕咕嚕的木輪聲在地上滾過,前面的人群突然分開一條道,露出后面病弱的白發青年。 隕星真人清淺笑著:“你要找的并非棠鵲徒兒,該是棠鳩徒兒才是。” “棠鵲?棠鳩?”男人皺著眉,煩了,“我認錯了?” 他只記得那小姑娘姓棠,名字里有個鳥,卻沒認真看。棠鵲這姑娘挺有名,人緣好,受歡迎,他隱約聽說過,便以為是同一人。 他抬眼一掃,正好和啾啾對上視線。 一雙漆黑的眼睛,死氣沉沉下似乎埋藏著充滿侵略性的狂氣。但凡有人敢打破她的封印,她就會不管不顧爆發出來。 偏執瘋狂的人才適合玩陣法。 半晌,孤燈真人低下頭,直白地道歉:“是山人我認錯了,該罰。女娃娃,你過來。” 隕星真人輕輕推了下啾啾,笑了笑,目帶鼓勵:“去吧。” 看樣子挺希望啾啾和孤燈接觸的。 啾啾沒感覺到惡意。正好她也確實手癢想開這個陣,便徑直上前,對男人行了個禮:“晚輩見過孤燈真人。” “女娃娃竟認得山人?”孤燈捋了捋胡須,瞇眼笑了,片刻后,抬著下巴示意,“女娃娃,你開還是不開?” “開。”啾啾斬釘截鐵。 “好好好!”孤燈真是個奇葩,就喜歡不和他整虛頭巴腦那一套的人,客套來可套去,半天說不到重點,煩得很。他樂不可支,連連點頭,“你現在就去開陣,山人我看著。” “是。”啾啾側過身。 棠鵲還沒走,就站在陣眼前,神色孤傲復雜。瞧見啾啾走來,不由自主低低喊了聲:“阿鳩。” “嗯。”啾啾不想和她多接觸,禮貌地點了點頭,“師妹,借過。” 師妹…… 師妹? 師妹?! 棠鵲突然身子一震,宛如當頭一棒,震得她眼冒金星,腦袋里嗡嗡地響。 她瞪大眼睛盯向她。 ——煉氣大圓滿境界。 棠鵲的心直直下墜,沉沉浮浮,心底冰涼。 半年了,她還在煉氣八層,而無靈的焦火山上的棠鳩,竟然已經修煉到了煉氣大圓滿? 憑什么? 第18章 鐘棘,我不太舒服。…… 陣眼上一共有三座鎮石,以三足鼎立的姿態相對。 鎮石是三棱柱型的,每一面都有著不同的圖紋。 啾啾之前已經看過這些鎮石了,這會兒轉動石頭,讓蟬、螳螂、黃雀的圖案遙遙相對,足底立刻響起滾石掠過聲。 人群中“呀”了一聲,緊接著,所有人都sao動起來,恐慌地往后連連倒退! 他們足下竟然憑空出現了個方形石臺! 石臺上是一塊塊小石板,只有椅面大小,一眼過去仿佛是天地間的大型棋盤。 可這不是棋盤,因為這些石板能踩下去。 有些跑慢了的弟子不小心踩到格子,足下那塊石板便亮起來,相鄰的石板上則浮現出花、葉、樹的圖紋,片刻后又慢慢暗下去。 “這……這是什么?”有人駭然道。 棠鵲跑慢了一些,是位師姐將她撈到一邊。聽見師姐的聲音,她默默然一抿唇,抬眼看向啾啾。 現在所有人都看著啾啾,或是好奇或是恐慌或是期待。啾啾卻面無表情。 棠鵲手心摳了摳,低下頭。 “女娃娃,如何,能不能解?”孤燈笑問。 啾啾沉聲:“能。” 這不難,剛才眾位弟子跑動的時候就看出端倪來了。葉代表1,花代表2,樹代表3。像極了她以前玩過無數次的——掃雷。 孤燈大笑:“女娃娃腦袋倒是挺靈活,山人我現在都還毫無頭緒。女娃娃,你繼續,讓山人我開開眼界。” 啾啾指尖凝出木刺,砸向石板,試了幾次,驗證自己剛才的觀察。 掃雷不難,難的是這些石板會暗下去。同一塊石板觸發三次后,四周數值便會發生改變。不同的石板觸動十五次后,數值也會改變。相當于重來一局。根據“正確石板卻不會被保留”這一點來推測的話,這多半是反向掃雷。 不是找出安全石板,而是找出其中的“雷”。 有了做題思路,一切就簡單了。啾啾她撿了根樹枝,一邊用木刺砸石板,一邊記數據。 中途孤燈過來看了一眼,點了點:“這是什么?” 