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到這里, 已經看見了時余所處的環境, 跟開玩笑似地說：“先說好，你要是說你不當心撞死了座頭鯨, 那我也只好舉報你了。”

    時余扯出了一點禮節性的笑意：“教授, 打擾你了……我們這邊有人傾倒洋垃圾導致海水污染這事兒您知道嗎？我懷疑這頭座頭鯨吃了洋垃圾, 我進入了它的口腔，沒有什么垃圾殘余，它現在很暴躁, 我應該怎么處理它？”

    老專家有點詫異的道：“我知道這事兒……但是你為什么要處理它，讓它游走，那東西我知道, 問題不大，只要不是長期待在附近, 感染初期遠離污染源, 在無污染的地方待一段時間緩一緩就沒事了。”

    老專家說到這里，提醒道：“也是不湊巧, 你最近就不要吃海魚了，至少等個三個月, 漁排上養的魚最好也放了吧, 吃多了致癌——應該會有補貼下來，不會讓你們虧太多的。”

    時余聽罷，點了點頭道：“行, 我知道了，謝謝您。”

    “不客氣。”老專家又問了問些藥品夠不夠之類的問題，系統貓在一旁示意沒關系，在漁排原本所在的坐標有留下擬態，可以收到快遞，時余便應付了兩句，將電話掛了。

    大月亮在一旁可謂是急得不行：[人類，你快救救它呀！]

    時余伸手在大月亮的吻上拍了拍：“沒事，讓它遠離那一片水域，待一陣時間就沒事了，這幾天可能會比較暴躁，但是不會有什么大問題。”

    [……真的嗎？]大月亮嘗試靠近座頭鯨，卻被座頭鯨驟然掀起的水浪沖了開來，連帶著在它身上站著的時余都未能幸免，直接和大海進行了一次負距離的親密接觸。

    嘩啦一下，隨著時余的分神，座頭鯨逃離了時余的掌控，徹底恢復了自由。

    大月亮抖著團扇狀的小魚鰭，沖上去不顧三七二十一就對著座頭鯨的鼻子一頓狂抽，它抽魚的時候用的可不是那個賣萌似的側鰭，而是又寬又長的背鰭和腹鰭，抽起來跟個小陀螺似地，啪啪的響。

    [你居然敢掀我！掀我！]

    [你有種再掀一次啊！]

    此時有一個表情非常能夠體現大月亮的狀態：(╯‵□′)╯︵┻━┻。

    神奇的是座頭鯨這回居然沒有再掀翻大月亮，反而僵直在了原地，一動不動，任它抽打。

    時余自海中浮了起來，這里的風浪要比他家的地方大得多，他也就是維持一個勉強浮在海面上的狀態，他看著在一旁狂抽的大月亮，不知道為什么感覺還挺解氣的。

    大月亮打了好一會兒這才停了手，但是還是氣鼓鼓的，大有休息一會兒接著打的節奏。

    座頭鯨發出了一聲低低的長吟聲，很輕，但又很悠遠，十分容易想起平靜的大海與優雅恣意的大魚，但是又感覺好像有點古怪。

    大月亮聞聲又是啪嘰一下，魚鰭毫不留情的掀到了座頭鯨的臉上：[你委屈個啥？！還有臉哭！]

    哦，原來這聲音是哭啊……長知識了。

    時余默默的想。

    座頭鯨又叫了一聲，大月亮連續拍了它好幾下，長吟聲便變得斷斷續續，跟卡帶了一樣。大月亮的聲音夾雜在鯨魚的鳴叫聲中，顯得尤為搞笑。

    [再哭！你再哭試試！]

    漁船上拋下了救生繩，時余順著繩索上了船，他擼了一把濕漉漉的頭發，像是許久沒剪頭發了，頭發有點長，平時還不覺得，此時細碎的頭發被凝聚成一簇簇的，隨著他的動作不時的在肩頭掃過，有些發癢。

    他就扶著欄桿看大月亮抽座頭鯨。

    突然覺得對方咬碎他的船也不是不可原諒的事情了呢。

    心情美好.jpg

    等到大月亮罵夠了，時余看了看表，居然已經過去了一刻鐘，座頭鯨趁著大月亮罵聲漸歇，出其不意的張開嘴一口將大月亮含進了口中。

    [誰讓你張嘴的！給我閉上……不是，給我打開！]大月亮悶悶的聲音座頭鯨口中傳來，座頭鯨無奈的又張開了嘴。

    大月亮安逸的躺在座頭鯨的舌頭上，指揮著它向時余的漁船靠近：[咦，人類，你好像能聽得懂我們的話了哎？真是太好了！以后你就可以跟我們一起生活了！]

    “……倒也不必。”時余回答道：“塞壬教我的。”

    [是塞壬啊……]大月亮居然語氣中有點稀奇：[它居然會教人類……]

    “怎么了？”

    [塞壬最討厭人類了。]

