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節
李兆聽到沈秋的問話面色未變,依舊漠然,他閑閑坐在一邊,顯然不欲置身其中。 那這問題便只能段大學士來答了,“蓬萊啊出寶貝,但是活死人rou白骨這類都是仙家手段,世上哪有長生藥?你可見蓬萊長盛不衰?不還是該悄無聲息的沒了就沒了,世間興衰是大道。” 所以沒有長生藥嗎? 窗外的風剛停了此時卻又在作妖,吹動了木門發出吱呀的聲音。 失焦的瞳孔聚在一起,沈秋聽見這話覺得只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她眼眶有些發紅,聲線不自覺的帶上了點顫抖,圓袍衣袖下的手緊緊攥住了椅子的扶手,指甲直接鑿了上去。 “那到底所謂的長生藥是什么?” 沈秋咬緊牙根,一片酸疼,說不出來更具體的什么滋味了。 她爹爹為此蒙冤受辱,舉家搬遷遠避鄉野,緊跟其后,剛搬到小鄉村不久,她meimei便被拐走了,找到時只有被狼咬了一半的尸體。她爹娘心胸郁結,早早就去了。 臨死前,她爹還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氣,張著唇說,“陛下,長生藥,我沒偷。” 只因一個長生藥,她便家破人亡。 而今卻說長生藥只是個虛妄? 她兜兜轉轉來了京城,發誓要為父親雪冤,但是找來找去,卻發現導致她家禍亂的根源并不存在,只是世人編造。 只是……虛無的……被世人編造出的。 沈秋用力的閉上眼然后睜開,把眼淚都擠了回去。 正是因為知道長生藥不過是一場虛妄,所以段大學士知道所謂的太子少傅調換長生藥的事情一定是子虛烏有。 他面對沈秋的目光甚至有些喘不過氣,捋著胡須的手顫了顫,“說什么長生藥,不過是效果稍好的補藥,真正的長生藥,是人心底的貪欲。” 三人尚且成虎,長生誰不想呢?這種流言只會傳得更快,然后勾出更多的人心里的惡欲。 “帝王想要長生,百官想要長生,就連這治下百姓,也無一不想要長生,長生藥,是有心人編造的謊話,是惡,是貪。” 段大學士自嘲似的笑笑,“可是老夫說長生藥不過是效果稍好的補藥,你信嗎?” 空口無憑,又不是她吃了,憑什么信,沈秋捫心自問。 她不想信,也不愿意信。 段大學士微微抬眼,滿目憐憫,他老了,什么也爭不動了,只能做個見證者,見證著曾經發生的一切,牢牢地記住那么一點真相。 “人人都這么想,所以長生藥的謊言,從未被 戳破過。” 68. 穗穗(六十八) 穗穗歡喜 那為之填補上去的人命呢? 誰來負責? 沈秋唇角噙著淡淡的血腥。 李兆似有所感, 微撩起眼皮,看向門外,眉眼間是薄薄的涼意, 他不耐道,“快點兒說。” 沈秋愣了愣,反倒奇異的平靜了下來, 她把唇齒間的血腥咽下,也往門外看了眼,時間確實差不多了, 穗穗應該很快就能回來。 李兆掃了眼在座的三個人,面色漠然, 仿佛他們說的事情與他沒有絲毫關系。 段大學士忍不住想起來少年時名動京城的太子李喻韞與此時猶如修羅、能治小兒夜啼的陛下李兆。 如果沒有長生藥, 或許皇權與世家的矛盾會爆發的更晚一些…… 而以陛下驚才絕艷的天賦, 或許會是史上令人津津樂道的賢明君主…… 可惜沒有如果。 昔日少年縱馬長街,曾經憐惜過風雨催花, 一篇文章著千古,體恤民生辛苦的溫潤太子李喻韞早已不在了。 早已……被所有人逼得上了一條絕路。 無論是將刀揮向了他后背的背叛者也好, 無論是知道一切不敢發聲的怯懦者沉默者也好,無論是人云亦云將他逼上絕路的愚昧者也罷,木已成舟, 那位談笑風生、溫潤如玉的李喻韞終究不在了,世人欠他,他未必欠世人。 段大學士有些恍惚, 他看著李兆,恍如想起來另一個人,華服美飾加諸于身,滿冠珠翠鳳眼凌厲的女人, 先皇后——李兆的親母。 那日他剛給彼時還是太子李喻韞的李兆授完了課,正準備走。 “先生,外頭冷,多加件衣裳吧。”李兆提醒道。 “不用,多謝殿下了。”段大學士想推辭掉。 但是他拗不過李兆,最后還是多留了一會兒,在屏風隔出的小間加了件披風。 “喻韞。”屏風外突然傳來聲音,段大學士認出是先皇后,他急忙系好綁帶,準備出去拜見皇后娘娘。 但是下一秒,先皇后吐出了一句讓他終生難忘的話。 “哀家弒君了。”先皇后的聲音很穩,分不出喜怒。 段大學士頓住腳步,沒有出去,他看著屏風上的花鳥山水,心跳跳得飛快。 李兆愣了愣,他慢慢揚起唇,“怎么可能呢。” 先皇后未置一詞,隔著屏風,段大學士看見她在一邊的位子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