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女孩子們默默垂淚,穗穗又往馬車角落里縮了縮,她眨巴著眼睛,抿抿唇,雙臂抱緊自己。 她做了幾個深呼吸,告訴自己不要慌,哥哥說了不能慌,不要怕。可穗穗發覺自己不太爭氣,還是很怕,似乎眼睫毛輕輕一抖,眼淚就會掉下來。 于是她把自己埋進了膝蓋間,雙手環住膝蓋,手里扯著紅繩,沒有銅鏡她不會綁雙髻,就只能把頭發綁在腦后,因此省了一根紅發繩。 這一車的少女大多被拐騙自和穗穗差不多的偏遠小村子,拐騙方法也是各式各樣。 有想逃跑的姑娘被抓了個正著,看似 面色慈祥的婦人當著眾人面給了她一頓鞭子,將她打得半死,衣襟上厚重的血把所有姑娘都嚇得花容失色,如婦人所料,想逃跑的人都被嚇得歇了心思。 鞭子抽到人身上很疼,那個晚上穗穗被嚇得一夜都睡不著。 她在家里時走路絆倒已經覺得摔得很痛,哪里見過這樣的場景? 平滑的脊背皮膚被抽的傷痕累累,衣服的布料零零碎碎,連身體也擋不住。 穗穗睜著眼睛,手里捏緊紅發繩。 她要回家,她要逃跑。 穗穗呼了呼自己,不要怕疼,穗穗,你快是個大人了,要有出息了,不能怕疼了。 她抱緊了自己,等著機會。 2. 穗穗(二) 穗穗歡喜 車簾子被掀起,亮光和柳絮都進來些許。 那婦人不住咒罵,伸手去捻衣服上的柳絮,“這做怪的賊天!” 除了駕車的,瘦弱男子和另幾個男子都坐另一輛馬車,這也方便拐騙。穗穗被拐后,他們又陸陸續續拐了幾個女孩子才罷手正式回去。 女孩子一般為了防止逃跑都不讓出去,但是隨著車里人數多了,坐著也擠地方,他們便在吃飯的時候準幾個人出去。 “你們幾個,還有你,出來。”那婦人指著穗穗,點了幾個安分的出來用午膳。 穗穗反應的又慢些,在旁邊姑娘的低聲催促下,暈暈乎乎跟著下了馬車。 說是午膳,其實也就糠咽菜和白饃饃,再加一壺水。 穗穗獨自坐在樹下慢慢啃起白饃來,她不是沒想過要跑,但是就連那婦人的力氣她也不能比得過。 穗穗嚼了嚼饅頭,覺得有些干噎,伸手去夠水壺。 一縷柳絮飄悠悠落到了她的發髻上,穗穗慢慢抬眼去看,同時把水囊放在身邊伸手捉柳絮。 雪白的柳絮后面,穗穗看到樹上落下一角黑色的衣衫。 她眨巴眨巴眼,柳絮也不捏了,身子稍稍前傾仰頭看過去。 有人嗎? 穗穗往上使勁兒地看,然而春樹華茂,那人除了一角衣衫,大半都藏在郁郁蔥蔥的碧綠枝葉后。 穗穗抓緊手里的紅繩,摸了摸衣袖里的鑰匙,這是她家門上的鑰匙,她得回家,她想哥哥了。 她慢吞吞地站起來,婦人和瘦弱男子都看過來。 穗穗指了指太陽,說太曬了,然后換到了樹下另一個位置,一個能夠看見樹上人的位置。 她安安靜靜的啃著干糧,頭也不抬,婦人和瘦弱男子見狀,打量了穗穗幾眼便繼續吃她們的香辣去了。 穗穗等了一會兒,撐著自己的眼皮一點一點向上,眼巴巴的順著那一袍衣角往上瞄。 玄色的衣袍上干干凈凈的,什么繡花也沒有,款式也簡單極了,穿它的人很是清瘦,穗穗瞧見那人的腰上系著一條玉帶鉤,那玉上的花樣她并不認識,她繼續往上悄悄溜著看。 一雙黑沉沉的眸。 穗穗和那雙眸完全對視,她蹭的垂下頭,眼睫毛輕輕抖動,穗穗捏著手里的紅繩又捏得緊了一點,她怕生。 她咬了咬唇,腦海里浮映出剛剛瞧見的眉目,化不開的墨色濃稠,鼻梁高挺,薄唇微抿。 是個年輕的小郎君。 穗穗輕輕嘆了口氣,這里這么多人盯著她,一個年輕瘦弱的小郎君怕是救不出來她的,雙肩慢慢垮下來,穗穗把饅頭放在一邊,抱著膝安安靜靜坐著。 她想回家,她想哥哥了。 穗穗眼睛有些發紅,但她扁扁嘴,勸自己不要哭,哥哥說了,如果有什么事情他都會來救自己的,穗穗不要慌,穗穗也不要怕。 李兆倚在樹上,玄色的衣裳在陽光下是溫熱的,他瞇起眼睛,微微側了個方向,藏進更深的陰涼里。 至于樹下抱膝哭著的小姑娘,那是誰?和他有什么關系?李兆眼里盡是冷淡厭煩。 他枕著手臂,空出一只手去腰間摸水囊,然而卻什么也沒摸到,李兆抿了抿唇,想起來水囊還在馬匹上,算了。 他重新閉上眼,繼續小憩。 穗穗慢慢把頭從膝上抬起,眼尾有些洇染開的潮紅,但是她生的又是乖巧安靜,乍一看倒是只溫馴的小兔子,她拾起饅頭,拿起水囊,站起身來把自己裙角褶皺都撫平。 一切都打理好了,穗穗這才又猶豫著抬頭去看樹上,眉眼漂亮的少年郎君已經背對著她了,側臥的線條流暢起伏,綢緞似的黑發掃過淡青色的葉子。 穗穗想起來方才自己的冒犯,還有少年郎君和濃極了眉眼相映襯的極淡的唇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