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亦枝才剛剛站住腳,一道銳利的劍氣陡然襲向她,亦枝一驚,立即避開,又有兩道劍氣劃在地上,直直把她逼到墻角才停下。 她慢慢抬起頭。 姜府近日回來一位道君,名叫姜竹桓,有名的天之驕子,清冷嚴正,在外歷練百年未歸府,是姜宗主的弟弟,姜府唯一的嫡系,陵湛叔叔。 他登上宗主之位沒一天就退了下來,這位置就到了現在的姜宗主頭上。 姜夫人同姜竹桓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互相喜歡,早已約定的姻親因此事破滅,姜夫人最后被父母威逼,嫁給了姜宗主,現在他匆匆回來,事情顯然不簡單。 這是從環蛇那里得到的消息,亦枝的胸口微微起伏,讓自己冷靜下來。 一個人影握著劍站在不遠處。 平坦的地面寬敞,屋瓦片排。他一襲白衣配鋒利長劍,深黑的眼眸緊緊盯住她,臉龐清雋,猶如謫仙般。 他淡聲開口道:“果然是你。” 亦枝挪了位置,坐在高墻上,他腳步微動。 亦枝面孔精致如玉,纖細的雙腿相交,手里拿著一片綠葉,溫聲道:“好久不見。” 姜竹桓沒有任何反應,漆黑的雙眸只有她的身影。 “姜竹桓?難怪耳熟,原來從前聽你說提過,你還是老樣子,”亦枝的手抬起來,輕輕放在胸口,算著時間,沒回答他的問題,“真可惜,宛兒沒了就是沒了,你的劍指向我沒有任何意義。” 她修煉走火入魔過,修為全失,不得以隱藏身份待在他身邊。 李宛是一個世家小姐,同他們一同游歷,最后死在她懷里。 姜竹桓為李宛給了她一劍。 敢這樣做的人幾乎沒有,他厲害,幾千年來頭一個讓她傷到元氣。 她倒萬萬沒想過他居然是姜家的人。 姜竹桓開口:“下來。” 亦枝慢慢丟下那片葉子,搖頭輕道:“你能堵到我,是你厲害,但真可惜,姜府的至寶不合人意,連人也同樣,白來一趟。” 她往后一倒,姜竹桓臉色一變,立即去接她,但亦枝早不在墻后。 侍衛聽到巨響時就匆匆跑過來,趕來時只看到姜竹桓一個人的身影,忙問:“道君遇見了什么?” 姜竹桓緊盯著亦枝消失的地方,片刻之后,他慢慢收起劍,淡道:“府內最近可招過婢女?” 幾個侍衛面露古怪,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問這些,只老實道:“沒有。” “禁地可搜過了?” 侍衛搖頭回:“沒宗主的手令,誰也進不去,二少爺也一樣。” 他們表情都有些微妙,長兮垣的禁地也是長兮垣圣地,除了在百年大祭會開,其余時候戒備森嚴,無人能靠近。 姜蒼賭氣離家的原因沒幾個人知道,但往大方向猜也不難,姜竹桓和姜夫人的傳言府中都清楚。 姜竹桓也沒再問,他緊握著劍,轉身朝禁地方向走。 侍衛要攔他,又突然記起他曾任過宗主,縱使時間不長,卻也有權進入禁地。幾個人面面相覷,最后挑了個人去稟報姜宗主。 亦枝按著胸口,心跳得厲害。 她沒直接回陵湛的小院,打算去姜府禁地逛一圈,至少不能讓姜竹桓發現自己在說謊。 她和姜竹桓已經沒關系,但保不準他還恨著她。 