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jié)
這個發(fā)現(xiàn)讓和儀啼笑皆非大為驚嘆的同時,她也由衷地覺得——末法之期,是真的人神共懼。 如果說千里挑一、萬里挑一的天才在靈氣相對充裕的古代百年難遇一個的話,在現(xiàn)在這個玄術(shù)師水平普遍不如曾經(jīng)甚至出現(xiàn)大部分傳承斷層的情況下,卻是天才頻出。 光是道教這些年,前有離奇失蹤了的江琦,那位是所謂“堰骨在胸者”,然后肖越齊、陸離玉、毛凝眉乃至江清、江離、毛望舒等人的天資也足是一等一的了。 佛門那邊相為玉當代佛子自不必提,蒲州也是年紀輕輕佛法精絕,當年交流會上舌戰(zhàn)群雄當代高僧而不敗,也是一時美談。 普濟寺、鎮(zhèn)國寺乃至惠安寺這三座佛門大山,這些年名下弟子人才濟濟,羨煞旁人。 巫道如今和儀與蘭幽分而治之,卻都是業(yè)內(nèi)有名的少年英才,其余教派門類也都是天才頻出,出馬仙更不必說,遍地開花那是。 你到了東北,隨便找個小區(qū)走進去,不要臉不怕被舉報送警局的,一個單元一個單元挨家挨戶敲門,保準百家之內(nèi)能碰到個出馬仙。 當然準不準那就要另說了。 各地的寺廟也好、大景觀也罷,左右是但凡有點特色的就在網(wǎng)上走紅,然后奇跡頻現(xiàn)。各種恐怖靈異類主播好像也常有歪打正著,讓網(wǎng)友心里覺得‘這世界上好像真的有鬼’的。 要說最讓人扶額的三場直播,很不好意思的說,和儀都是絕對主角。 現(xiàn)有巴離縣古墓大戰(zhàn)千年羅剎女,后有偏遠大山程家村抽絲剝繭破懸案,現(xiàn)在又來了個野游山谷里預計碰瓷百年前天才人物。 這可真是…… 想到這里,和儀很不好意思地輕咳兩聲,盡量讓自己不要顯得過于的自戀。 其實這里頭的蹊蹺不少,這三場直播,第一場那是稀里糊涂地,根本不知道怎么撥出去的,后來技術(shù)人員把下墓的這群人渾身上下檢查了個透,什么信號波啊、ip地址啊,也挨個都查了,毫無所獲。 人家那個直播間就是空降直播平臺,而且一進去就是首頁。 后頭兩個倒是都有主的,可人家那是怎么關(guān)也關(guān)不掉,三者唯一的共同點,就是哪怕在后臺強制關(guān)閉,也無法讓直播掉線。 真是……讓人只能歸結(jié)于鬼神之力上面了。 不等醒過來,和儀就能猜到作為‘靈異直播事件系列’三集絕對女一號(第二集 存疑)的她,現(xiàn)在一定是官方的重點懷疑對象。 但天地良心啊,這事兒真和她沒關(guān)系! 快要被近百年無聊時光逼瘋、所有的娛樂項目都嘗試過的和師掐腰感慨,然后連打了三個噴嚏。 和師頓時愣住了好嗎?眨眨眼,無視前頭感覺后背冒涼風捂住脖子的重明,蹬蹬蹬跑出山洞掐腰往天上看,試圖看出什么星象問題來。 最后一無所獲,只能搓搓胳膊嘟嘟囔囔地往回走,開始試圖想一想:魂體會感冒嗎? 當然她到底是不是魂體這一點也是存疑的。 “這可真是個虛假的世界啊?!焙蛢x盤著腿往地上一坐,雙手掐訣,在閉目修煉之前最后感慨了一聲。 和儀醒來的那天是個艷陽天,她在一片虛假中觀賞了一遍自己掐訣請神全過程。 自己做的時候完全沒考慮那么多,就是豁出去了,這招不成就連同歸于盡都沒辦法了,最后底牌反正一定要使出來,好歹八成的機會有用呢。 就是懷揣著這樣光棍的心態(tài),和師一往無前地動了手,留下恢復平靜情緒的和儀尷尬地看著自己跟人打架斗毆。 看完之后,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一陣眩暈,迷迷糊糊地閉眼睛再睜開眼,就看到顧母靠在床邊眨巴著眼睛滿懷期待地看著她。 “顧……顧姨。”