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自從他們兩個決裂之后,見面少不了打一架,平和待在一起的時間著實是少,掰著指頭都數(shù)得出來。 “隨你怎么想,”姜竹桓聲音沒有起伏,“我只做我該做的事。” 亦枝只道:“你比從前還要頑固。” 姜竹桓沒回話,只是手里變出一個東西,丟給她。 亦枝皺眉接過,打開手心一看,是團血球,上面有陵湛的氣息。 她一頓,慢慢抬頭道:“你什么意思?” “你找他不就是為了取他血救人嗎?”姜竹桓說,“到底是不是他的血,你自己能分辨,我沒必要騙你。” “你對他做了什么?” “是他自己不想再與你見面才將東西交于我手上,你養(yǎng)他那么久,還不知道他性子?” 亦枝就算再傻,到現(xiàn)在也知道姜竹桓是把自己留在陵湛身邊的秘密說了出去。 她手微微攥緊,垂著眸眼:“從前我就想問姜道君,為什么你知道我是想救龍族?我應當沒同任何人說過。” “無可奉告。” 她的眼睛看著他:“姜道君是查過我?那為什么不提前告訴我?我想這應該是我自己的事。” 姜竹桓頓了好一會兒才道:“你沒必要知道。” 她為了達到自己目的,慣來是什么事都愿意做。 姜竹桓嘴巴緊,問什么都不會說,亦枝太了解他。 她也沒再裝。 他教陵湛絕對不是覺得陵湛是一顆好苗子那么簡單,再說陵湛的修為進展速度也太快了些,根本不像是亦枝預想的速度,她不知道無名劍有什么作用,也無法猜測現(xiàn)在的情形是對是錯。魔君和陵湛情形相似,陵湛是正常也說不定。 這些都沒有參考,說是真假,都無定論。 亦枝把血球收起來道:“我不想和你爭,你不愿說,自有人知道這些年發(fā)生的事。” 她轉身直接下山。 亦枝這些年來就這么一個徒弟,說不放心上,不可能。 姜竹桓如果真的想殺陵湛,早在幾年前就該動手,能拖到現(xiàn)在,說明陵湛對他而言是有用的,暫時不用擔心。 亦枝的冷靜總是恢復得很快,山崖頓時只剩下一個人,樹葉被風吹動,發(fā)出沙沙聲。 姜竹桓慢慢握緊手中的劍。 亦枝的目的他知道,等她發(fā)現(xiàn)陵湛的血沒有用處,那她也該醒悟過來。 陵湛的血對龍族沒有大用處。 死去的龍蛋救不活,除非以命換命,她若是知道了,一定不會選擇自己活。 姜竹桓重新回到山崖下,看到陵湛半跪在地上喘大氣,他吐了好幾口血,地上還有攤新鮮的血跡。 他慘敗的臉色就像死人一樣,完全沒有剛才在亦枝面前的活氣。 亂石之中寸草不生,無名劍本就是奪人性命的邪劍,劍氣所造成的損傷不可逆轉,短短幾年里陵湛就能完全控制住這把劍,說怪,但也不怪。 畢竟他是劍的原主人。 姜竹桓站在陵湛面前,問:“在想什么?” 陵湛沒說話,他的頭低得更下。 姜竹桓忽然嘆了口氣,從袖口中拿出一瓶丹藥,開口道:“你心一直不靜,于修煉有礙,藥還是斷不了。” 這瓶丹藥是靜心所用,兼有舒緩經(jīng)脈,陵湛吃了快三年,一直沒停過,他抬手慢慢接過藥瓶,打開吃了兩粒,壓下胸口的血腥之氣。 陵湛臉上的血色慢慢回來了一些,他今天已經(jīng)是第二次吃藥,亦枝過來之前他也吃過,強勁的藥效在沖擊他的心脈。 “你天生魂魄不全,這點已經(jīng)輸于旁人許多,吃藥修煉并不是長久之計,但你要想速成,也只能冒險。” 