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湛臉還是剛才哭紅的模樣，看不出有什么變化。

    ……

    陵湛身體哭得脫力，亦枝跟他待了許久才出去。

    脩元還在門口待著，陵湛不愿意讓他踏進(jìn)院子，亦枝也沒讓他再進(jìn)來，只是站在門口問：“脩元，我不喜歡掌控不住的人，你從哪來回哪去吧。”

    陵湛站在她旁邊，和她十指相握，他沒以前那樣羞赧，亦枝不太習(xí)慣和他這樣，只是看到陵湛那熟悉的警惕戒備模樣后，也就笑著由他了。

    脩元的視線盯著他們的手，道：“若我沒想錯的話，這位是副使徒弟？看來哭得不輕，副使就沒覺他沒大沒小？”

    “陵湛年歲還小，沒必要分這些東西，”亦枝挑眉道，“若是自己想要個徒弟，自己收去，別和旁人樣跟我搶。”

    脩元一時無話可說，過了會才道：“我隨副使出逃，便已經(jīng)代表我追隨副使，魔君修行出了岔子，但他修為誰也抵不過，日后出魔界，除了副使外無人能擋，我不再求魔君之位，只望全身而退，懇請副使允許我留在此處，就當(dāng)還我這三年多里的送藥之情。”

    亦枝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要換做以前她是不會答應(yīng)脩元的話，但陵湛在這，她好歹得維護(hù)自己的師父身份，便應(yīng)了聲隨你。

    陵湛皺眉拉她的手，亦枝回頭說：“不會讓他進(jìn)來的。”

    脩元適時道：“我只求待在附近得副使庇佑。”

    陵湛不喜歡脩元，說不出哪里不喜歡，只覺他這人都是奇怪的，所以等他說完話后就拉著亦枝回來，關(guān)門不讓他們見面。

    亦枝只覺陵湛是累了，便陪他一起回屋，躺床上說：“我在魔君那里幾乎沒睡過好覺，他整日折騰人，還是你乖一些，事事都為我著想。”

    陵湛面色躊躇，站在床前，好像有什么話想對她說，亦枝把他拉到床上，讓他安心睡覺。

    “你呀，在長身體的時候是不是都沒怎么休息？”

    陵湛頓了頓，趴在她身上，蹭她的脖頸，開口道：“姜師父教我練劍時，總跟我說弱者沒有選擇的權(quán)利，只有變強(qiáng)才不會被人拋棄，我每天都在修煉，即使受傷嘔血也從未停過，我想去找你，姜師父又告訴我你一直在騙我，你只是要我的血，我不信，他就給我看了些東西，我不喜歡。”

    他話說了一半之后就不再繼續(xù)，亦枝聽他還在叫姜師父，就知道陵湛還信姜竹桓那套話。

    姜竹桓到底還是姜竹桓，幾年里就把陵湛弄得渾渾噩噩，但他說的話確實沒什么大錯。

    亦枝在心里斟酌著說些什么讓陵湛好受些時，就發(fā)現(xiàn)陵湛又蹭了她兩下。她頗為好笑，前幾天陵湛一直不愿意被她碰到，現(xiàn)在倒完全變了樣，亦枝手搭他背上，覺得他是解開心結(jié)后的黏人。

    “我明天還有事情要做，你幫我看著外面的動靜，”她松了口氣，“這幾天總怕你出事，所以一推再推，你以后要好好的，別讓師父一直擔(dān)心。”