這具身體到底昏睡好幾天了,和儀一開口就覺得嗓子又緊又疼,身體經(jīng)絡(luò)也干澀澀地疼著,腦袋里嗡嗡直響,冥冥之中卻仿佛有一股清涼水流流過經(jīng)絡(luò)靈脈。 她直覺般地反應:哦,那是她勤耕不輟近百年的成果。 可惜如今她身上的經(jīng)脈經(jīng)過那天的激烈沖撞之后十分脆弱,這百年來修得的磅礴靈力還是得緩緩融合。 然后身體上的虛弱無力就被她感受到了。 倒也是久違了。 和儀苦笑一聲,心中如此感慨。 顧母很驚喜的樣子,聽她說話聲音沙啞的厲害,忙把床頭柜上的水端起來,又把病床搖起來,一邊喂她喝水一邊道:“果然咱們星及靠譜,說你今天能醒,就醒了。一鶴剛剛也醒了,鬧著要見你沒見到,發(fā)了好大的脾氣,我們還和醫(yī)院商量著在你這里給他加張床呢?!?/br> 和儀聽到顧一鶴的名字,急急忙忙地問:“一鶴怎么樣了?” 顧母聽她說話中氣不足的樣子更是心疼,聽到她問顧一鶴,笑容隱隱透著些欣慰,眉開眼笑地道:“沒事兒了,醫(yī)生檢查過沒大問題,星及也沒說沒啥大事兒,就是嬌慣的。剛才鬧了一場,現(xiàn)在睡了?!?/br> 和儀卻知道沒這么簡單。 顧一鶴天生至陽之身,雖然過剛易折,卻也是陰晦之物的克星。偏偏他本源不穩(wěn),靈竅未開,陰氣侵蝕對他而言最為致命,對于修道之人絕好的體質(zhì),對他而言凡是拖累,幼年時便有高僧斷言恐壽年不永。 也因此,才有了他與和儀這一樁婚事。 可以說,在最初締結(jié)婚約的時候,雙方家長眼里,對方兒子/徒弟,完全就是給自家徒弟/兒子續(xù)命的存在。 和儀借顧一鶴的一縷陽氣穩(wěn)住生命力,沒成了半死不活的“尸”,同時她修煉的靈氣會穩(wěn)住顧一鶴的本源,扶其根基,使他不會‘過剛而折’。 這一回她這邊出了岔子,顧一鶴沒了護持,重明攪風攪雨搞出那么大的陣仗,對顧一鶴而言,完全是致命的。 即使現(xiàn)在,和儀也是滿心的擔憂,顧母的話聽了她心里也沒什么底兒,還是拎著個燜燒罐走進來的星及給她打了一劑定心針:“我把你的配珠手串十八顆都塞到了一鶴的口袋里,銀鈴還在他手心里攥著呢,加上一顆鬼丹,一時半刻無礙。等你這邊靈力經(jīng)絡(luò)恢復過來,再加持也不遲?!?/br> 和儀這才放心一點,星及把燜燒罐放到床頭柜上,道:“夫人回家洗漱換衣服了,她這些天一直守在這里,先生和林毓中他們是按天打卡,今天來電話說公司臨時有個會,過來會晚一些。肖越齊他們也是天天過來,不過樓上樓下的,你們這住著也方便不是?” 和儀聽到她這個形容忍不住噗嗤一笑。 倒確實是,肖越齊他們一撥人受傷入院,就在這個醫(yī)院住著,和儀當時還拎著果籃捧著花來看過他們,沒想到現(xiàn)在就到了互相關(guān)心的地步。 星及又道:“安老也天天過來,官方的人來慰問過兩次,錦旗、表彰信什么的都送來了,我都收著,放回家里了。這是文火慢燉了一下午的銀耳羹,餓了吧?嘗嘗?” 和儀連連點頭。 無論何時何日,自家廚子的手藝還是永遠不會變,銀耳羹里料很足,除了糯糯出膠順滑爽口的銀耳以外,還加了桂圓、紅棗、蓮子、百合,補氣血加滋陰解火,味道很不錯。 可惜和儀兩只手都抬不起來了,只能像個廢人一樣讓星及喂她。 顧母試圖搶過勺子,第一波沒贏,第二碗的時候總算從星及手里奪下了小調(diào)羹。 星及就站在旁邊看著和儀大快朵頤,瞥了兩眼她被團團包起的手,忍不住嘆氣,嘟囔道:“你說你,后來就算了,一開始施術(shù)的時候怎么就想到拿簪子劃手心了呢?想要放出那些血,用簪子得活生生插進多深、劃得多用力能出那么大的口子?這就算了,后來劃手腕,你還可以用內(nèi)勁去激血脈,我告訴你要不是你那天運氣好血止的快,光你激血脈的那一下,之后就夠你失血而亡了!” 