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件事情要你知曉。”沒等衛(wèi)長遙再說話,永和帝便開口了。

    衛(wèi)長遙聽著這話有些好奇地看向永和帝，她實在想不起自己還有什么要被囑咐的。

    她看向永和帝,只見對方神色輕松了些,仿佛是放下了皇帝的架子。

    “國子監(jiān)祭酒張大人的公子張映易游學(xué)回京了，你可以與他多接觸接觸。”

    話音剛落，在場其余兩人齊齊變了神色。

    衛(wèi)長遙聞言長大了一雙眼睛，看著永和帝一張可以稱之為慈祥的臉提聲問道：“父皇不是已經(jīng)應(yīng)允了我……”婚嫁由自己的嗎？眼下又是作何？

    沒有質(zhì)問出口，永和帝便抬手示意她住口，期間眼神往崔爻身上撇了幾眼。

    衛(wèi)長遙見狀皺著眉止住了脫口而出的話。

    而崔爻此刻下頜緊繃，墨一般的瞳孔深不見底，濃艷的眉眼上像是染上了冰雪，殷紅的唇緊緊抿住,艷麗的面頰冒著一絲一絲的寒氣兒，放在身側(cè)的雙手緊緊握住，心中驚起了驚濤駭浪。

    可末了，牙關(guān)咬到酸痛，還是什么話也說不出。

    垂下的濃黑睫毛遮住了他幽深墨瞳里的神色，靜靜站在哪兒，像一尊雕像。

    只聽見永和帝放柔了聲音對衛(wèi)長遙道：“父皇不強迫你做什么，一切都由你的心意，不過認識認識也總歸不是一件壞事。”

    “至于行不行，都是在于你的。”

    衛(wèi)長遙聽著這話，情緒才漸漸平和下來。

    只要不是讓自己嫁人就好，只要不嫁人，現(xiàn)在這樣也挺好的。

    至于他說的認識認識，打個照面也算是認識了，不是嗎？

    心里打著陽奉陰違的主意，衛(wèi)長遙面上絲毫不顯，矮身應(yīng)道：“多謝父皇，崇徽知曉了。”

    而站在一旁的崔爻，聞言心中一悶，漸漸自心口而起泛起一絲絲疼痛。

    殿下她是殿下，總會有旁人的。

    自己當(dāng)時退了親，可旁人也能與她訂親不是么？

    即使心里清楚這些，可他在聽到衛(wèi)長遙答應(yīng)下來的時候心里還是一疼，疼得臉都白了。

    他一直混沌著，直到永和帝讓他二人出去時他才分出一絲清明，目光更加冷峻，像是夾雜著風(fēng)雪一樣冰冷。

    衛(wèi)長遙知道了永和帝的意思，腳步輕快地走出了御書房，而崔爻則眸光沉沉一聲不吭地跟在其身后。

    直到出去之后，他才站到衛(wèi)長遙身側(cè)。

    夜色籠罩下來，目之所及是墨青色的天空，崔爻轉(zhuǎn)頭看向衛(wèi)長遙，只見她還是面容平和。

    心里再次沉了沉，他抿了抿已經(jīng)干澀的唇，偏著頭對著衛(wèi)長遙道：“殿下真的會去見張映易張公子么？”

    說完便緊緊盯著衛(wèi)長遙耳畔的一縷發(fā)絲，不肯移開視線。

    衛(wèi)長遙聞言有些奇怪地轉(zhuǎn)頭看了看崔爻，之后聲音平和道：“去啊。”

    永和帝都開口了，她怎么敢不去？

    而崔爻聽了這話周身氣息卻是更加陰郁了些，一雙眼睛晦澀難辨地看著衛(wèi)長遙良久。

    衛(wèi)長遙以為他還有話說便在等他開口，只是他一直未開口，她沒了耐心，便對著他道：“大人若無其他事情的話，我便先離開了？”

    說罷，便已經(jīng)邁步往前走去。

    剛走過兩步，便聽見身后崔爻清越的嗓音傳過來：“殿下，月氏王儲侯迎夏下月率先到京，陛下命我去迎接，不知殿下可有興趣去看一看？”

    衛(wèi)長遙霎時便停住了步伐。

    侯迎夏算是她給弄來的，而目的就是將水給攪渾，讓衛(wèi)雨棠施展不開害她的法子。

    這侯迎夏來，她還真想去看看。

    沒多想，衛(wèi)長遙便對著崔爻點頭道：“多謝大人，到時候還請大人知會我一聲。”

    衛(wèi)長遙說完便提步往玉陽宮走去，身后的素金見狀急急對著崔爻行禮，之后加快步子跟上了崔爻。

    崔爻站在原地固執(zhí)地看著衛(wèi)長遙裙角飛揚地往遠處走去。

    她像是一只蝶，自由聰敏，輕飄飄的卻又莫名晃著他的眼。

    本來是應(yīng)該棲在他身邊的，可他卻將她給趕跑了。

    崔爻眸光沉沉，看著衛(wèi)長遙的背影，他想將她留在身邊。

    他不能用力，否則她會受傷，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偽裝，以此來降低她的防備心，悄悄走到她身邊，守著她。

