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月亮一動不動的躺在海里，隨波逐流，連最活潑的小扇子魚鰭都揮不動了。

    時余也怕出點意外，于是交了系統貓來看：【系系，來查下魚竿進到哪里了，好不好直接拔出來？】

    系統貓高貴冷艷的瞥了一眼大月亮：【直接拔，死不了。】

    【會受傷吧？】

    【反正比它之前讓鯊魚咬兩口來得輕巧。】

    時余點了點頭，手臂順著魚竿一路探進去，幾乎直接深入了大月亮的食道，他觸碰了一下魚竿與rou的交接處，用力握住，也不喊什么三二一，就麻溜兒的拔了出來。

    幾乎是在同時，有一捧血花自大月亮的口中噴了出來，時余倒是半點都不驚慌，轉頭從醫藥箱里拿了點之前老專家給的止血藥膏出來糊在掌心中，再度把手探入了大月亮的口中，將藥膏涂抹在了傷處。

    時余本來還想再塞兩顆消炎藥，但是想著之前才喂它吃了一版，也就作罷。

    他在海水中搓了搓自己的手臂，雙手一撐就上了自家的小破船，雪白的腳掌踩在大月亮的身上，感受著魚皮細膩的觸感。

    翻車魚可以說是沒有鱗片1，但是實則是有鱗片的，它的鱗片細膩而柔軟，幾乎與皮膚分不出什么區別來，如同一片片透明的軟玉，觸手生溫，除了讓翻車魚顯得更漂亮一些外并沒有什么卵用。

    時余嘆氣道：“這么笨，是怎么長到這么大的？……你都流血了，那頭座頭鯨怎么還沒來？我要真有點壞心眼兒，等它回來你怕是連骨頭都不剩……唔？”

    時余話說到一半，突然側耳傾聽，遠處似乎有鯨鳴之聲傳來，那聲音忽近忽遠，像是警告，又像是憤怒，渾然沒有的一次聽到的時候那種古老優雅的氣質。

    “看來以后還是不能背后說嘴，真他媽是說人人到，說鬼鬼現。”時余喃喃了一句。

    時余用力踩了踩大月亮，踩得它斗大的眼珠子看向了他，這才道：“跟你家的好好解釋一下哈，我可沒有傷害你，我這條小破船經不起它折騰，我還救了你來著。”

    他也不管翻車魚聽沒聽懂，說完便起身打算開船跑路——開玩笑呢，指望翻車魚聽懂他的話還不如指望大爺突然改信佛吃素了。

    馬達轟隆隆的作響，時余已經看見了海面上有一道由遠及近的不自然的漣漪，顯然是有什么巨物在水下快速游動，激起的波浪在海面上形成了兩條白線，令人一看就望而生畏。

    成年的座頭鯨可謂是海洋中的top1序列，連虎鯨這種喜歡群毆的黑惡勢力都不太樂意和成年的座頭鯨正面杠上——哦，幼體的座頭鯨是虎鯨們最喜歡的食物之一。

    時余自然不會留在這里自討沒趣。

    小船的馬力被時余拉到了急速，帶著時余和系統貓往座頭鯨來的反方向遠去了。當然了，船要是想在海里和大型魚類拼速度，可能也就是潛水艇上攜帶的魚雷還能與之并肩，不過時余也不慌，大月亮還在那邊呢，座頭鯨到達后第一個目的自然是確定大月亮安然無恙，這不就拖住了嘛！

    總不見得因為大月亮自己吞了他的魚竿，座頭鯨就來千里追殺他吧？

    時余猜的可以說是比較準確的，但是又不是那么準確。

    至少他就沒想到在他換了一個地方打算停船釣魚的時候，小船的船錨方扔下去，海面下便傳來了一道奇怪的聲響。

    那是什么？時余下意識的擰了擰眉頭，俯身拾起了臥倒在一旁的魚叉，警惕的望著四周。

    突然之間，水面大動。

    一道似亙古而來的鐘聲響徹了整片海域，船只猛烈的晃動了起來，時余見到周圍突然涌起了一朵巨大的氣泡，就像是一朵花綻開在海面上一般。

    海水翻騰，不斷有巨大的氣泡在時余的周圍綻開，距離時余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到那氣泡終于就在小船的船舷邊上之時，最后一朵碩大的氣泡在小船底部炸開，就好像時余所停駐的位置下方剛好有一口泉眼突破了外在的束縛，一往無前的向上噴發著。