任何一個對徒弟有心的師父,都不會一次次拿著藥促修為,亦枝平日也只是給陵湛吃些固元養(yǎng)體的。 那是在提前透支以后的壽元,當身體支撐不住龐大的靈氣時,只有爆體而亡,可姜竹桓的表現(xiàn)卻只是像無奈為之,他只是在幫陵湛。 陵湛腦子有些神志不清,他吃藥沒多久后就見到了亦枝,讓他險些分不清這是不是自己吃多了藥帶來的副作用。 他又吐出口血,手緊緊抓住劇烈跳動的心臟,體力最終不支,摔倒在地,插在練武臺上的劍錚錚作響,邪氣又開始慢慢擴散開來。 姜竹桓劃破手心,滴血在上面,劍慢慢恢復平靜。 平靜的四周只有山風嗚嗚吹過,他的視線轉向陵湛的臉,突然想血脈真是奇怪的東西,明明他們不是一個人,卻又偏偏都是一個人。 陵湛想要她,自己想保全她的性命,說來說去,竟也是為了同一個女人。 …… 姜竹桓在不久之后,也下了趟山,小條看見他時,還特別高興地和他揮了揮手。 韋羽身上纏了一圈白布,他是病患,曬著太陽,脩元在問他東西。姜竹桓的突然出現(xiàn)讓韋羽反應巨大,他立馬從榻上翻下來,躲到脩元身后。 這里沒有亦枝的氣息,姜竹桓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他手上的青筋暴出,臉色冷漠得連小條都覺出了不對勁,韋羽還在一旁煽風點火說:“脩元,這位姜道君當年可是和副使在一起過,我那時眼瞎,竟然沒發(fā)覺副使就在他身邊。” 韋羽是典型的看熱鬧不嫌事大,姜竹桓知道他是穢安嶺的真兇時,砍斷了他一只手和腿,封了他的全部修為,韋羽面上不敢說,只暗暗等著亦枝回來給姜竹桓好看。 現(xiàn)在亦枝不在,但好歹還有個脩元,脩元能做到副使的位置,實力自然還是有的。 但他那些話才剛說完,就被發(fā)現(xiàn)情況不太對的小條拎著衣領帶回了房。 院子周圍的溫度在慢慢下降,連呼吸都變難了幾分,脩元不受影響,在打量姜竹桓。 姜竹桓只道:“不過分|身之術,竟能騙過她,倒也厲害。” 他這句莫名其妙的話讓屋里的人摸不清頭腦,脩元的臉色卻變得厲害。 姜竹桓來得快,離開得也快,小條和韋羽互相對視一眼,皆是茫然,雖說聽得懂姜竹桓的話,但卻弄不懂姜竹桓的意思。 韋羽更加,他和脩元認識少說也有千年,哪來什么分|身。 外邊的混亂亦枝是察覺不到,她故意早一步走,就是在等姜竹桓離開。 他瞞不過她。 搶人而已,她不是沒做過。亦枝背著暈倒的陵湛,只覺陵湛果然是長大了,身體也變重了,長手長腳。 姜竹桓搶她這師父的活來做,做得也實在是沒天理,留徒弟孤零零一人倒在碎石中,惡意滿滿得就算是她都能感受到,陵湛這傻孩子怎么還能信他? 第41章 不喜歡說話 亦枝帶陵湛回了自己秘境的山洞。 他身體蜷縮一團,冷極了,意識模糊時又吐了好幾口血,身上的血腥味沖鼻,連她給他輸靈力都止不住。 山洞里的淡淡熒光充滿靈氣,能慢慢修復人的身體。最里面的地方,有一顆龍蛋立在其中,里面沉睡一只小龍,在用亦枝的靈力涵養(yǎng)。 亦枝在幫陵湛檢查身體,越檢查眉皺得越緊,她沒急于一時的用血澆灌龍蛋,手反倒先輕輕握住陵湛,跪坐在地上,用自己的靈力修補陵湛被強行撐|大的經(jīng)脈。 除了姜竹桓會私底下做這種見不得人的事,她也想不到會有人做。 亦枝尚且不是庸俗之輩,不至于連人體內(nèi)靈力不穩(wěn)都看不出。