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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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陋的嘴臉,自然有丑陋的行徑來對付。顧湘一氣之下,披露了顧文遠的烏糟事,而她話將將說完, 唐女士上前就掌摑了香香一巴掌。 打得她耳里嗡嗡作響。 顧湘不氣反笑,人為什么會氣急敗壞?理由無他,就是戳中了,戳中他(她)的軟肋或痛處。 辣辣的耳光給予她的恥辱不僅僅是疼,而是讓她瞬間明白了人性。我們每個人都有軟肋與痛處,是不容任何人侵犯地。 里間的外婆歇午覺醒了,聞得外面的動靜,拄著手杖出來的時候正巧看見唐文靜打香香的一幕,氣得直跺腳, “怎么了呀,娘倆這是, 這不是要我的命嘛,啊!” 第51章 051. 吊不死個茄子 眼見著香香半張臉都腫了起來, 唐文靜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 顧文遠想攔也來不及,再想說什么的時候, 已經比草還賤的不值得了。唐文靜叫他滾, 連同他的女兒, “這個家早在二十年前就破了, 我當初怎么忤逆父母的, 天道好循環。我的女兒, 我養了二十六年的女兒, 有朝一日也來誅我的心了!” 說話間聲淚俱下, 她望著香香,臉上的情緒比自己挨了一耳光還要劇烈,“顧湘, 怪我們把你寵壞了,寵到你目中無人, 寵到你把我們待你的好全當理所當然。我和你爸的不如意,一輩子也輪不到你作子女的指摘, 他再怎么混賬,是他的事, 還輪不到你一個女兒當著我們二人的面來扯遮羞布!” “你今天這樣嬌縱, 是家務事,我認了;倘若你真真為了一個外人和我們這樣,那你走吧, 好壞全由你去!” “得那趙家青睞,是你的造化;入不得人家眼,結果比人家原配還潦倒,也是你該。” 唐文靜說, 她早該想通的。她明明才是那個最最德不配位的人,有什么資格和女兒在這爭得烏眼雞一樣,“或許你從頭至尾聽不得我勸也是這個道理,你覺得我是最失敗的婚姻者,有什么資格來說教你!” “我沒有!”顧湘無比懊惱的形容,呼吸牽扯著一顆顆豆大的淚,簌簌落下。 那頭,外婆依舊沒鬧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極威嚴地磕著手杖,讓都閉嘴,“氣頭上說的話,怎么能當真!” 唐文靜不聽會老母親,伸手指指門口,發難顧湘,讓她滾! “媽,我……”顧湘翕動幾下嘴唇,是想道歉的,她不該的,不該這么沒理智,不該這么任性妄為。明明之前,她最明白這事不能告訴唐女士,無論后者對顧文遠還有沒有留情,這樣的事情一旦揭破,就是二次傷害,饒是mama明白,這些年顧文遠不可能沒有別的女人。可是,有些事情,天聾地啞,反而是最仁慈的。 “滾!”唐文靜斷喝一聲,面容死灰一般,仿佛在告訴所有人,今日的局面,再無轉圜的余地。 從小到大,顧湘沒見mama如此過。今日算是母女倆第一次聲張,她還記得有學期期末考前,初夏的晚上停電了,顧湘一覺睡醒,mama坐在蚊帳里給她拿蒲扇打風,她自己熱得一身汗,僅僅想女兒睡個好覺,明天好有精神好好考試。 從老公房里出來,天灰蒙蒙地,隱隱地滾著春雷聲。巷子里有小孩在玩摜炮,摜到路過的人身上,超市里看店的mama走出來,叉著腰罵人,要死的,你炸到人眼睛,我把你頭擰下來! 下一秒,又喊,回來喝水,半天沒喝水啦! 顧湘枯木尸首般地坐進車里,良久,才發現擋風玻璃上密密起了層水珠子,下雨了。 而她漫無目的,仿佛哪里都不是她的歸程。 她停止思考的唯一辦法就是隨波逐流,把自己歸入這座鋼鐵森林的機械洪流里,起碼這樣,她一直在行駛著,或許這樣不必思考的停靠,更簡單些。 憑著眼里的直線走,不問始終。 顧湘不知道就這樣開了多久,油表就在提醒她加油了,她還在只走直的路口。 車載電話響起時,她甚至在猶豫,猶豫接不接。幾秒后,還是撳了通話鍵,那頭,趙孟成問她,“還回來嘛?” “……” “你不回來,我就走咯!”他補課結束了,學生也都撤了。 “……” “回來吧,我等你,因為不知道回家吃什么。”趙孟成說他知道一家很道地的江湖菜館,江湖到他覺得沒四個人坐下來,老板壓根不稀罕招呼你,“你向來嘴饞,可以多點點,或者叫上你朋友……” “趙孟成,我和我媽吵架了。