和儀聽了她這話,訕訕一笑,趁著嘴里有個空檔,連忙解釋:“我那真是不得已而為之,請神要用鮮血畫陣,要是不激那一下,等著它慢慢地淌,我得費多長時間?重明說不定把人都搞死了!而且我總感覺那天有神庇佑,你看我做什么都出奇的順利,又是布陣又是請神的,本來都是背水一戰(zhàn)了,現(xiàn)在不好活著呢嗎?” “你那天碰上重明就是最大的不順!”星及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以后凡是多顧忌,想想你家里這么一大票人呢,真出了什么事兒,你們倆倒好,亡命鴛鴦攜手去了,我們呢?我們呢?” “這死死生生的也沒個區(qū)別啊……”后臺超硬、自己也功德傍身的官n代和師嘟嘟囔囔地道。 星及這回是真生氣了,怒氣沖沖地,雙手插著腰又把怒火強壓下了,“你呀你呀!重明那陣法是要用你們的魂魄鮮血獻祭的!要是沒了,生生死死魂飛魄散這區(qū)別可不就大了?” “好了好了,星及啊,不興吃飯的時候罵孩子啊?!鳖櫮赋鰜泶驁A場,道:“再說你看咱們晏晏也知道錯了不是?來,晏晏,這罐里還有,顧姨給你倒出來,咱們都吃了。多吃點,好好養(yǎng)身體,幾個月后又是一條好漢!” 她是知道和儀的飯量的,這燜燒罐一罐下去根本就不是個事兒。 星及顧不得生氣,連忙道:“這些就夠了!傷勢未愈剛剛轉(zhuǎn)醒,讓她少吃點墊墊肚子。那罐子里的銀耳羹是給她和一鶴兩個人的份兒,我剛才順路去看了,一鶴沒醒呢,把蓋子蓋上再悶著吧?!?/br> 顧母笑呵呵道:“還是婆家人……還是星及關(guān)心一鶴啊。” 私底下玩笑開得大了就是一點不好——有時候順嘴說出來了,尷尬。 經(jīng)常調(diào)侃兒子成功嫁入大戶人家嫁給富婆的顧母默默摸摸自己鼻子,把燜燒罐的蓋子蓋上了。 正當她靠在床邊隨意和和儀拉著家常的時候,杜鵑回來了,看得出來她是回去好好打扮了,換了條裙子,臉上還畫了淡妝,一點看不出上午時候素面朝天樸素甚至略顯狼狽的樣子。 顧母笑著和她打了招呼,就見她招呼著醫(yī)護人員往病房里加床,好笑道:“我兒子的事兒,你倒是比我還傷心?!?/br> 杜鵑踩著高跟鞋噠噠噠地往里走,一邊嘆了口氣:“我是看呀,這床要是不加上,兩個孩子都睡不安心。是不是啊晏晏?” “媽~”和儀軟乎乎地喊著,一邊試圖向杜鵑伸手。 杜鵑看到她被白紗布包裹的嚴嚴實實的手,心里酸澀,走過去輕輕搭上,然后揉了揉女兒的頭發(fā),笑著道:“可算是醒了,mama的小公主,睡夠了?” “噫——”走在后面的林毓晴故意很夸張地五官扭曲:“媽您什么時候這么能膩歪了?” 她笑著走過來,把一粒糖果塞到和儀嘴里,招呼道:“醒了,大英雄?!?/br> 是荔枝楊梅味的。 和儀滿足地瞇了瞇眼,無視她話里話外的打趣,含糊不清地道:“一嘗就知道是吳姨的手藝?!?/br> “可不是嗎,打你入院那天開始啊,吳姨不知道做了多少這樣的小點心小糖果,現(xiàn)在可算是有人來遲了?!彼L長嘆了口氣,也學著杜鵑的樣子揉了一把和儀柔軟的頭發(fā),“歡迎蘇醒,這幾天可把我急壞了。” 和儀卻陷入了另樣的恐慌當中,試圖伸手去摸摸自己的頭發(fā),其他人都是一頭霧水的,唯星及似有所悟,好笑地道:“快別摸了,亂著呢,回頭我給你梳梳。那天哪支釵子可惜了,后來發(fā)現(xiàn)被你靈氣激得碎了,我記得它是一塊料子打磨出一對蘭花釵,另一支好像沒帶過來,回頭讓孟叔找一找吧?!?/br> 杜鵑愛憐地摩挲著女兒的臉頰,笑道:“晏晏快點好起來,等回頭咱們?nèi)ビ袷故裁吹墓湟还?,看能不能再找到一塊好料。” “料子庫房里多著呢,就是得找人打磨。”和儀倒沒覺得有什么,財大氣粗地表示:“碎了就換一支吧,一對的釵子,碎了一支也不吉利,把另一支收起來吧?!?/br> 星及笑盈盈應是:“唉?!?