但她今天和陵湛見面時,并沒有發(fā)覺他身體有任何問題。 難道是她今天回來把姜竹桓刺激到了?他就這么恨她嗎?恨到要對陵湛下手?這人到底要做什么? 時間過了很久以后,陵湛才慢慢安靜下來,他頭靠在亦枝腿上,呼吸平緩,只是手緊緊攥住她的衣角。 山洞四周干干凈凈,沒有多余的雜亂。 陵湛從小到大都是一個人,身上沒什么安全感,亦枝慢慢嘆出一口氣,纖細的手指輕輕扒開他胸前的衣物,手忽地頓下來。 他很瘦,骨頭幾乎都能隱約見到,身邊布滿密密麻麻的劍痕,已經(jīng)完全沒了她當年把他養(yǎng)的康健樣,亦枝面如寒霜。 陵湛明明是姜家人,姜竹桓當真是半分情面都沒留。 龍蛋似乎察覺到她的異常,裂縫變大了一絲,亦枝深吸口氣,把胸口中那股怒氣咽了下去。 她化出一床干凈的棉被,覆上自己的氣息,蓋在陵湛身上,讓他睡得安穩(wěn)些。 陵湛的眉卻皺得越發(fā)緊,跟做了噩夢樣,亦枝坐在旁邊,靈力傳入他的手心,安撫他的精神。 世上單純的人沒幾個,亦枝卻是不想讓陵湛卷進這些紛爭中,她只不過要他幾滴血,未曾想過要折磨他到這種地步。 亦枝俯身親自己小徒弟額頭,心疼極了,她消失不過幾年,他何故要受這種待遇?姜竹桓便是挑著陵湛無人撐腰泄恨嗎?亦枝長發(fā)垂在身前,她慢慢站了起來,消失在山洞中。 等她再次出現(xiàn)之時,姜竹桓已經(jīng)等在崖下。 他仿佛早就算到即便她帶走了陵湛,也一定會回來一趟。 姜竹桓聲音淡淡的:“看來你的手,不太||安分。” 只有看了不該看的地方,她臉色才會冷成這樣。 她好像變了個人,渾身的氣質(zhì)都凌厲起來,衣袂飄起時,全然沒了從前的吊兒郎當樣。 山崖間的風寒冷如冬日,亦枝開口道:“是哪只手傷的他?” “你來找我算賬?”姜竹桓古怪地笑了,“上次見你這樣生氣的模樣,還是我殺了個偽裝成人的妖魔后,被別人誤解為殺人魔時。” 他不會對人下手,而那時的她明明不高興的,還硬擠出一個笑,跟李宛說他死腦筋。 她說:“倒是我錯了,明明姜道君劍下死傷無數(shù),旁人稱你一句霽月公子,清風道骨,當真是眼瞎。” 亦枝的靈力凝成一把利劍,劍上有殺氣,明顯是動了真格。 姜竹桓長身直立,站在崖谷中時,如遺世謫仙,單看他的臉,只會生出一種敬畏之意。 “你和他待在一起,為的是什么,難道自己忘了?” 他的話才落,亦枝的劍尖就已經(jīng)抵到他的喉嚨,她說:“我一向不喜威脅。” 姜竹桓和她的眼睛對上,淡聲說:“現(xiàn)在怒氣沖沖來找我算賬,若是你知道姜陵湛的血對龍族沒有半分用處,又該變副樣子。” 他的語氣讓亦枝覺得很不痛快,她能找到陵湛,自然知道他有多大用處。 她手里變出姜竹桓給的那團紅血球,浮在掌心道:“我根本就沒動用那血,你又怎么知道一定沒用?你是想說,你在騙我?” 姜竹桓的手抬起來,握住她的劍,他黑眸一動不動地看著她,指縫間滲出一滴滴的鮮血落在地上。 他慢慢道:“我何必騙你?就算我說百遍千遍姜陵湛對你沒有用,你自己也不會信,我為什么又要逼陵湛修煉而后才來白白騙你一次?即便今天你沒有私下來搶人,那血到底是誰的,你自己也能分辨得出真假,難道我在你眼里蠢到會不知道你的靈力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