我不知道怎么了,一氣之下說了好嚴重的話,我長這么大沒這么氣過她……我不知道,不知道是不是她口里說的那樣,為了一個外人……我只是不想她這么騙自己又不放過自己……” 顧湘思緒雜亂地陳述著,越說越懊悔,才冷靜下來的情緒又沸騰起來,趙孟成聽到她那頭有車喇叭的聲音,他問她,“你在開車?” “嗯。” “湘湘,靠邊停車,發位置給我,等我到了再說好嘛!” “趙孟成……” “聽話,靠邊停車。” * 趙孟成趕過來的時候,已經快五點了,雨天的夜色本就深沉些,天透著些熹微的藍光,他從對面的計程車上下來,撐著把黑色的直柄傘。 而顧湘因為隨意路邊停車違章了,交警小哥沖她敬禮,示意熄火下車,駕照、行駛證。 她一身姜黃色的連衣裙,站在蒙蒙的微雨里,半張臉腫著,哭過的痕跡尤為重。人本就瘦削單薄,在這些鮮明的線索跟前,交警小哥沒即刻開罰單,而是詢問她,你怎么了? 顧湘略微局促地搖搖頭。 趙孟成再趕過來的時候,這份局促更劇烈了,交警小哥的合理懷疑就更加證據化,“小姐,你需要幫忙嘛?” 顧湘再次搖頭,可是交警小哥連帶著趙孟成的身份也要盤查了,她這才說了實話,“您誤會了,我是……和我媽吵架了,我男朋友來接我的。” 交警小哥聞言沒說什么,目光只在顧湘身上逡巡,警告她,“這里全路段禁停,情緒不好就別開車,三分鐘內挪走,不然回頭還是要吃罰單的!” “謝謝。” 交警小哥沒再多言,知會他們抓緊挪車吧,說罷就騎回他的摩托上,嗚咽的引擎聲消失在雨幕里。 趙孟成把傘罩到她的頭頂上,隔絕的雨,啪啪落在傘布上,而他形容冷峻到難以言表。 顧湘的樣子,連一個陌生男人都足以動容,何況她口中的“男朋友”。 他伸手去撥她的臉,顧湘不肯,往后縮縮身子,被他一把扽住了,扽住她站在傘下,“你母親打的?” 顧湘搖頭但卻氣餒地沉默,那份沉默是認識她這些時長來,趙孟成第一次感覺到她在微微熄滅自己。淋了雨的緣故,她站在傘下的幽暗里極為地不熨帖,仿佛靈魂都是毛躁的。 “趙孟成,對不起,我昨天說的話是認真的,如果我媽死活不同意,我想我們就算了吧……” 她微微地抽泣起來,她說她實在太難做選擇了,“就像我媽說的那樣,我可以任性地沖他們發任何小孩脾氣,但是我為了個外人,這樣傷他們的心,我實在不知道……” “好。”不等顧湘的話說完,趙孟成應承了下來。 顧湘淚眼看他,他也垂眸回應她,“因為我很確定,不和我有交集的顧湘,或許能過得更好。” “湘湘,你該告訴我的,這一巴掌比直接打我,更叫我無地自容。” 下一秒,顧湘直接撲到趙孟成的懷里。他手里的傘落了地,兩個人相擁也一身的雨,顧湘把聲音全埋在他胸膛里,她從來沒覺得自己錯過,這一刻只覺得委屈。是的,世人存在太多的偏見與原罪,我們都把自己束縛在一個套子里,在活世人眼里的自己; 他們都不會死,愛情從來死不掉人。可是她可以確定,就這樣放棄趙孟成,她會成為第二個書惠,或許她不及書惠在他心中的分量,但總歸是一份遺憾,一份自己明明在努力攀登,但就是無能為力的遺憾山。 “你說過你要搶親的?”顧湘抬眸看他,看他短發上眉眼里透明的雨珠子。 “然后呢,殺光所有人,和你一起私奔到冰火島?”趙孟成猶記得她說過,最愛張翠山的劍膽琴心與軟肋,“湘湘,其他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只怕你會后悔,所以你任何時候喊停,我都不怪你。” “為什么不怪,你不怪才不是真正的喜歡,真正的喜歡與愛就是排他的、占有.欲上前的!趙孟成這一刻你都在偽君子!” 偽君子這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他低頭細細端詳她的臉,心疼懊惱一齊全支配了自己,全然不顧地去親吻她,再暴戾地企圖她回應他,是的,他不想結束,不想不怪她。 聽到她說算了吧,趙孟成甚至慶幸是三十幾歲遇到她,他有足夠的理智去挽尊。 祝福她也好,順應她也罷。 他還能怎么做,殺人不過頭點地。 求而不得而已,能做什么? “先上車,我送你回家。”原本就是這么打算的,是顧湘擅自行動了。 “不要,你不要去。”顧湘不肯,不肯唐女士說過的話,再倒一遍,尤其關于書惠,她知道那是趙孟成最最無助的軟肋。 他把她塞到副駕上,替她系安全帶,“不,我無助的軟肋是你說要放棄。”其他都不重要了。 無非是你父母從別人口里聽聞了我,這些年,這些事情毫不新鮮了,“但倘若僅僅因為他們‘聽聞’了我,我就惱羞成怒些什么,才叫那些小人得利了。