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不說還好,一說衛長遙便想起了那張黑乎乎的豬臉。 “你喜歡?你會喜歡那個豬臉的面具?” 只見對方默默地點了點頭,誠懇認真非常。 衛長遙見狀也有些明白過來他沒有其他意思,真的只是覺得那個面具好看, 知道自己誤會了他,她咬了咬唇,一時不知該再如何回答,只是氣悶地站在原地。 自己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不言不語地站在那兒,崔爻看在眼里,也知曉了自己又搞砸了一件事情。 眼皮低低垂了下去,一顆心更沉了些。 他好像一直做不好這樣的事,幼時對母親是,現在對殿下亦是。 總是會搞砸。 默默地將那只豬頭面具拴在身后的腰帶上,抬手將他視若珍寶的那張朱雀面具解了下來,向前跨了一步,將朱紅色的面具仔仔細細小心翼翼地拴在衛長遙頭頂。 動作溫柔,沒扯到她的一根發絲。 “好了,這張更好看些。” “殿下別再氣了。” 衛長遙亦是沒想到他會這樣。 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隨后緊緊皺起了眉毛。 唉,這人真的是……讓人不知該怎么說才好! 咬了咬唇,拉住崔爻袖口,再度解下那張面具,放在他手心,復又取下那張豬頭面具,戴在了頭上,轉身悶悶道:“回宮!” 之后便一直往皇宮走去,再未回頭。 第72章 、 衛長遙轉身走得迅速,只留下崔爻一人在那兒愣著神,垂著眼睛站在原地。 他看著伸出來的左手,靜默不語。 腕骨處似乎還留有一絲她指尖的溫熱觸感,手心中靜靜躺著的是那張色彩艷麗圖案詭譎的朱雀面具。 崔爻看著,也沒那么歡喜了。 他又讓他的殿下生氣了…… 在那兒站了許久,才猛然回神衛長遙已經離開,而他沒能跟上。 崔爻突然收回手上的面具,別在腰側,追了上去。 而衛長遙在剛剛離開之時走得極快,等到了遠處便又放緩了腳步。 戴著那張丑得別具一格豬頭面具她一路上賺足了行人的驚訝目光。 可她不甚在意,心里回想的卻是崔爻當時那讓她有些不能理解的目光。 “唉,好像有點傷到他的一番好心了呢。” 她這人吃軟不吃硬,若是硬杠,那她遇強則強,可當時看到崔爻有些受傷的神情,她便有些心軟了。 一心軟就忍不住反思起自己來,一反思便又覺得自己有些無理取鬧了。 一股臊意攀著脊柱漸漸上升,耳背脖頸處一片熱意。 衛長遙時常不在乎外界看法,也不迂腐,因此對自己還有別人的性格要求并沒有那么高,鮮少有這樣羞愧的時候。 他是一番好意而且沒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單純覺得這面具好看罷了,也沒做錯什么。 而自己卻對著他發起了脾氣…… 明明她不是這樣一個人,還是說在她潛意識里與崔爻已經熟到了這個地步? “不能吧,應該只是羞愧于冤枉自己的救命恩人。” 崔爻是她救命恩人,她應當對他更好些。 衛長遙想著便抬手曲起纖細的食指敲擊了兩下臉上的面具,站在原地等起了崔爻,她剛才羞惱之中慌不擇路,又不熟悉街道,因此不知道走在了哪兒。 期間,更是被行人看傻子似的看著,而她一直未解下面具。 “殿下?” 身后一道略帶焦急的淡漠嗓音響起,衛長遙轉過了身子。 只見崔爻胸膛微微起伏,氣息不穩,一雙原本沉郁的墨眸此時有些透亮清澈,好像對剛才的事情未放在心上一樣。 “殿下別再氣了,是我錯了。” “面具很丑。” 衛長遙:“……” 難得更加氣悶,衛長遙抬頭對著崔爻兇巴巴道:“很丑?” “那是我眼瞎嗎?這么丑我還戴著。” 