啾啾看一眼:“這是三。” “這個符號竟然是三?那這個呢?” “是二。” “真稀奇。”孤燈彎腰瞧了半天,又閉上眼睛沉吟一會兒,感興趣了,“不錯,用這種符號來寫,倒是更直觀一點。女娃娃可愿教教山人?” 啊這——不妥吧? 雖說修真界的人行事比俗世凡人狂放一些,但長幼尊卑、人倫綱常是死死板板刻進骨子里的。師父向徒弟請教?就算俗話有說不恥下問,可這種場合下,也太沒羞恥心了。 眾人面面相覷,一想到他們的師尊要是當著許多人的面對他們說出同樣的話來,便是一身冷汗。 然而那煉氣期的小師妹非但不膽怯,還平平答應一聲:“好。” 小師妹牛逼啊! 孤燈悟性很高,站了半刻鐘,約莫從啾啾的記錄里看出端倪了,揚了揚眉,但笑不語。與此同時,啾啾也站了起來。 空中木刺漸漸凝結,比上次和昆鷲對戰時結實了許多,已有手臂粗細,甚至能看見木刺上糾纏的刺莖與藤鞭,形狀些許狂野。 啾啾抬起手,皮膚有如皎月,指尖溢著光,和這畫風野蠻的木刺格格不入。 手指輕輕一劃,那木刺就轟然一聲,猛然墜下! 一,二,三,四,五。 整整五根木刺齊齊砸下,地面上揚起一片塵土。只聽見滾石聲再次響起,腳下傳來細微動靜,眾人不得不驚駭地再次后退。 然而并沒有發生任何異常,足下只有綿延的紅土地。 塵霧散卻后,中間的石臺已經赫然消失,倒是佇立起五根柱子,上面凝著金色的光。 孤燈連連點頭,笑著不說話。 火克金,這里要用火。 啾啾不會火系仙術,但她認識一個會的人。 她走過去。 “師兄,借個火。” 她拉了拉鐘棘的袖子,舉起手上還未扔掉的枯枝。 …… “啊啊——” 渡鴉高鳴著從頭上掠過,仿佛不詳的引路人,指明同樣黃泉的路。 空氣突然死寂。 弟子們都盯著那邊。 啾啾本來就挺矮,在高挑的少年面前愈發有些小只。手指蔥白,拉著少年袖子,在那片暗紅背景下,有如血色淌開,叫人不安。 場上氣氛詭異冰涼到極點,眾位弟子沒一個敢大出氣,生怕惹著煞神。 就算知道師尊真人們在此,鐘棘不會輕舉妄動,可也害怕。 那是種沒有道理的害怕,原始本能的害怕,淡然如棠鵲也逃脫不了的害怕,仿佛螻蟻大小的人類站在狂浪拍打的礁石上,搖搖欲墜,冰涼水霧貼了一身,獨自面對深海中緩緩浮現的龐然巨物。 這種混合了凌虐、殺戮、未知恐懼的觀望下,鐘棘只是愣了愣:“做什么?” 啾啾半點沒怕,晃了晃手上的枯樹枝,機械地重復:“借個火,我要去點燃柱子。” “哈?”鐘棘睜大眼,非常不滿,“別用我的火去做這些奇奇怪怪的事。” 少年擰著眉,表情戾氣。 眾位弟子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吱聲。小師妹快逃吧,這小祖宗明顯不高興了。 話說回來什么叫奇奇怪怪的事啊!什么又叫不奇奇怪怪的事啊!難道你說的不奇奇怪怪的事是指殺人?絕對是指殺人吧?! “借不借?”啾啾又晃了一下樹枝。 “……嘖。”鐘棘很不爽地看向那黑色枝椏,好半天,不情愿地揚起聲音,“把柱子點燃就行了,對吧?” “嗯。要把上面的東西融掉。你如果不想麻煩,幫我點燃這根樹枝就行了,我有辦法。” “行了,站到一邊去。”鐘棘煩躁地把她往旁邊薅了一把。 ??????? 等等,鐘師兄這就妥協了?弟子們大吃一驚,他們本來還在心里構思很勇的小師妹接下來會遭受何種磨難,乍然聽見鐘棘聲音,錯愕不已,鐘師兄什么時候這么好說話了? 鐘棘還皺著眉,抬起手,五根柱子上立刻浮現出五團旋轉的火霧,赤光灼灼,流金璀璨。 啾啾側臉瞧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