陵湛也是喜歡清靜的,給這小孩招來麻煩,說不定又得挨他訓一頓。 結果她才剛到禁地,就差點被腳底下的一個東西絆倒。 姜蒼花了半宿的時間藏進來,好不容易找了棵樹休息,猛地被人踢了一腳,頓時怒氣沖沖坐起來。 “哪個不長眼的狗東西!竟敢對本少爺動手!” 亦枝一掌打暈了他。 第5章 姜蒼 姜竹桓的出現讓亦枝差點受傷,怎么處理姜蒼也讓她頭疼了會。 等處理好外邊的一切事后,她才回到小院,陵湛也已經發現她離開。 簡陋的桌上擺著冷掉的飯菜,有碗少見的雞湯。 亦枝看到陵湛站在床前,他的手垂在兩邊,垂下的睫毛遮住眼眸情緒,不知道站了多久。 她問:“特地為我做的?” 陵湛猛然轉回頭,亦枝微微彎腰,揮手聞了聞飯菜味,抬頭看他:“昨晚聽到一些風聲,特地出門查了查,姜家一位道君回府,姜蒼離家出走,鬧得都挺大,不過暫時和你沒關系,你不用擔心。” 亦枝沒怎么笑,但她眼里都是笑意,讓人從心底就生出親和。青絲烏發柔順垂在胸前,襯得她雪膚如凝脂。 他手握成拳,亦枝看到了,站直起來,抬手按自己背,抱怨說:“今天專門為你出去查的事,我都要累死了,快來幫師父揉揉肩孝順孝順。” 她深覺自己現在的身體跟不上從前,累是真累,動得多了,總覺哪哪都酸脹。和陵湛這個小少年在一起久了,時常會生出自己在騙嫩草的感覺。 陵湛的手慢慢放開,“自己多管閑事。” 他走過去坐下吃飯,看也不看她,大口大口往嘴里扒飯,還嗆了一聲。 亦枝嘆聲坐下,伸手去捏他的臉道:“不知好歹的小屁孩。” 她離得近,陵湛不可避免地看到些不該看的,他眼睛立馬轉開,又被嗆了一下,怒瞪她道:“你才是不知廉恥。” 亦枝聽習慣了,沒當回事,幫陵湛勺了碗雞湯。 靈力溫熱片刻后,濃郁的香氣傳進鼻腔。 陵湛雖是姜家人,但他平日得不到本家的任何好處,貧寒如山間鄉野夫,甚至連自由也被限制,只能在后院養些山野之物。 “你實在太瘦,從前身體就不適合修煉,要是再垮了,養著也難,”亦枝把碗放到他手邊,“師父可不想把你養瘦了。” 陵湛低著頭不說話,徑直把雞湯推給她。 亦枝愣了愣,回過神來后,她拿勺慢慢喝了好幾口,笑道:“好喝,我喜歡。” 他大概也猜到今天早上的血腥味不是什么小事,雞湯怕是專門燉給她的。 陵湛悶頭道:“吃飯就吃飯,說那么多話做什么?” 亦枝邊喝湯邊道:“今晚上要不要出逛逛?雖然師父沒錢,但小錢還拿得出來。” 她窮是真的窮,除了給他買東西外,私下里拿著兩個銅板都猶豫花不花,但亦枝喜歡寵著他。 他頭也不抬,“不去。” “真不去?” 陵湛沒理她。 亦枝笑出聲,遇見姜竹桓的不好心情消了一半。 姜竹桓對她來說已經是過去,兩個人斷也斷干凈了,從前就不是正經關系,他愿者上鉤罷了。倒不如仔細想想怎么養陵湛,亦枝咬著勺,陵湛其實不怎么讓人費心,他什么都會做,比她做師傅的會得還多,她衣服上的花還是他熬夜繡出來的,顯得她什么都不會樣。 桌上的飯菜冒起熱氣,小屋中的氛圍寧靜平和,過了好一會兒后,衣柜中突然傳來一陣撞擊聲,夾雜一絲疼痛的輕嘶聲,亦枝手一頓。 傳出來的聲音有點熟悉,陵湛慢慢抬頭看向亦枝。 “路上看著可憐,撿回來的。”