崔爻聞言一雙眼睛掙得大大的,往常孤傲陰鷙的氣質蕩然無存,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不是個會說話的人,往常更是被說成清冷淡漠或是侍才自傲,官場上也是一本正經,只做不說,以前不在乎也就覺得沒什么。 可現在卻有些痛恨起來這點。 一雙原本殷紅的唇此時顯得黯淡蒼白,干澀得起皮。 崔爻抿了抿唇,低著聲音道:“是我錯了,殿下別氣。” 衛長遙話說出口就有些后悔了。 崔爻對著她就像是對待真正的朋友,一團和氣不說還會低頭認錯。 往常高傲的頭顱緩慢的在她面前低下,語氣溫潤暖和,像是一個任人搓扁捏圓的面團。 可她呢,卻在一步步試探他的底線,看他會忍讓退后到哪一步。 衛長遙看著眼前像是聽話的大貓一般的崔爻有些懷疑。 這還是那個心思深沉的崔指揮使嗎? 嘆了口氣,衛長遙才緩下語氣,對他道:“算啦,不欺負你了。” 只不過聽到這句話的崔爻卻是更加忐忑,濃如云墨的纖長睫毛如蝶翼一樣不安的眨了幾眨,在腦子里過了一瞬,他才低著嗓音道:“不早了,我送殿下回宮。” 衛長遙聞言點點頭,將面具揭到頭頂,轉身和他并排走著。 而崔爻就站在她的身側,情緒不高的樣子。 一路無話地將衛長遙送到宮門口,看她身影消失在眼中,他才微微回神。 又想起來衛長遙的那句‘算了’。 好像在許久之前那個稱之為母親的人也說過這樣一句話。 不過她當時是穿著華貴,居高臨下仿佛施舍一樣的對著那個穿著寒酸的自己漠不關心地道了句:“算了,還是不指望你了。” 當時他還是少年模樣,心里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絲絲的期盼。 可現實還是狠狠給了他一巴掌,那個他稱之為母親的人亦是如此。 今天在聽見衛長遙說‘算了’的時候他心里有些怕,怕她像母親一樣,對他毫不在意。 心里已經做好了迎接那句話的準備,可沒想到,她最后輕嘆著說:“不欺負你了。” 即使語氣沒透出多少其他意思,可他還是聽出了一絲絲的心軟,他第一次如此開心,仿佛劫后余生。 他的殿下,可真簡單。 她還沒注意到,即使再如何她也一直未摘下那張面具。 是怕糟蹋他的心意吧。 崔爻想著眼里便露出了一絲笑意,伸手解下了腰上的朱雀面具,動作利落地扣在了臉上,慢慢回了崔府。 回到崔府后便有下人侯在門口。 對方看見崔爻踏進門檻低著頭過來請安:“大人,夫人有事同您商議,正在屋里等著您呢。” 崔府的人大都叫崔爻大人而非少爺。 因為崔爻在少年時期沒什么地位,又是妾生子的庶出,便也沒有下人叫他少爺。 等到他威懾力足以讓他們叫少爺時,他已經入朝為官,他們也就只能叫成格格不入的大人。 她找他。 崔爻聞言原本緩和的神色變得冷寂下來,一雙眼睛更加沉郁,抿緊了唇往崔夫人院里走去。 進到了屋子里,崔夫人便急急迎了上來,對著崔爻,熱切問道:“你回來了?可有用過晚膳?” “要不要在娘親這兒用一些?” 說罷便期待地看著崔爻。 而崔爻聞言面上一絲多余的表情都沒有,沉寂地看了崔夫人一眼,淡漠道:“不必,有事直言。” “不必拐彎抹角。” 崔夫人又一次在崔爻這兒受到冷待,不過她轉眼便調節好情緒,只是一張保養得極好的臉上適時地多了幾分傷感和愁意。 她的嗓音微微啞了些。 “你還是氣我,氣我那樣對你,可是我都已經認錯了啊。” “你當真一直要如此對待你的母親嗎?” 崔爻聞言低下了頭露出一絲冷笑。 若是在他少年時他興許還會信一些,可是現在他決計不會聽進去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