    時余伸手握住了欄桿用以保持平衡，這氣泡的范圍很大，幾乎將整艘船都籠罩了進去，他無意識的看著海面，總覺得這一幕有點眼熟。

    兀地，一道黑白色的影子自水下一躍而過，緊接著便是一片黑影，眼見著便是向小船沖了上來。

    時余的眼中閃過了一抹鋒之色，也顧不上其他了，松開欄桿一把抓住了系統貓便縱身往船下跳去！——他知道為什么這些氣泡讓他感覺到眼熟了，這他媽不是就是座頭鯨著名的氣泡陣捕獵大法？！

    所謂的氣泡陣捕獵就是由一頭或者幾頭座頭鯨圍繞魚群的時候吐出氣泡，將魚群圈在其中，并且不斷圍繞著魚群持續吐出氣泡，使得氣泡的范圍越來越小，當獵物被圈在了一個極小的范圍內的時候，座頭鯨便從氣泡圈的底部向上垂直沖出，張口將魚群吞進嘴里。2

    這樣的捕獵方法在座頭鯨中已經傳承了幾千萬年，由于氣泡網的會在海面上呈現螺旋狀的形態，被人類譽為最優雅的獵食方式之一。

    但是讓時余來說，看著是挺優雅的挺神奇的，但是對于直面這種捕食方式且他自己就是被捕食者的時候——那種令人無法言喻的恐怖就像是天傾地覆一樣的向他壓來，換做是別人，怕是連擺脫恐懼的時間都沒有，就已經喪命在了座頭鯨之口。

    這一點時余由衷感謝大爺。

    習慣了被大爺控制的感覺，就感覺座頭鯨也就……那樣？

    時余這一下跳的極遠，恰好落在了座頭鯨那張洪荒巨口之外，無數的氣泡裹挾著他，將他拖入水中。在此之前，座頭鯨已然沖出海面，跟了時余有一陣的小破船就如同劣質的玩具一樣輕而易舉的被咬成了碎片。

    系統貓第一時間就遠離了時余——倒不是為了其他什么，只不過剛好旁邊有一塊大一點的木料碎片，非常適合它躲避。無奈于貓的身體就是這么怕水，半點不會游泳，它要是跟著時余才是他的累贅。

    系統貓本身是不慫座頭鯨的，座頭鯨要是真的對上了它，大不了它再挨兩道雷劈變成高達直接打了座頭鯨回家煲湯，但是這次問題在于，座頭鯨明顯就是沖著時余來的。

    時余和系統貓都知道，上一次勉強還可以算是系統貓皮了一下，那條龍躉算下來時余也不是毫無勝算的，系統貓幫忙了一下那違規程度還算是輕級，這一次不同，一條成年體的座頭鯨，除非時余改名叫時傲天，否則那真的是打也打不過，跑也跑不了。