    如果是別人，她可能就不管了，但陵湛不行，他是她唯一的徒弟。

    第45章 不想

    亦枝想讓陵湛好好休息，但她沒想到陵湛下意識就覺得她又要離開，緊跟著她不走。

    她無奈了，自己用的是秘法，又不能讓這孩子一直跟著她，便答應(yīng)他，讓他在固定的時間進(jìn)來。

    龍族覆滅，亦枝當(dāng)初對救回小龍蛋報的希望也不大，誤打誤撞的情況下進(jìn)入和那位道子相關(guān)的秘境，偶然才知曉他血的作用。

    尋他轉(zhuǎn)世費了她不少時間，只不過陵湛魂魄不全，亦枝私下再三驗過他的血，都是凡血，并無作用。

    找到其他魂魄的概率小之又小，不如讓他修煉，用自己的靈力補(bǔ)充不足之處。

    姜竹桓折騰陵湛許久，亦枝氣憤歸氣憤，但對她來說，結(jié)果還是好的。

    她在魔界耽誤三年時間，就算這三年來每天都在教導(dǎo)陵湛，也達(dá)不到今天的成效，她碰不了無名劍。

    山洞內(nèi)的熒光暖和，鋪在地上的碎石整整齊齊，亦枝站在龍蛋面前，先劃破自己的手心，讓鮮血完全覆上龍蛋整體，阻擋住其余的靈力來源，解開上面的禁制，這才開始化出陵湛的血。

    血有一部分是新鮮的血，她偷偷取的，出去以后還得給陵湛補(bǔ)補(bǔ)身體。

    姜竹桓給她的東西她不敢完全信，但血確實是陵湛的血，沒動過手腳，這她還是看得出，不用白不用。

    亦枝的精神從未像此刻集中過，她身體站得很直，當(dāng)陵湛的血一滴滴從她指尖往下流時，她的呼吸是屏住的。

    龍蛋里蜷縮的小龍慢慢伸展身體，它尚未正式出殼，但龍身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大于亦枝，龍族本體都是體型龐大之輩，除她這個異類只能靠幻化外，前代龍族都是正常。

    洞內(nèi)的亮光更甚，龍族獨特的護(hù)體靈力彌漫在四周，鮮紅的血一點點從龍蛋上滑落，稚嫩的小龍爪子在變鋒利，正當(dāng)亦枝欣喜于它要重新破殼而出時，小龍慢慢沒了動靜。

    和從前一樣，一動不動。

    她眼神閃過剎那的錯愕，一股濃烈的不安感逐漸包圍住她。

    ……

    陵湛一個人在洞門前打坐，一身玄袍整潔，他瘦高瘦高的，加上一張干凈的面龐，格外有少年氣息。

    亦枝一直沒從里面出來，他也靜不下心。

    陵湛沒有野心，修不修練于他而言，其實沒什么兩樣，姜家灌輸給他的思想是不能吵不能鬧，他從小就知道自己一個人過自己的，冷漠又無趣。

    他們已經(jīng)好幾年沒見，陵湛最知道她的說話不算數(shù)，片刻都不想離開她。

    他心中很是煩躁，但他不知道這種躁意從何而來。

    姜竹桓教了他幾年，他對姜竹桓十分敬重。

    當(dāng)他知道姜竹桓和亦枝那段時崩潰至極，她待在他身邊只是為了利用更加讓他絕望，陵湛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渾渾噩噩，想見她，卻又不想她來尋他。

    萬一他們兩個相見，舊情復(fù)燃，她不再要他，那他該怎么辦？

    他只有她，也只想要她。

    但事實證明自己才是她心目中最重要的，就算他再敬重姜竹桓，心中那股由內(nèi)而外的竊喜也不是假的。

    陵湛害怕他們又在一起，害怕她去找姜竹桓，甚至都在后悔自己最開始見她時說的那些話，他怕她嫌他不乖。

    無名劍被好好地收起來，他蹲在地上，又站起來。只要救活她想口中的小東西，短期內(nèi)她一定不會再出去。

    離約定的時間越來越近，但還沒到，陵湛不想做不聽話的人，起身焦急在周圍走來走去。

    他好幾次都想闖進(jìn)去，最后又耐住了性子，在外面等候。

    亦枝比說好的時間要早出來幾個小時，陵湛迎上去時，見她眼睛都是紅的。

    “師父？怎么樣了？”

    平坦的地上落有綠葉，亦枝沒說話，她撲進(jìn)陵湛懷里，頭埋在他消瘦的胸膛，沉悶抱著他。

    “出什么事了？”

    亦枝渾身上下都充滿一種疲倦，身體輕飄飄，臉色蒼白，沒有半分血色。

    “我累了，能帶我回去嗎？”