    “……也還行？”最討厭人類的塞壬還說喜歡他，想要和他交配——魚設崩了沒跑了。“你們記得不要去再去那片海域了，去找一片干凈的水域待著吧。”

    [嗯……人類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找虎鯨。”時余回答道。

    似乎是‘虎鯨’這兩個字觸動了座頭鯨敏感的神經，它看起來有些躍躍欲試。大月亮用力拍了拍它的舌頭，它才安靜了下來：[這樣啊……]

    “你們要不要和我一起？”

    [好。]翻車魚慢吞吞的應了一聲，隨即拍打了一下座頭鯨：[跟上人類！聽見沒有！不許再撞人家的船了！]

    座頭鯨長吟了一聲，帶著翻車魚潛下了海中，巨大的陰影在船只周圍盤繞一周后，靜靜地停在了船只的正下方。

    時余微微搖頭，不再關注它們，問系統貓道：【虎鯨離我們還有多遠？】

    【快了，還有幾十公里。】系統貓扒拉了一下耳朵：【你又不是不知道，座頭鯨和虎鯨是天敵，你帶它們一起走干嘛？】

    【可能……牢底坐穿魚之間會互相照應一下吧？】時余也是出于禮貌隨口邀請了一句，也沒想著對方會答應，但是答應了也就答應了，大不了和之前一樣，虎鯨住在漁排附近，座頭鯨去周圍海域唄。

    反正它們自己會解決的，用不著時余cao心。

    船只又開動了起來，時余進了主艙房換了一身衣服，趁機補了個眠，已經很晚了，他需要睡眠。

    夜幕深沉，濃厚的云層將下弦月遮去了大半，只留下影影綽綽的姿態，懸于天空，散發著朦朧的光輝。一顆流星突然迅速的劃破了天際，又不知流落向了何方。

    漁船的頂部高懸著耀目的紅旗，它的旁邊有一盞明燈，似是照亮了整片海域，連風浪都顯得沒有那么可怖了。

    十幾艘燈火通明的大船正在忙碌的工作中，數不清的穿著全封閉防護服的人在船只上來來去去，機械的轟鳴聲響徹了天際。

    “起——！起——！”有人揮舞著綠色的熒光棒大喊著。

    cao作室的人見狀便握住了cao作桿，向上推去，隨著機械臂的運作，撈網便被緩緩收起，它們將懸浮在海上的林林色色的垃圾都網了進去，帶上了船。

    那些垃圾大多是一些塑料制品，塑料袋，塑料瓶，各種塑料玩具，將整片海域都染成了五顏六色。

    這一網只不過撈走了一小片海面上的垃圾而已，縱然它提起來的時候將船只都拉得往那個方向下沉，也不過是九牛一毛。

    cao作室的人實在是沒忍住，罵了一句：“我干他們娘！生兒子沒屁眼的缺德玩意兒！”

    一旁的人淡淡的回答道：“現在生男生女都一樣。”

    “那就祝他們生個棒槌！”

    一cao作室的人都低低的笑了起來，卻又很快的消失了。

    隨著拖網被完全拖拽上來，揮舞的熒光燈變成了黃色，眾人紛紛散開，船只的甲板洞開，垃圾盡數傾瀉了進去，一會兒甲板閉合后，船只中央的消毒系統就對垃圾開始全面消毒并且粉碎處理，等到船只滿艙后則將開啟返航，更換新的船只過來作業。

    等到大部分垃圾都進入船艙后，甲板上的手持掃帚的人員就開始忙碌了起來，他們負責清理遺漏在外的垃圾，將它們推入船艙，等到完成后他們身后的消毒人員則是會對他們進行一個簡單的消毒。

    傾倒垃圾一時爽，要清理起來卻是火葬場。

    尤其是這種偷偷跑到自己家里來倒的垃圾簡直是惡心至極。

    更何況他們清理的只是這些浮在海面上的垃圾，有一些垃圾早就已經沉入了海底，甚至已經融入了海中，對比起這些要命的玩意兒，海上的這些只能說是微不足道罷了。

    現在在清理的這十幾艘船只還只是先頭部隊，后面陸續會有船只過來替換，甚至周邊漁民的能夠使用的船只也將被征用，由官方人員接替cao作來進行垃圾清理工作，直面垃圾的人員每一個小時也會輪換一撥，進入船只中的隔離室進行休整。

    “a區完畢——！準備關閉船艙！”

    眾人又呼啦啦的散開，等待船艙閉合，突然有人叫了一聲：“哎——！打住打住！船艙里面有魚！”

    眾人凝神一看，只見船艙里堆成垃圾的小山堆里頭好像是有魚尾巴在撲騰——說實話，遇到這種情況其實一般就不管了，要從垃圾山里面搞魚出來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嗎？更何況這里的海域已經被污染，說穿了人在這里多待一分鐘就多受一分鐘的傷害。