    這種情況下系統貓如果出手相助，問題就大條了——這就類似于系統幫助任務者直接逃脫必死級別boss，開掛鐵板釘釘。

    再加上時余本身還有幾條命在，大不了重置時間線復活，系統貓實無必要和座頭鯨硬碰硬。

    時余跳的匆忙，沒有穿腳蹼，人力面對海洋暗流幾乎等同于螳臂當車，所幸時余沒有氧氣的限制，并不急著浮上海面，借著氣泡的遮掩，一直下到了海下近百米才停了下來。

    陽光在這個深度下幾近于無，但是當時余仰望海面之時，仍舊可以看見座頭鯨龐大的身軀。

    還好時余不負歐皇之名，又或者是身上的buff還在起效的關系，時余到了地方才發現這里的水深可能也就是百米，海底是凹凸不平的礁石，隨意找個地方就夠藏身了。

    他手中還握著魚叉，腿上還綁著匕首，安全性還是有一定保證的。

    系統貓在海面上緊緊抓住了那塊木板的，它本來想用指甲勾住的，奈何前兩天時余才給它剪了指甲，光禿禿的指甲一伸出來屁用都沒有，只能用爪子勾住了木板的邊緣。

    隨著座頭鯨的落水，海面上起了幾道巨大的波瀾，系統貓趴在上面，隨著木板不斷起伏，靜靜地等待波瀾消逝：【時余時余，呼叫時余，人還好吧？】

    時余過了好一陣兒才回復它：【沒事，海水還算淺，躲在礁石坑里了。】

    系統貓眼角看見一道花里胡哨的編制系帶飄了過去，眼疾手快的伸出爪子撈了一下，將時余魚竿給撈了回來，邊道：【我就說，讓你少招惹人家，看到沒，人家守護神來找場子了。】

    時余的聲音還算是輕松：【你放屁，明明是它主動來撩的我，我只不過是沒有拒絕而已！】

    系統貓意味深長的道：【渣男死之前都是這么說的。】

    【你給我爬。】時余笑罵了一句，轉而又問道：【上面怎么樣了？它們走了沒？……我也是沒想到大月亮這樣狼心狗肺，居然半點都不幫我勸著！】

    【你就沒想過也許它們兩個語言不通的情況？】系統貓反問道：【你以為海里頭的怪物都是大爺那種啊？它們品種都不一樣，語言不通是很正常的好伐啦？】

    【豁，那我是真的倒霉。】時余瞇了瞇眼睛，因為沒有戴潛水鏡的關系，鼻子和眼睛都有點難受，因為之前潛水鏡都是直接連帶著鼻子的部分一并密封的，這會兒沒有潛水鏡，他總感覺鼻腔里都是水——也不是感覺，那根本就是。

    人的鼻子和氣管是相通的，這會兒時余還得分出一部分注意力忍住不要用鼻子來呼吸，免得沒把自己淹死反倒是把自己嗆死了：【系系，能不能換個潛水鏡給我，好難受。】

    【忍著，換了潛水鏡你也沒法戴啊。】系統貓道：【它們還沒走呢，嘖……它們兩怎么黏黏糊糊的，座頭鯨圍繞著翻車魚打轉呢。】

    【也正常？】時余在腦海中笑著說：【你說我這算不算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謝邀，你這頂多算是沒吃到魚還惹了一身腥。】

    時余實在是有些受不了了，騰出一手捏住了自己的鼻子，又問道：【問題來了，我的幣夠在你的商店里換一艘船嗎？這兒離我們家至少幾百公里，我們兩怎么回去啊？手機也報廢了吧？難道我們兩得效仿魯冰遜？】

    【我就該聽我哥的話換個諾基亞！】

    系統貓也陷入了沉思，它這兒真沒什么便宜的船夠給時余換的，眾所周知時余升完級后就是個窮逼：【……實在不行我給你發個限時任務，回頭給你搞個體驗裝回家。】

    【也行。】時余和系統貓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一會兒，同時感覺身上有點癢癢的，低頭一看幾條小魚估計以為他是什么好吃的，正圍著他啃啃咬咬的。他揮手驅散了那些小魚，抱怨道：“它們怎么還不走？”

    【我哪知道。】系統貓緊緊的貼在木板上，不遠處的座頭鯨不時的從海水中冒出個頭來，圍繞著翻車魚游動著，時不時還湊上去舔一口翻車魚。它喃喃道：【物種不同，還想要戀愛？連尺寸都不匹配。】

    時余聽罷深有同感，暗暗點了點頭，嘴上卻還要義正言辭的說：【系系，你臟了。】

    【你別以為你覺得我說的對我不知道。】

    【……】時余適時的換了個話題：【說起來，你要不要查一查你們這個歐皇buff是不是有問題，之前奇遇buff讓我把大爺釣起來取我項上狗頭也就算了，畢竟奇遇有好有壞，你這個明說了都是歐皇buff了，怎么出海還能碰上這種事兒？難道不該逢兇化吉嗎？】

