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他估計著人只是暈過去了,對面客棧不會鬧出命案來。 半個時辰后,粗粗擦過臉上血跡的鄭叔坐在了桌前,他沉著臉抽煙,活了三十余年,向來老實憨厚幾乎沒怎么罵過人的鄭叔吐出了句,“龜爹娘養的王八孫子。” 佟伯愁眉緊鎖,卻還是安慰似的拍了拍鄭叔的肩,“好好休養,醫郎說了也不過個把子月的功夫就會好。” 鄭叔眼圈微紅,沉默的抽著煙。 原來話最多的王大娘倒不怎么說了,她剛剛也不是沒找過對面客棧,人家一句不知道讓她一口氣提在哪里憋著,有火兒也撒不出來。 過了一會兒,她才很長很長的嘆了口氣,耷拉著雙肩,像是認了命一樣,“今年算了,等明年吧。” 她對自己有自知之明,她那廚藝也不過爾爾,就一般 能下嘴的程度,是絕對比不過專門在灶間忙活的李娘子的。 穗穗放在桌上的雙手絞了絞,纖細的手指互相擰著,她悄悄低下頭,輕聲道,“不然讓我試試吧。” 這一句輕聲在無人說話時便乍如平地驚雷。 桌上三人都望向穗穗,心思各異。 穗穗只說了這一句便覺得不太妥,她沒什么拿得出手的菜肴,只是聽了王大娘的話,心里難受得很。 然而,她咬了咬唇,將手從桌上移到衣裙上,脊背挺直了些,坐得端端正正,然后抬頭,纖長的眼睫眨了眨,穗穗鼓起勇氣再次重復道,“讓穗穗試試吧。” 王大娘和佟伯自然是很喜歡穗穗的,他們也嘗過穗穗做出來的小粥,風味自然不用懷疑,但是正式到了灶間就是另一回事兒了。 鄭叔把煙桿子移開,最先下了決定,“我教你做芝麻糖。” 有什么其他的路可以走呢?沒有了。 王大娘心知自己不行,也知道穗穗年齡小,未必知道里頭深淺,但還是忍不住,對這個她很喜歡的小姑娘留有期待。 萬一,穗穗真的做到了呢? 既然決定下來,時間便很緊迫了。 鄭叔在廚房里看著穗穗動手燒鍋,沸騰的水滾過有些發紅的鐵鍋,蒸騰的白霧裊裊。 鄭叔瞧準時機,“加芝麻,快些。” 話音剛落,穗穗已經手里握著一大把白芝麻下了鍋。 穗穗動作很快,鄭叔難免荒謬得想,穗穗是不是早就知道此處應該下鍋? 芝麻的香氣漸漸煎了出來,半熟的芝麻煸炒中變成微黃色。 “鏟子上摸油。”這就是鄭叔做芝麻糖的小竅門,要想芝麻糖后面不要過分粘膩,適量加油,炒的更分散,香味兒比起市面上賣著的,更是霸道了不少。 依舊是鄭叔話音剛落,穗穗便已經做好。 太快了,以至于鄭叔心里那個荒謬猜想怎么也甩不掉,他深吸一口氣,他到這里也不過幾天事情,芝麻糖算來算去,也沒做了幾次。 可是這個抹油的姿勢,下鍋的角度,火候的控制...都太像了,除了稍稍有些生疏,幾乎要完全趕上了他。 他噤了聲,一時忍不住想要試探一下。 火舌灼燒著鍋底,芝麻的濃香越發霸道。 該加蜂蜜了,鄭叔心想,他下意識看向穗穗,卻發現小姑娘果不其然捧著蜂蜜罐子剜了一大勺放進鍋里。 蜂蜜和芝麻的比例也剛剛好。 此時鄭叔就算不敢信也得相信了。他年輕的時候師傅就說,有一些人,天生就是為了菜肴制作而生。 琥珀色的蜂蜜和焦脆麻香的芝麻混合在一起,鄭叔接下來見到穗穗學著他的模樣用鏟子攪圈。 細節也處理得幾乎完美。 中火熬制出來的蜂蜜糖漿并不會很膩,攪過圈后蜂蜜更為稠濃,還不會提前結塊,等到成了芝麻糖,也不會多了氣泡。 鄭叔完全相信了,這手法是他師傅親傳啊。 若不是他見著小姑娘才幾日,也不敢相信竟然她 才學了不到五日,這還是第一次上手做。 鄭叔出聲的便少了,他只是看著穗穗做,偶爾提點幾句。 王大娘中間進來瞧瞧情況,她是不甚懂做芝麻糖這么多竅門的,只是鄭叔臉上激動的表情怎么也無法讓她忽視。 怎么了這是。 王大娘心里疑惑,但是鑒于時間有些緊,她沒敢分神問。 穗穗臉上被火光映出暖色的紅,她手腕有些酸,但是依然目不轉睛專注的盯著糖漿的熬成。 一把紅糖撒進去。 沙沙的紅糖逐漸融化,琥珀色慢慢變成偏向深紅的濃色。 她輕輕呼了一口氣,高度集中的精神松散開,關了火,倒在模具里定了形,等著放涼。 這時她才轉頭回去看鄭叔,面上忐忑不安,等著指點。 鄭叔對著她點了點頭。 穗穗抿著唇露出一個輕輕的笑,然后她聽見鄭叔道,“接下來,做魚香rou絲。” 穗穗:??? 鄭叔沒有時間解釋,她一頭霧水的架鍋燒水,然后是——殺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