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餐后，司機送陸衍和唐婉去醫院。

    坐在車里看著窗外來來往往的人群，唐婉意識到自己好像很久沒過出門了，周圍熟悉的建筑看在眼里都有些陌生了。

    她才二十二歲，卻仿佛已經和這個世界脫節了一樣，父母出事后她與這個世界的聯系被斬斷，好像被拋棄了一樣，直到她懷孕這種聯系被重新建立起來。

    這世上多了一個和她血脈相連的人，ta會一點一點長大，成為這世界為數不多留住她的理由。

    然而今天的檢查，關系到這個理由是否真的能存在下去。

    “在想什么？”陸衍握住她垂在腿側的手，手掌微抖著，昭顯出當事人內心的不安。

    唐婉沒有轉頭看向陸衍，眼睛依舊盯著窗外一閃而過的風景，她在想些什么？

    她自己也不知道。

    陸衍見她不做聲，雙手掐著腰騰空抱著她側坐在自己大腿上，大掌輕拍著唐婉的背，一下慢過一下，輕聲安撫著她焦慮不堪的心。“乖，只是一個小檢查，沒事的，嗯？”

    唐婉雙手勾著陸衍的脖子，小臉埋進他頸側，甕聲甕氣得說：“我害怕。”

    車禍手術時醫生不知道她已經懷孕了，給她用了麻醉藥和抗生素，事實上她自己也不知道。

    今天的孕檢主要是四維彩超，針對那次手術藥物的攝入對腹中胎兒的影響，查看胎兒發育是否正常，有無畸形。

    肩膀那處的襯衣被打濕了，濕漉漉的一片，卻聽不見哭聲，此時此刻陸衍想不出安慰的話。

    他也同樣擔心害怕，擔心孩子留不住，害怕唐婉傷心過度，留不住孩子又留不住妻子，太難受了。

    但他不能說出來，他得撐著不能垮，唐婉和這個孩子都需要他，陸氏的一攤子事還沒有結果。他從來就沒有傷心的資格。

    直到下車前，車里一直靜悄悄的，半個小時的車程仿佛開了一個世紀那么長，再長的路總是有盡頭的。

    下車時陸衍打橫抱著唐婉，徑直走向秦醫生的問診室，陸衍提前打點過，醫院里今天做彩超檢查的人并不多。

    秦醫生先是問了一些常規的問題，聊了會兒關于胎兒的話題。

    “這期間有過胎動嗎？”

    “沒有，”唐婉有些緊張，沒有胎動，是不是不正常？她忐忑地看著秦醫生，坐在一旁的陸衍拉過她的手，掰開握緊的手掌，掌心被指甲掐得一片通紅。

    “嗯，現在22周，沒有也是正常的，后面注意觀察。”秦醫生在病歷本上記錄著。

    問診室內的時鐘指向十點整，在秦醫生的安排下唐婉進了彩超室，家屬只能在外面等著。

    進去之前陸衍伸手抱了抱唐婉，在她耳邊低聲叮囑道“答應我，無論結果如何，我們都接受，好嗎？”

    唐婉點了點頭回抱住他，只身踏入了那間決定這個孩子命運走向的房間。

    十點二十，檢查做到一半，該來的人并沒有出現，秦醫生沒有事先告知唐婉他和安琪聯絡過。

    十點叁十，距離檢查還剩下十分鐘的時間，彩超室的暗門傳來了叁聲敲門聲。

    咚、咚、咚，不慌不忙，秦醫生起身開門將人引了進來，“怎么這么晚？”

    安琪沒有理會秦醫生的發問，進門后看著躺在護理床上的唐婉，她只剩十分鐘的時間。

    “安琪？你怎么過來了？”

    “你那天不是讓我聯系秦醫生嗎，他告訴我你今天來產假，我就過來了。”安琪走到床邊，摸了摸唐婉拱起的小腹，“我是想來問你，后面打算怎么辦？有計劃了嗎？”

    安琪這一問把唐婉給問懵了，后面打算怎么辦呢？她完全沒有頭緒，原先想著她要報復陸錚，一而再再而叁地置她于死地。

    可實際做起來談何容易？陸錚身邊的壁壘唐婉完全觸碰不到，要做點什么無異于難上青天。

    “我不知道，我想讓陸錚得到應有的報應，可我根本沒辦法做到。”唐婉的手交迭在安琪撫摸著自己腹部的手上，“何況我現在還懷著孕，出門都不方便更別提做其他的了。”

    來醫院的路上，安琪想了很久，她到底要不要摻和進來，上次的教訓還歷歷在目。

    想來想去最終還是踏上了來的路。她實在是不忍心昔日的好友一個人掙扎在混沌中，身邊空無一人。

    但這次她想到了一個折中的方法，在不得罪陸衍的情況下幫唐婉。

    “你做不到，有人可以做得到，只要你勾勾手指，保管能心想事成。”安琪湊在唐婉耳邊低聲說著。

    彩超檢查結束，留給她們的時間只剩叁分鐘。

    唐婉聽了安琪的話想了想，“你是說陸衍？”

    讓陸衍幫她報仇對付陸錚？能行嗎？

    時間緊迫安琪沒等唐婉想明白，接著說：“你現在要做的就是保住這個孩子，生下來，其他的事都交給陸衍，他不會讓你失望的。”

    安琪剛說完一邊站著的秦醫生便催促道，“時間到了。”

    走之前安琪摟著唐婉的肩膀，抱住她，“加油。”

    *

    “恭喜你陸先生，胎兒一切正常，”回到問診室秦醫生拿出剛剛做的四維彩超單給陸衍看，“這是胎兒的頭部，這是他的四肢，”

    聽到秦醫生這句話陸衍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了，在檢查室外等候的那四十分鐘，他襯衫后背被冷汗浸得濕透。

    從前看陸錚手上帶著的那串佛珠，陸衍很是不以為然，求神拜佛要是真的有用，這世上怎么還會有那么多殺戮。

    可剛剛度過的那四十分鐘里他一直在祈求佛祖，

    為什么？害怕啊，怕自己壞事做多報應在未出世的孩子身上，

    誰能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陸衍有一天也會開始求神信佛。

    換以前，要是有誰和陸衍說，誒！你以后會皈依我佛，陸衍打死都不會信，他只會冷冷地回一句“滾！”

    世事難料，自從認識唐婉后，陸衍沉寂多年的七情六欲被重新勾起，愛別離，求不得他盡數嘗了個遍。

    但最終還是甜多過苦，他不再是那個飄在半空中冷冰冰的工作機器，一生只為家族而活。

    他會有美好的家庭，溫柔美麗的妻子，活潑可愛的孩子，這都是唐婉走進他生命里帶來的禮物。

    她給了他最好的，其他任何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會拿來放到她面前，不顧一切代價，陸衍心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