    說點殘酷的玩意兒，無論是保護環境也好，保護動物也好，都是以人為本的。

    你要是二十多天沒吃飯快餓死了，有只大熊貓在跟前，你殺了大熊貓吃rou，無論是燒烤鐵板還是水煮紅燒，那都是不犯法的1。

    這邊的大熊貓替換成任何一種保護動物都是可以成立的——具體打不打得過另說。

    “臥槽，是虎鯨！”那條大尾巴終于把垃圾都撲騰開了，露出了黑白兩色的軀體。

    小虎鯨本來很好的在水下叼著垃圾，沒想到突然就被連垃圾帶自己的給撈上了船。它茫然的打量著周圍的幾乎可以算是一望無際的垃圾山，忍不住張嘴哀嚎：“嗚嗚嗚——！”

    [你媽的！怎么有這么多垃圾！]

    它剛叫完，又立刻閉上了嘴，做賊心虛似地看了看兩側。

    塞壬不允許它們過來來著，甚至這一片的海洋生物大多數都被它趕走了——剩下沒走的那些都是比較笨的或者藏得太深的，說是這一片海域會對它們造成了傷害。

    小虎鯨是見過這一片的垃圾的，本著能幫塞壬一點是一點的想法，就悄悄脫離了族群跟著跑了過來。

    結果它來了之后就很傻眼，這些垃圾拖倒是能拖得動，也能叼著跑，但是叼到哪里去呢？岸上嗎？那是不是有點太遠了，它還嘗試過咬碎，但是很明顯這些玩意兒都挺韌的，還有些咬碎就會變成鋒利的碎片割傷它……

    聰明的虎鯨從來不干蠢事。

    所以聰明的小虎鯨在發現人類正在打撈后，就決定在垃圾的邊緣游走著，將一些被水流帶跑的垃圾再趕回去，讓人類的網效率更高一點。

    [你們這群人類是菜逼嗎？是菜逼吧！為什么要撈我！]

    [我難道和垃圾漲的這么像嗎？！你們是不是瞎！]

    [你們又扔垃圾又來撈，到底想怎么樣啊！我要開始討厭你們了！]

    隨著虎鯨的嗚咽聲，幾個工作人員的表情從冷漠轉為不忍，有一人轉身沖到了機械臂旁，抓了一張撈網的邊緣過來，其他的人連忙上去攔他：“你瘋了？不要命了嗎？！”

    “一條虎鯨而已！”

    “兄弟！犯不上！別沖動啊——退一萬步，大局為重啊！”

    那人快速的道：“我短跑和越障成績全營第一，我下去到上來最多不超過二十秒，你們攔著我這么點時間我都把魚給固定好了！”

    其中一人咬了咬牙，將一條安全繩固定在了對方腰間，數了數拇指：“你下去！”

    “十五秒之內我們一定會拉你上來！”

    事到如今，其他人也不再猶豫，紛紛站到了安全繩的后方，手持安全繩，只等領頭的一聲令下就齊心協力將人拉上來。那人點了點頭，飛一樣的跳進了船艙，這里的氣味非常難聞，哪怕有防護服也不能夠完全隔離，垃圾粉碎后的臭氣讓他有一瞬間的暈眩。

    但是他很快就克服了下來，他踩著垃圾上撲到了虎鯨的邊緣，在它身邊將網鋪設開來。

    其實這事兒最大的問題就在于虎鯨的重量太大，不能用簡易的繩索將其固定后拖上來。如果是條小魚，拽個尾巴就上來了，虎鯨這樣的如果去拽尾巴，說不定整條魚就散架了。

    不過幸運的是，這條虎鯨似乎還沒有成年，努力一下他說不定能推得動。

    他鋪好了網，還未來得及去推虎鯨，就看見面前的虎鯨非常自覺地一個翻身，滾進了網里，下一刻，他腰上的安全繩就繃直了，他急速的被同伴們拉上了甲板，機械臂也運作了起來，將虎鯨帶了上來。

    小虎鯨在網里甚至顯得很安詳——沒啥，挺習慣的。

    數撞時余的網，就它撞得最多。偷別人家的漁網來用的時候，也就是它十次有九次會被纏住。

    機械臂沒有將小虎鯨放置到甲板上，而是直接拖到了海里，網一松開，小虎鯨就滾入了海水中，它沖破了垃圾所組成的水面，露出了原本蔚藍的海水。

    有人在船上揮舞著拳頭：“快滾！別礙事——跑遠點，別回來了！聽見沒有？！”

    小虎鯨支支吾吾的在海水里叫了兩聲：[感謝——！人類真可愛，我又可以了嗚嗚！]

    話還沒說完呢，一只修長的手就搭上了它的頭顱，小虎鯨頓時僵直，但是現在這個情況并不是它不看就能裝作無事發生的。

    塞壬面無表情的看著小虎鯨，它沒有說什么，小虎鯨卻在那邊嚇得發抖：[塞、塞壬！我……我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