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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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冬不過一問, 并不是想要人答話。 她見姑娘們都好好站著,并無人說話,便接著笑道:“現今天也算熱起來了。我看姑娘們有人連夾衣都不穿, 換上了單衣。” “小孩子家畏熱,白日里少穿一件也無妨。只是姑娘們夜間千萬關好門窗蓋好被子再睡。現今夜間風大,若是一個不甚被吹得了風寒,發了高燒,可就要被送回家里去了。” 寶釵心中微動,就算是發了風寒, 風寒也有輕有重。總不能這么巧,三人一同病重吧? 忍冬看看下頭小姑娘們的面色, 微微加重了語氣,道:“兵部范員外郎之女范嫣嫻, 因嫉妒太醫院王御醫之女之才,于本月十五日丑時一刻來到王凝薇房外,故意大開其窗, 致使王凝薇感染風寒,高燒不退。” “現經太醫院搶救,王凝薇已脫離危險。但因身體虛弱,無法繼續參選, 已經被遣送回家。” “范嫣嫻小小年紀,心思竟如此惡毒。皇后娘娘大怒,已發下旨意,范嫣嫻永不得參選。凡范府女眷,二十年內不得入宮覲見。” “圣上也發旨斥責范員外郎教女有失。現已降職一級, 以觀后效。” “負責范嫣嫻, 王凝薇兩屋的宮女, 照管秀女不周,已經被仗責十下,扣除一年薪俸。” 四十位小姑娘聽得此話,就算是沉穩如寶釵的,也已經睜大了雙眼,抬頭看著忍冬。 再有那年紀較小六七歲的姑娘,已經被嚇得流淚,只不過礙著宮規,不敢放聲大哭罷了。 忍冬總結道:“姑娘們是來做公主郡主的伴讀的,想也知道,皇后娘娘怎容范嫣嫻這樣壞了心的人留在公主郡主身邊?” 寶釵心里卻想到,白尚書雖然口中未說,但想來皇后娘娘認為感染了風寒的王凝薇也并非全無過失。 不然怎地只提了給范家的罰,卻絲毫未提給王家的安撫恩賞呢? 王凝薇,十歲,太醫院正六品王御醫的獨女。容貌秀美,頗有才華,只是平日為人有些……張揚。 謹言慎行,寶釵又一次告誡自己,一定要謹言慎行。 皇后娘娘容不得壞了心的人在公主郡主身邊,定也容不得張揚淺薄的人。 忍冬看著下頭小姑娘們的情狀,倒還算是都穩得住,看來剩下的這些秀女倒都還不錯。 她給內文學館的女史們使個眼色,女史們便上來一一安撫哭泣的姑娘。 看底下哭的都止了淚,忍冬便繼續說道:“還有一位戶部員外郎秦靜巧姑娘,她倒是既沒有害人,也沒生病了挪出去。” “只可惜她家中兄長去年冬日毆傷人命,本以為自家有財有勢,找了關系連刑獄都免了,沒什么大不了的。” “可宮中選女官,必要家世清白者才能入選。更別說侍讀是陪伴公主郡主的,放這樣家中目無法紀,仗著權勢為非作歹的姑娘在公主郡主身邊,皇家顏面何在?” “現今秦靜巧已被遣送回家。刑部已經派人去她家中押送他兄長進京候審。若是查證他家行賄掩罪屬實,后頭的事自還有律法來判。” 寶釵心神一晃,果然蘇夫人說的話是真的! 幸而哥哥行兇被蘇夫人攔下,不然依著母親的性子,托關系找人給哥哥脫罪也是少不了的。 如此別說是她中選從此沒了結果,只怕家里從此…… 忍冬最后總結道:“姑娘們層層選·□□,能留到現今屬實不易。” “宮規律法在上,希望各位姑娘們都謹慎自持,莫要生出壞心,害人害己。望姑娘們都能深明禮義,謹慎自持。” 寶釵隨著眾人一同屈膝行禮:“謹遵尚書教誨。” 三月初三,禮部將今年會試的預選一主考官、三副考官、十八考官之姓名官職題奏圣上。 三月初六清晨,共二十二位考官攜帶行李,穿朝服到紫宸殿聽旨,而后立即前往貢院。直到批卷結束之前,不再與外界往來。 會試連試三場,每場三天,第一場是三月初九日。最后一場試完是三月十七日。 而考官們還需等待判卷結束后,方可出貢院回家。 林海被點了三位副考官之一,今天已經是三月三十了,林海還未回來。 也就是說,文皎已經二十余天沒見到林海了。 去年林海辦私鹽案子最關鍵的時候,也常三五日不回家。 但那時候一來是每次的時間短,文皎又知道這件事是林家命運的關鍵轉折點,因此全力支持林海,沒有一絲不愿。 而現今文皎懷著四五個月的身孕,正是情緒最容易波動的時候。已經情濃的丈夫二十余日一面也未見著,文皎就算再怎么安慰自己,夜晚孤衾獨枕時也免不了覺得十分寂寞。 文皎也了解過現在給舉子們的貢院考試間,都是十分狹小的一個暗間,連站人都站不起來。 就算考官們住的屋子比舉子好,但二十二位考官住在一起,這生活條件能好到哪去? 再想到現代高考判卷老師的一天工作,除了判卷子就是判卷子。文皎不禁對林海的副考官生涯報以極大的同情。 