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羊女說：“不不，我不是這個(gè)意思，我是想全捐。”

    二寶沒料到，放羊女接受了植發(fā)以后思想境界一下就提高了。她說雖然只是得到了頭發(fā)，卻好像重獲新生了似的，她太高興了，也想讓別人在無助、絕望的時(shí)候得到這種機(jī)會。

    二寶又驚又喜，說道：“你可想清楚了，簽了全捐協(xié)議，意味著如果將來你發(fā)生了意外，尸身就要交由全人雜貨鋪來處理了，很可能被拆解得一塊不剩。”

    放羊女說：“我知道。但死都死了，埋在地下腐爛不也是浪費(fèi)么。我想好了，我的心臟要是能在別人身上繼續(xù)跳動，那我不就跟活著一樣么。嗐，就這么定了吧，再勸的話我可能真要反悔。”

    二寶說：“姐，我也好怕你反悔，可還是得提醒一句，死留全尸、入土為安，老觀念根深蒂固，你家楊大哥能同意你這么做嗎？要不你回去再跟他商量一下吧。”

    放羊女一聽到自己的丈夫，果然猶豫了，答應(yīng)二寶回家再想想，暫先保留了捐血的協(xié)議。二寶把她送出門去，剛轉(zhuǎn)回來就支撐不住了，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藏弓正在后院放兔子，一聽見這動靜可不得了，長腿一邁，三步兩步?jīng)_到接待室，把躺在地上的二寶抱了起來。

    二寶沒昏多會兒，但醒來之后立即吐了，躺在藏弓懷里不知天南地北。他睜開眼睛，模模糊糊看清了抱著他的人——要說有人比他的臉色還難看，那必定是眼前這位無疑。

    藏弓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么，見二寶醒了就開始沒頭沒腦地罵他：“知道是誰把你撈起來的么，還敢吐，不想活了！叫你不要接這單，你非接，當(dāng)自己是天王老子呢，家家的破事都能管！能賺她幾個(gè)錢，缺吃還是少穿了？”

    松鼠和黃牛也都跑來了，一個(gè)關(guān)門，一個(gè)掛牌打烊。松鼠在火頭軍腿上又抓又撓，“他都虛脫了你還罵他，你算老幾！”

    二寶也身殘志堅(jiān)地爬了起來，扶著腦袋跟火頭軍杠：“我又沒吐你，那么多頭發(fā)栽完，密密麻麻犯惡心，還不能吐了？就算吐你又怎么樣，你討人厭，就要吐你！”

    “小混蛋，你再說一遍，誰討人厭？”火頭軍七竅生煙，立時(shí)想到了能拿捏住二寶的伎倆，抬手對準(zhǔn)了自己的腹部，威脅道，“你恩人的活氣不要了？敢跟我這么橫！”

    二寶見他這一掌隨時(shí)要拍下來似的，連忙撲上去抱住他的腰，“你不許打我恩人，要打就打我吧！”

    藏弓說：“那你錯沒錯？”

    二寶仰起小臉來，委屈巴巴地認(rèn)了：“錯了，以后不跟你吵，求你放過我恩人。”

    藏弓又問：“那我還討人厭嗎？”

    二寶說：“不討厭了，討人喜歡，二寶最喜歡將軍了。”

    看著這小傻子像塊膏藥似地貼在自己身上，藏弓的心軟成了一灘水，把他拎起來放到躺椅上歇著，說道：“這可不是嚇唬你，再不聽話，真把你恩人打掉。想吃點(diǎn)什么？我出去買，吃完了再回家。”

    二寶想了想，“紅豆粥，蔥油酥餅，鹵蛋，再來點(diǎn)小菜。”

    “成，在這兒等一會兒，我馬上就回來。”火頭軍說著跨出門去，錢都忘了拿。

    二寶喊松鼠趕緊給他送錢去，卻見松鼠抱著自己的兩條小細(xì)腿，滿臉都是吃了蒼蠅似的惡心表情。

    “剛才那狗將領(lǐng)說要打掉什么？”松鼠問道。

    黃牛咽下一口酸水，答道：“孩子。”

    二寶：“……”

    天氣越來越暖了，天黑得也晚，吃完晚飯之后西邊還有些煙熏火燎的晚霞。這一家子得空散步，二寶就把雪橇隊(duì)拉了出來，從南溪村一直逛到了昆侖大街。

    “四眼兒，不能撿路邊的東西吃。”二寶呵斥了一聲。可惜四眼兒沒聽話，吧唧吧唧地嚼了起來。

    松鼠想趁沒人注意掰開狗嘴看看吃的什么，四眼兒卻蹦蹦跳跳不讓它掰，直到邱冷峻走過去，沖它齜開了獠牙。

    四眼兒老實(shí)了，由著邱冷峻在它嘴邊嗅了嗅，而后嗚鳴兩聲，在邱冷峻益發(fā)兇狠的目光里認(rèn)慫。

    藏弓說：“怕是吃了不該吃的。”

    二寶說：“沒事，邱冷峻是狗老大，動不動就兇四眼兒，四眼兒都習(xí)慣了。”

    誰知話音剛落，四眼兒突然炸開了背毛，喉嚨里發(fā)出“咔咔”的聲響，像是吃魚卡著刺了一樣。

    二寶趕緊收緊狗繩，蹲到它面前，幫它拍背順氣，“怎么回事啊，吃著什么了？”

    四眼兒顧不得搭理他，身上開始打冷戰(zhàn)，嘴角往下滴淌帶沫的哈喇子。藏弓見狀忽然警鈴大作，喝道：“別靠近它！”

    然而還沒等二寶反應(yīng)過來，四眼兒就沖出去了，把拉著狗繩的二寶拽倒在地，硬生生拖了一小段距離。

    “松手！”藏弓已經(jīng)使輕功飛躍過來了，企圖去撿地上的繩頭。繩頭卻像泥鰍一樣從他手里溜走，他要去追，又看見二寶的手肘和膝蓋都磨出了血，心尖兒上登時(shí)像被人掐了一把似的，果斷放棄了追狗的想法，把二寶接到了懷里。

    前方傳來了人群的驚呼聲，二寶急道：“別管我，快把四眼兒抓回來，別叫它咬人！”

    藏弓滯了一瞬，想起二寶沒有痛感，傷口也能快速復(fù)原，便放下二寶追了出去。

    邱冷峻已經(jīng)先一步堵住了四眼兒的去路，藏弓緊跟著堵住了四眼兒的回路，兩方夾擊之下四眼兒抖得更厲害，齜牙沖人群狂吠，完全不是平常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