湘湘,我從前是懶得與任何人交代自己,那也是因為沒我在乎的利益,而眼下,我很明白,我的積極或者努力能換來什么,我又為什么不去做?” 趙老師說,他天天督促學生的道理,沒理由他自己不懂。 回去的路上,他趁著給車子加油的工夫,給顧湘父親打了個電話,表示他想去拜會一下他們,以及把湘湘送回家。 唐女士在那頭不依,但聽到顧湘情緒不好一個人開車實在危險,也不再堅持。 回到車里的時候,趙孟成買了幾聽冰可樂,給顧湘冰敷的, 至于其他,他安慰她,船到橋頭自然直。 既然想不通,就別想了。 * 大晚上地,一個男人送顧湘回家,不消言語贅述,就足以證明什么。 所以,趙孟成正式與顧湘父母碰面的時候,客廳里,唐女士先是發難他,“這也是你們大戶人家的禮數,不請自來?我以為按你們趙家的教養,不該辦出這樣莽撞的事的。”一來說他貿然登門,二來暗指他與香香來往。 “事出權宜。我知道您對我有許多誤會,或者不認可,湘湘此番我也不知情,事先知道的話,一定不讓她單獨回來,至于她說了些頂撞的話,我想我應該替她給您賠個不是。” “我自己的女兒,要你替她賠什么不是。你是誰?”唐文靜又氣又惱,她未成想,這個男人有如此傲慢的一面,或者說這份輕狂勁才是他骨子里的東西。想來也是,有錢有勢的家庭,總要出幾個刁主的。 趙孟成端正坐在唐文靜下首,聞言倒也自若,“是的,就連湘湘也知道我是個外人,不該置喙您的家務事,但今天正是因為我這個外人讓你們母女起了齟齬,我才不得不來,也不得不說幾句真心話。此番能成,或許今日只是個插曲,母女倆沒有隔夜仇,但是不成,彼此心里總要落個埋怨或不如意,到時候外人依舊是外人,不相干罷了,說到底,傷得是母女情分。所以,我才說事出權宜,我要是任由湘湘跑到我那里,或者干脆留她過夜,對于您這里冷處理,您更該揣測我的用意了。” “其實您或者湘湘父親對我有不了解的偏見,我都可以理解,因為這些年我經歷過許多。事情可以分說,人心可以檢驗,但是,越是成年人的父子仇或者母子仇,一旦結下嫌隙,很難解,我這般說是有緣故的,因為我與我父親就是這樣,所以我一點不想看到湘湘為我與您爭吵,旁觀者出發,可憐天下父母心;當局者出發,湘湘越和您頂撞,我越成為罪人!” “所以,我今日才不得不送湘湘回來,也不得不做一次您眼中的無教養者。” “其余的道聽途說,我都不想第一時間去正名,唯獨一點,我希望您與湘湘父親能聽我澄清一下:我父母是正經的讀書人,無論仕途或者事業編制,都是他們一點點經營奮斗走出來的,說信仰托大了點,cao守也好,珍惜羽毛也罷,他們都不是矯枉過正或者顛倒黑白之輩,我那起事故,多少人言可畏議論過來的,事故判定為交通意外,但輿論壓力頂不住,即便佟家父母出面聲明,可是陰謀論從來不斷。我父親這才勸退了我的公職,因為我后來的不愿回歸,父子倆齟齬到現在,他都不太愿意與我溝通。” 趙孟成說只這一樁,因為涉及我及家庭的名譽,旁人我或許不在乎他們怎么想,但你們是湘湘的父母,我看重她,自然希望你們能夠認可我也認可我的家庭。 唐文靜聽他說了許多,怠慢地態度,只輕飄飄回他:“你既然曉得人言可畏的壞處,自然要體諒我們做父母的不舍。你也有個jiejie,或者你回去問問你母親,天底下有幾個當媽的舍得自己女兒去涉險,去蹚渾水,不能因為你們家世好,就瞧不上我們小門小戶的尊嚴,你可以喜歡我們香香,自然我有不滿意你的權利。” “退一萬步說,你通身的沒毛病,只一條,我女兒好端端地頭婚變二婚,有幾個當媽的能受得了,單單我們這條街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她們才不看見香香多上心你,多在乎你,只會說,我女兒貪圖你們趙家的富貴門楣,不然清清白白的姑娘憑什么嫁給個二婚的……” 這就是偏見,這就是世俗。 一直躲在房里偷聽的顧湘躍躍忍不住要來打斷的架勢,談不攏就是談不攏。倒是外婆一把拉住了她,老太太幾個回合下來這才聽出個大概,她戴著助聽器,嚇唬香香,“你不讓你媽出了這口氣,這輩子你都別想有下文……” 顧湘狐疑地看著外婆。 老太太戳囡囡的額頭,“人家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還沒嫁呢,已經潑出去一大半了!” “外婆,我是怕我媽又說難聽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