    至于旁人，有他在，根本不會有旁人。

    想著那張映易，崔爻許久沒什么波瀾的眼神里泛起一絲殺意還有幾分微不可察的妒意。

    妒忌的情緒在崔爻心中緩慢滋生著，他無法想像，若真的張映易對他的殿下起了什么心思他會如何。

    大概是又是想法設(shè)法讓他如不了愿罷。

    他一向自私自利，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若真的能留住她，他又怎會在乎那些？

    恐怕開心都來不及呢。

    不過這都是下策，他的殿下可不一定會看上那個逾腐書呆子，他也不必自亂陣腳。

    她聰慧極了，想來也看不上那個自命不凡又故作清高的張映易。

    崔爻想著衛(wèi)長遙的性子，不由自主地又想到衛(wèi)長遙冒著風(fēng)險跑去找他。

    那天，他都以為自己要死了，雖心中不舍但無可奈何。

    可她來了，一雙清凌凌的眼睛照進了他心里，那一瞬間，他心里百轉(zhuǎn)千回。

    想起了幼時受凍、挨餓、挨打，母親皺著眉問他是不是啞巴，長大一些后一次又一次地受傷，死里逃生，還有做官之后別人對他的謾罵，再后來便想起來她撿起自己送的簪子，去皇陵時發(fā)生的一點一滴。只是彈指一息間，眼前就已經(jīng)變成了她。

    她面容狼狽，鞋底滿是污泥，衣裳濕透了，卻還來救他。

    她說她不愿讓自己孤立無援。

    孤立無援，他自小便是如此，可仿佛在那一瞬間，有了牽掛，有了想一直守著的人。

    可是他在他們之間劃了一條天塹，要想跨過，就得冒著粉身碎骨的風(fēng)險。

    他愿意試一試，如果結(jié)果是她的話，他愿意以小博大，為之付出一切。

    還好，他的殿下心里沒人，他還有些機會。

    他的殿下最是謹慎，他需得細心籌謀，一點一點靠近才不顯得刻意，溫水煮青蛙這法子，是可能性最大的法子。

    青年原本陰鷙的神色不見，長長呼出一口氣，眼里的星光越來越亮，嘴角溢出幾分笑意，穿著那一身墨袍，踏著濃重夜色離開了原地。

    而另一頭的衛(wèi)長遙回到玉陽宮后便將祭祀一事告訴了素金與折枝。

    折枝是跟在宮里老嬤嬤身邊長大的，對此比較熟悉，聽完衛(wèi)長遙的話后，她便直言道；“殿下，奴婢以為皇上沒給您說完。”

    衛(wèi)長遙見狀點點頭，對著折枝道：“你以為是怎么會回事？”

    折枝這才皺著眉道：“奴婢聽宮里的老嬤嬤說，這每次朝貢匈奴人都不懷好意，意圖羞辱大雍。”

    “故而會專門安排一些人來同大雍人進行比試。”

    “上一次朝貢，他們便揚言族中有一女子善漢舞，此次怕是要帶著那女子來。”

    “而舞陽公主善舞，她怕是會在這兒一鳴驚人。”

    衛(wèi)長遙聽著這話思索了起來。

    這倒是挺合理的，不過，永和帝為何不講清楚呢？

    是怕她鬧嗎？還是怕她嫉妒衛(wèi)雨棠？

    這么想著衛(wèi)長遙忽然想到那匈奴人，匈奴人與月氏人亦會和親，大雍與匈奴人將公主嫁于月氏，但是兩個女人之間也是有品級的，以左為尊，左夫人尊于右夫人，誰為尊，月氏勢必與那一國的關(guān)系更好一些。

    “不過，衛(wèi)語棠若是在那兒一鳴驚人，再加上侯迎夏對她的傾慕，是不是地位會更高一些？”

    “順著一推，那匈奴人亦是這個意思。”

    知道了這些是非與自己沒什么關(guān)系，她放松了一些，想起了自己祭祀的事情。

    “禮部的人何時會來找本宮？”

    祭祀一事由禮部掌管，想來此事重大，他們應(yīng)當(dāng)很快就會來。

    衛(wèi)長遙可還沒忘記當(dāng)時在朝堂上禮部尚書林奇帶頭諫言讓她去和親的事情呢。

    他那么會做事，不知來日看見自己會是怎樣一副表情。

    衛(wèi)長遙自認為不是一個大度到毫不計較的人，這種墻頭草，她還是要教訓(xùn)一下的。

    折枝聽著衛(wèi)長遙的話，看著她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回答道：“陛下今日都告知殿下了，想來明日禮部的人就該來了。”

    “殿下還是盡早休息罷，祭祀時要跳的‘日月舞’可是極難的。”

    衛(wèi)長遙聞言，也是點點頭，洗漱過后便休息了。

    ＊＊＊＊＊作者有話要說：溫水煮青蛙煮不了~

    第65章 、

    第二日,天朗氣清，光線充足，淺金色日光灑在窗欞上，折射出暗棕色的光芒,遙遙映在了靜靜用著早膳的衛(wèi)長遙身上,顯得靜謐悠然,有一種歲月靜好之感。

    只是很快便被打破了。

    “殿下,尚衣庫來人求見。”

    衛(wèi)長遙聞言停下了手里的動作,一雙柔和的桃花眼清眨,不經(jīng)意地抬首看向素金,問道：“是來為我量身做祭祀冠服的？”

    素金聞言點頭,道：“回殿下,正是。他們說祭祀大典在即,時間緊急，這才匆匆求見。”

    衛(wèi)長遙點點頭,此次祭祀大典萬眾矚目，且實在時間有些緊迫,不怪他們?nèi)绱藨?zhàn)戰(zhàn)兢兢。

    這么想著,當(dāng)下她便吩咐道：“輕將膳食撤了，跟他們說本宮這便出去。”

    素金依言下去吩咐。

    衛(wèi)長遙沒有再磨蹭，直接挪步到了外殿，坐在了烏木凳上。

    不一會兒，素金便領(lǐng)著三個神色恭敬的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