亦枝放下手里的碗筷,假裝沒看到他眼中的質疑,伸手往他碗里夾菜,挑眉示意不吃完不許離桌,然后起身去打開柜門。 渾身被綁住的姜蒼一樣跌了出來,他衣襟和頭發都是亂糟糟的,嘴也被靈力堵住。 突如其來的光亮刺到姜蒼的眼睛,亦枝站在他跟前。 姜蒼適應了會才看清眼前的她,不遠前還有個陵湛在吃飯,他臉色驚變,以為陵湛勾結妖對他下手。 亦枝收回術法,新鮮的空氣讓姜蒼的呼吸順暢起來,他咳了出來,又罵道:“果然是卑賤的賤人所生,竟敢勾結妖孽,辱沒姜家門風。” 亦枝一沒想到姜蒼說得這么狠,回頭看了一眼陵湛,見他臉色沒什么反應,松了口氣,開門見山說:“我可不是妖,陵湛也沒心思理你,今天只是想和你談談交易。” 姜蒼緩過氣,他慢慢往后退,背靠住櫸木柜,謹慎看著她。 “不用試了,以你的修為,就算解開了也逃不掉,”亦枝半蹲下來道,“你好像十分不喜歡姜竹桓,我猜他這次回來,大概率是為了你父親的位置,不過也有另一種可能,是為了姜夫人。” 姜蒼試圖用靈力解束縛的動作停了下來,目光突然變得極為不善。 亦枝搖搖頭道:“真可憐,你以后要管別人叫爹了。” 她一通話徹底把姜蒼惹到了,他惡狠狠地看向她,亦枝笑道:“我這人就喜歡看熱鬧,可以幫你趕走他,就算趕不走,也得讓他吃一頓教訓,怎么樣?” “胡言亂語,我憑什么相信你!” “不用緊張,”亦枝身體微微前傾,在他耳邊輕聲細語,“因為我也不喜歡姜竹桓。” 她不知道姜竹桓是怎么發現她在姜府,但他那句果然是你就已經說明他早就猜到她在。 姜蒼身體微僵起來,“關我什么事。” 一旁的陵湛放下筷子,突然開口:“你衣服臟了,進去換衣服。” 亦枝許久沒做威脅人的事,正在興頭上,擺手對他道:“沒臟,我今天什么也沒做。” 陵湛只道:“我說臟了。” 亦枝莫名其妙,“不可能。” “那你自己洗,不要想偷懶,我聞得出來。” 亦枝被噎了一聲,低下頭,知道他又看她不順眼。 真是奇怪小孩。 她的束帶明明都系得好好的,又是哪里不合他意?今天要是拉攏到姜蒼,以后他的日子也不會像現在樣這么難過,怎么就不知道她的用意?她不好在姜蒼面前下他面子,只好起身拍了拍身子,打算回屋換件合身的。 他們兩個間的爭執仿佛兒戲,姜蒼讓自己鎮定下來,叫住亦枝,和她周旋道:“若我父親知道姜府藏了妖魔鬼怪,定不會放過你,姜陵湛不過小小庶子,沒有任何權勢,你若投入我麾下,保住性命不過小事。” 亦枝回頭,從懷中掏出一塊紫金令牌,在姜蒼面前晃了晃,“你忘了我是從哪把你帶出來的?” 姜蒼臉色徹底變了,長兮垣禁地沒有外人進得去。如果不是偷到姜宗主的令牌,他連走近都不可能,但這女人卻在里邊來去自如,可見實力恐怖。 “我不會對你動手,沒什么好處,”她站在屋中,身姿如玉,“敵人的敵人是朋友,這句話你沒聽過?比起捉拿我,倒不如想想怎么趕走一個要破壞你父母關系的人,姜蒼,我要不是想幫你,就不會現身暴露,陵湛是我徒弟,你若是想把今天的事告訴姜宗主也無所謂,我只要帶陵湛離開就不會受到任何威脅,但姜竹桓這個人,你應該是趕不走了。” 姜蒼的臉慢慢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