文皎在“你這個狠心的男人拋下我和肚子里的孩子這么久不回來餓死你活該!”和“可是林海也不愿意啊皇命難違吃不飽睡不好折騰壞了最后心疼的還是我自己”這兩個想法之間沒有猶豫多久,轉頭就吩咐下去備好養身養胃的飯菜預備著老爺回來。 連正院的被褥文皎都吩咐換了新做的,比使舊了的蓬松軟和些。 色色預備齊全,在文皎的殷殷期盼下,四月初一上午放了會試榜,下午各考官們也從貢院中被放了出來,各自歸家。 文皎拉著林海上上下下看了半日,總覺得是瘦了些,人也憔悴了許多。 林海看文皎圍著他轉了兩圈,竟然眼淚都掉下來了,一時間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 只是他剛把文皎摟在懷里,安慰之語還沒說出口呢,文皎就覺得一股酸酸的味道沖進她的鼻腔,一個沒忍住,扭頭就把才吃的點心都吐了出來。 什么都準備了,怎么忘了吩咐給準備洗澡水啊! 太太已經一個多月不曾嘔吐,因此這一吐實在是意想不到。一屋子的人都愣了一瞬。 白露白霜忙出去喊人收拾,又把文皎扶到塌上著,拿水來給她漱口。 文皎漱了口,又喝了幾口水,才覺得惡心被壓下去了。她看林海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嗔道:“老爺和一群大男人呆了二十多天,是不是都不怎么洗澡的?真是的!” “白霜,快吩咐廚房先燒水來給老爺洗澡。多燒幾鍋水,把我常用的花瓣花露都拿來給老爺使。” 林海抬手聞了聞自己的衣服袖子,也皺了皺眉頭。 在外頭還不覺得,一進了屋子鼻子里聞到的都是甜香味果香味,再聞聞自己,果真是有些味道。 林海只覺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想到剛剛文皎吐了,擔心她的身子。心里不知怎的微微有些惱意,又覺得十分好笑。 文皎看林海這個樣兒,不禁又笑了幾聲,往墻邊一溜椅子上一指,笑道:“請老爺先在椅子上坐坐,等水洗澡。老爺恕我不能和老爺同坐了。” 林海依言坐在椅子上,笑著自嘲道:“果真人說臭男人臭男人,沒想到今兒我也做了一回。” 又問道:“夫人覺得身子如何?還有沒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要不要傳水嬤嬤來看看?” 文皎沖著林海刮了刮面皮,吐舌道:“只要老爺好好洗個澡,我就沒事了。” 等晚上吃了飯,一家三口坐在塌上,林海看著一大一小兩雙亮晶晶的眼睛,只得從頭講起自己監考判卷的一系列事來。 文皎果然聽到這次會試又有幾個身體不好的舉子考到一半就暈在號房里頭,被人抬出去了。 就算是勉力堅持下來全程的考生,考完后差不多一個個也都是精神渙散,腳步虛浮,臭不可聞——畢竟吃飯上廁所都在一個屋里,三天的味加起來…… 而后聽到林海這幾日的衣食住行,黛玉感嘆道:“怪不得太太這兩天忙前忙后,又是吩咐廚房做好吃的,又是裁衣裳曬被子。果然我見爹爹是瘦了些。” 文皎在黛玉耳邊用林海恰好能聽到的聲音神秘的笑道:“哎,玉兒你不知道,最最關鍵的一樣我可是忘準備了。” 黛玉奇道:“太太準備得這么周全,還有什么忘了不成?” 林海咳嗽一聲起身道:“夫人冷不冷?我去給夫人拿條毯子來。” 文皎憋著笑看林海進了內室,在黛玉耳邊耳語兩句,黛玉聽完想笑又不敢笑,最終還是憋不住,抱著文皎的胳膊,連眼淚都笑出來了。 外頭會試放了榜,宮中給公主郡主們選伴讀的中選也差不多進行到了最后一步。 四十位被層層選□□的姑娘已經重換了屋子,現今都是一人一間。 寶釵和梅婷兩個雖然互相有些舍不得,到底自己住一間比兩人一起住松快些。 再說等分配完屋子,兩人的房間是互相挨著的。不好走街串巷的穿了院子串門,臨近的屋子日日走一遭作伴也并不出了格兒。 再說還有幾個六七歲的小姑娘天天外邊踢毽子翻花繩呢,嬤嬤們也沒說什么。 是以兩人倒是欣然搬了家,每天互相結伴去上課,又結伴回來一起看書做針線。 日夜相處,都是小姑娘,哪有不交心的?是以寶釵也知道了一些梅婷家中的事,深為梅婷嘆息。 她來參選,是因為家中沒有出息的男子,不得不來。 梅婷本不必發愁這些,也來參選,卻是因為父親心中不足。 也不知這是梅婷的幸運,還是不幸。 ※※※※※※※※※※※※※※※※※※※※ 前文提前說林海點了主考官,現在已經把前面改掉了~感謝在2020-05-25 03:04:12~2020-05-26 00:41:4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蛀書蟲子、菁菁 10瓶;難捱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