/br> 醒來的第一天晚上,和師哄好了后怕萬分的未婚夫,第二天,見到了自己的朋友們。 莊別致是帶著禮來的,手里拿著個樣式精致的木頭盒子,一進門看肖越齊毛凝眉幾人已經(jīng)坐在里面了,好笑道:“我這一大早上就出門,到底比不上你們這兩天住在醫(yī)院里哈?凝眉你家月亮怎么樣了?” 毛凝眉一笑:“別提她了,昨天晚上聽了信就鬧著要來,我沒拗過她,又怕晏晏睡了,告訴她今天早上帶她來。人二小姐興奮得睡前水喝多了,半夜自己起來上衛(wèi)生間摔了,沒轉(zhuǎn)骨科就是大幸了,都是自己作的!” 大家哈哈一笑,莊別致把禮物遞給和儀:“看看吧和師,我從老貨市場淘的,老沉香木,刻的是五福捧壽,俗是俗了點,但我覺得還是最適合你不過了。” 和儀接過匣子打開一眼,發(fā)簪雕工確實精巧,也看得出是老物件,也不推拒,笑納了之后道:“行吧,這就原諒你前段時間對我愛答不理的了?!?/br> “我那哪是愛答不理?。浚 鼻f別致委屈極了,和儀翻了個白眼兒,又問:“未來嫂子呢?我這都受傷入院了,你也不攜家眷探望?還不準備讓我們見見嗎?” 莊別致在沙發(fā)上坐下,毫不客氣地拿起水果,聽到她這句話,動作一頓,嘆了口氣,“誰知道呢,應該是你們嚇人吧,反正我說了好幾次,君欣都不想見你們,我也不可能勉強她不是?” 大家漫無目的地閑聊著,肖越齊說起重明的后續(xù)來:“在那個祭壇里搜出了定坤珠九顆,他畫的那個陣法最后證明是三四本古籍合起來復原了一個據(jù)說是上古大陣,又或者有他自創(chuàng)的因素在里頭,反正……” “癡者自癡,當局者迷。”和儀吃了一口星及用小勺子舀來的山竹,一邊慢吞吞咀嚼著,一邊回憶,“重明是試了好多種方法復活他那個星璇的愛人的,這就是最后一種,不過也沒成。但……他最喪心病狂的是他竟然把主意打到了旱魃的頭上,幸虧他沒成事兒,不然上回你們可就慘了?!?/br> 她是想起自己親身旁觀過的,有感而發(fā)。 眾人只以為她是聯(lián)想到了,沒覺什么。毛凝眉連連點頭:“就是就是,死不要臉的!叛出茅山那么多年了,還回去伸手,竟然還好意思告訴我爸他是回去分遺產(chǎn)的?我去他的!先不說他一個外姓弟子有什么臉分我們家的遺產(chǎn),就說旱魃是幾年前入住茅山?他那時候有嗎?他也好意思!” 直到現(xiàn)在,提起重明,毛少主還是怒氣沖沖的,不過大家也都表示理解。 肖越齊繼續(xù)道:“這兩天寇家的人到了上京,應該會來感激拜訪你。” “唉,感激就算了?!毕肫饓艟持兴姷模蛢x神情有一瞬間的憐惜,不過也是轉(zhuǎn)瞬即逝,“他們要謝不如來點實在的?!?/br> “比如黃金珠寶法器現(xiàn)金?!泵冀拥溃骸白詈糜姓\意點,送錦旗就不太美好了。” 剛剛批了請示文件的肖越齊有些尷尬地摸摸自己鼻子,看了毛凝眉一眼:“我感覺你好像在針對我。” 毛凝眉翻了個白眼兒:“不用感覺,就是針對!要謝來點真金白銀多實在?非得送錦旗,沒新意?!?/br> “那不是隆重嗎!”肖越齊百口莫辯,莊別致在旁邊哈哈笑道:“哎你們別說,上回跟重明交過一次手,老肖你口齒伶俐性格開朗不少啊。” 肖越齊淡淡看了他一眼,莊別致忽然感覺這個醫(yī)院的冷氣好像只對他自己開放,在心底為自己唱了一首《涼涼》。 “嗐?!鼻f別致揉揉頭發(fā),開始與眾人分享自己的戀愛二三事,“我們家君欣,別看平時溫柔斯文落落大方的,其實可、黏、我——啦!” 他嘿嘿笑著,顯得有點猥瑣,“我說你們這一個個的,不是包辦婚姻就是情感白癡,沒體驗過吧?” 躺在旁邊床上的顧一鶴掀起眼皮子看他,莊別致忽然感覺后背嗖嗖冒涼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