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再敘舊時未了情
有小廝叩門,恭敬地稟報道:谷主,門外有位公子說來找錢姑娘。 我忙問道:是何事?真是奇了怪了,竟接二連叁有男子來找我。師弟那頭一個,門口等著一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 小廝進門,拱手行禮,答:那位公子未曾言明。奴見他一來便道出了您的外貌,想必是您的舊識。奴已請他到烏龍潭邊的小筑入坐,他說在那里等您。 我微蹙眉心,點點頭,吩咐道:我這就去看看。對著廖晚晴戲謔的表情,我心中才想著,許是之前那位萍水相逢的惆悵客來尋玉佩了。 烏龍潭的水引自深山上的一眼甘泉,甫一靠近,便覺一股清涼之意。未至小筑,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那公子已在亭中靜候我片刻。他一身月白長衫,腰間掛著塊碧玉,眉目如畫,風姿清逸。他端坐于石凳上,姿態閑適悠哉。只微微垂眼望向遠處,目光落在湖心亭外的柳樹枝頭,仿佛那兒藏有什么令人心曠神怡的風景。 聽到動靜,他起身走了過來。 我抬頭瞧見他,愣了半晌,驚訝道:你怎會來? 他站在離我幾步之遙的地方,神情淡淡的,聲音輕柔而平緩,似笑非笑道:我為何不能來? 我搖頭苦笑:怎會。只是以為,你再也不愿見到我了。我怔怔的望著他,腦海里浮現出了昨夜的那個夢,心中涌現出莫名的情緒。 他沒再說話,好像此番到來不過同幼時午夜庭院漫步一樣興之所至,如今也是隨性而起。宛如去見一個曾經對自己糾纏不清的女子,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宛如我們依然是情誼非同一般的青梅竹馬,時不時相見長談。 數載光陰造就的生疏非一朝一夕所能消弭,我們并排而立,相對無言。 你打算何時成親? 我怔怔望著他,一時語塞。好容易回過神來,這才曉得上次我在李錚面前說自己已有婚配的話,看似漫不經心的他實則聽了進去。 良久,我才道:還未請期。 他沉默了一下,輕聲道:你我既是青梅竹馬,又有鄰里之誼。你若要成親,我自當為你賀喜。 我眼中一酸,埋下頭,低聲道:多謝。若有那一日,福叔定會為你送上喜帖。 他輕嘆一聲,說:這么多年來,你還是老樣子不變。 老樣子?在你心底,我是什么樣子呢。我輕聲反問,心里卻是百轉千回。方玉白從未在旁人面前或者當著我的面,評說我是怎樣的人。從前我以為,這是因為裴子衿占據了他的心神,他只能看得見她,從未將我放在心上。 他沒有直接回答我,而是說:自小你便是如此,總是喜歡問這樣的問題。喜怒形于色,偏偏又是個愛胡思亂想的性子。哪怕嘴上不說,也知你又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反倒叫人猜不透究竟意欲何為了。 只是這樣? 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溫柔的對待過我。 我的記憶里,從未有過他這種溫潤而帶著一絲憂郁的氣息。我怔怔地看著他,有些恍惚,面前的人還是那個一向對我不假辭色的方玉白嗎? 他沉吟片刻,繼續開口:有些愛逞強,又不喜聲張。總說我話少,其實你悶在心中的事最多不過。或許也有一些執拗。一旦認定什么,就堅守不移,不管付出怎樣的代價,也絕不低頭放下。所以兄長才會那樣喜愛你,因為你比任何人都來的赤忱,明知踏上錯路,也敢孤身下場,獨自犯險,那是兄長和我都不能做到的事。被你這樣的人喜歡,焉知是種幸運亦或不幸?當時年少,我也不知如何分辨。你是很好很好的,可我總覺得你似乎總在透過我,看到另外的人…… 喧鬧的水流中,他的聲音格外清晰。向來雜亂無章的思緒全都靜止了下來。我不敢再思索他話中那個目光游離的自己。 你我都是凡夫俗子,不能免俗。當年之事,我很抱歉,不該說那樣傷人的話,更不該責備于你。倘若沒有你的決定,或許我現在早已不再人世了。 我忽然感到一陣凄涼,心中酸楚不堪,我不敢再抬頭看他的臉,怕被他察覺出什么異樣,忙轉移視線,看著湖中游來游去的錦鯉,眼淚奪眶而出。 他忽然停了下來,凝視著我,漆黑的眸子如同幽暗的夜空,深邃迷茫。 我不由屏住呼吸,聽他道:我一直以為自己的心是石頭做的,可我發現,它是熱的。或許當初,我也曾為你心動過吧,至少不曾自知罷了。如今你要成親了…… 話未說完,我便發覺自己已是淚痕滿面,心中五味雜陳。 他頓了頓,伸手拭去我臉頰上的淚滴,輕聲道:莫哭了。 惘然若失的滋味叫人的心如此空洞,我甚至連有人來了這處兒都未察覺,全無半點習武之人應有的警惕。 師姐,你們在干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