    她對陵湛的態(tài)度要比從前淡了些，陵湛性子敏感，他察覺得到她的態(tài)度，咬牙要再問一句時，亦枝化為原形鉆進(jìn)他衣服里盤著。

    陵湛一頓。

    亦枝有些恍惚，頭一次覺得有人會比自己要更了解自己，姜竹桓說對了。

    她自私自利，全部都以自己為主，陵湛對她沒用，所以她心思也淡下來。

    或者說亦枝茫然了，腦子一片空白，連在想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用說考慮陵湛。

    她試了好多次，陵湛的血依舊沒有大用，明明靈力豐厚到連她都得稱奇，為什么會沒用？龍蛋依舊安安靜靜窩在山洞里，亦枝想不通，明明記載中說的便是陵湛的血，怎么可能用不了？如果不是最后的理智強(qiáng)止住她的動作，她都怕自己會做出格的事。

    陵湛是無辜的，把他牽累進(jìn)這些事是她的一意孤行，如果沒有她，他現(xiàn)在還是姜家的一位小公子，即便過得再貧寒，也不會卷進(jìn)這些腥風(fēng)血雨中。

    亦枝回屋后就上床休息，她想去找姜竹桓問個清楚，但她身上已經(jīng)沒有多余的力氣支撐她去做別的事，光是讓龍蛋恢復(fù)安眠的狀態(tài)，就足夠讓她耗心神。

    姜竹桓一定知道原因。

    她蒙頭蓋住被子，陵湛站在床前，攥拳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

    亦枝動也不動，閉著眼睛休息，輕聲道：“陵湛，師父是真的有些累了，你先出去。”

    “說謊，你討厭我了。”

    他的聲音帶著濃重哭腔，亦枝慢慢睜開眼，轉(zhuǎn)頭看他眼睛紅得不行，心軟了。

    陵湛終歸只是個孩子，單純又別扭，卻赤忱待她。

    她慢慢坐起來，給他讓了個位置，想讓他陪她躺一會兒。

    陵湛緊緊把她抱在懷里，亦枝坐在床上，也沒掙扎，她遲疑了一會兒，手慢慢抬起，撫去他臉上的淚跡。

    “不用擔(dān)心，師父過會兒就好了，”亦枝深嘆口氣，“怪師父沒注意到你想法，不該忽略你。”

    陵湛對她到底是不一樣，沒必要因為這種事就疏遠(yuǎn)他。

    亦枝拉著陵湛慢慢躺下來，她靠在他身上，迷茫在想以后怎么辦？她可以花時間，甚至還能把命賠進(jìn)去，但如果都沒有用，她又能做些什么？

    過了許久之后，陵湛問：“沒救回嗎？”

    亦枝沒回話，她雙眸閉緊，呼吸平穩(wěn)，就像是早早睡熟了。

    陵湛早已不是從前的小孩，他學(xué)著她從前哄自己的樣子，大手安撫她的背脊，動作笨拙。

    亦枝眼睛忽地一酸，纖長的手指緊緊攥住陵湛的衣服，隔了會之后，才道：“陵湛，師父沒用，浪費了你的血。”

    “我還有血，要再試試嗎？”

    陵湛很乖，他太乖了，亦枝都忍不住想要哭一頓。

    他和別人不一樣，不是冷心冷情的人。

    陵湛察覺她后背的顫動時十分慌張，她哭泣的聲音并不大，壓抑著難受，他手忙腳亂，最后只能摟她緊些，說些蹩腳的安慰話。

    亦枝淚眼朦朧，她沒有辦法了。

    “你別哭，”陵湛慌忙道，“我們再試試，你拿我的血再去試試。”

    她哭了很久才慢慢停下來，一時的情緒堆疊最終沖破她千年來的堅持，亦枝給自己強(qiáng)加太多壓力。

    陵湛的身體不算結(jié)實，瘦得硌人，但亦枝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安全感，讓人平和情緒的祥和。

    她呼出一口氣，只開口說：“我明天會去找姜竹桓，你好好的在這待著養(yǎng)身體，哪也不要去。”

    亦枝已經(jīng)失去一個機(jī)會，不想再讓陵湛受傷。

    陵湛小聲問：“我可以替你去見姜師父嗎？他待我嚴(yán)厲，卻是為了我好，我去問，他應(yīng)該會告訴我。”

    “陵湛，聽話。”

    陵湛頓了頓，沉默起來，他不想他們兩個見面。

    第46章 一天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