    【你聽過一句話沒有？】系統貓說道。

    【什么？】

    【人不作就不會死。】

    【……】

    【而且都說了，歐皇遇上了翻車魚，不就是歐皇翻車？你有點逼數沒有？】

    【……】

    翻車魚和座頭鯨在海面上纏纏綿綿了半小時，時余等得都不耐煩的摸索著開始撬旁邊的貝類了，才聽見系統貓播報了一聲：【哎嘿，好像它們終于要走了……走了走了，你差不多可以上來了。】

    時余應了一聲，拍拍手把手上的螺扔了。從深海到海面這段距離真不算是件容易的事情，海面上雖然波瀾不驚，但是私下里暗潮洶涌，時余手里還拿著魚叉，想當然魚叉是不能丟的，能這樣游上去已經算是很牛逼的了。

    時余又等了一會兒，這才從藏身之處離開。他一手向上撥弄著海水，雙腿有規律的交錯擺動，開始向上游去。

    本以為這事兒已經夠倒霉了，沒想到更倒霉的事情還在后面。

    時余好不容易掙扎著游到了六十米的地方，周圍總算是不像剛剛一樣黑的那么徹底了，他心中方松了一口氣，一扭頭卻撞上了一只有時余半人那么高的眼睛。

    cao了，是座頭鯨。

    時余心中停跳了一拍，隨即又瘋狂的跳動了起來，他甚至能聽到自己血管中急速奔流的血液的聲響和心臟跳動的聲響。

    心臟的存在感在這一刻無比醒目。

    座頭鯨的眼神冰冷——或許它一開始就沒有什么感情也說不定，它就靜靜地停在原地，一動不動的看著時余。

    時余與它對視，一時竟然也不敢再游動。

    冷靜一點，座頭鯨的食譜里沒有人類。

    ——屁話！座頭鯨的食譜里也沒有船啊！

    正在時余想著如何逃生之際，座頭鯨突然張開了巨口，時余與它之間的距離只有兩三米，再加上在海水中的視線誤差，怎么也不會超過五米。

    這個距離于這種體型的魚而言，只需要稍微擺一擺尾鰭，就能一口把時余吞了還能再游出去幾十米。

    而以座頭鯨而言，它似乎也是這么打算的。

    它尾鰭一動，就向時余的方向沖了過來，這么點距離稍瞬即逝，時余幾乎是來不及反應就被一張漆黑的巨口給吞了進去。

    周圍清澈的光芒消逝，留下了一片寂靜的黑暗與時余作伴。

    時余被水流裹挾著向魚腹中沖去，他心跳加速歸心跳加速，心里卻已經盤算著要怎么處理這件事情了。

    【系系，你家的魚叉到底靠不靠譜？】

    【……？？？】系統貓已經做好了勸時余自殺重置時間線的準備了，話還沒出口就被時余堵了回來。

    【魚叉要是靠譜，我直接在魚肚子里奮斗一下劃破了魚腹就出來，要是不靠譜我就趁現在自殺。】時余分析道：【其實也不是活不下去，不過有點惡心，不如重來。】

    座頭鯨厲害是厲害，但是它的敗筆就是把時余混個兒給吞了進去，要是它有牙齒把時余當場分尸，那還沒什么，時余也沒什么路可以選，麻溜兒的復活就是了。

    一般人類要是被座頭鯨吞進去，座頭鯨也沒什么想吐出來的打算，無外乎耗盡氧氣溺死。時余不同，他不在乎氧氣，所以如果他一直被關在魚腹里又出不去，人類的本能是很可怕的，哪怕時余知道自己自殺能重來，但是臨到自殺說不定還沒有那個勇氣，人都是想活的。

    到時候時余可能會等著座頭鯨覓食，然后從它的食物中選取自己的食物來進食。

    其實沒什么，就是好惡心。

    【重來得了，我……】

    時余仔細的讀取著系統貓給出的建議，突然卻撞上了什么東西。

    這東西軟乎乎的，很有彈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