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降少年
夕陽西下,馬車轔轔駛過城外山間路面,玉嬋憊懶地伏在車廂中央,正讓一旁的如意給自己捶腿。 因著娘親柳芷清入春便患了風寒,斷斷續續的也未能好全,原本要一起出門踏青的行程也只能作罷。 玉嬋一向是個執拗獨斷的,自覺大了,能做一回主,便悄悄獨自啟程去清泉寺祈福,順道求了些平安符。 清泉寺外有百步階,拜佛祈福的人要進廟都得從這走,以顯誠心,玉嬋便也走了。 和一般閨秀比,她已是十分好動康健的了,奈何山路走得少,一來一回后腿腳就發軟。 “如意,下回開始我要晨起早練,你可得喊我。”玉嬋有氣無力地下定決心。 “娘子,要是我喊你有用,你今日也不必累成這般模樣……”如意名喚如意,可說出來的話往往不太讓人如意。 玉嬋擺了擺手:“哎呀……讓你喊就喊嘛,要是早起了不就是賺了。” 如意欲再開口,卻不想馬車一陣顛簸后陡然停了下來,兩人慣性地往前一撲,差點摔倒,將將穩住身形,正要斥責,卻聽見外頭風聲唳唳,拔劍聲乍起。 如意嚇了一跳,慌忙掀開簾子看了一眼,壓低聲音向沉玉嬋稟報:“娘子,外頭有人攔路,還帶著兵器。” 玉嬋本不以為忤,自家居于首府盛京,治安向來不錯,即便只是半個官宦人家,她也敢大著膽子獨自出行。 誰料出師不利。 她起身,掀開轎簾,大喇喇地立在車夫馭位旁,嚇得人車夫差點拔刀。 如意沒攔住,在她身后直嘆氣。 近前一伙人攔在面前,十來人,大抵是為了顯示土匪的莽匪霸氣,各個衣衫不整,打頭幾人騎在馬上,看得玉嬋眼睛有點辣。 不過這不是眼下的重點,玉嬋趕著回府,再晚一點說不定又要被捉住挨爹爹娘親訓,可她向來做不來低聲下氣求人告饒的事,抬著下巴看人。 土匪頭頭身旁一人開口:“大哥你看她……” 大哥不愧是大哥,擺擺手示意他安靜,展現大哥威嚴,盯著玉嬋等她開口。 玉嬋卻不理人,環顧近旁侍衛,加上車夫才五人,她心里沒底,叫來侍衛頭領:“李有,能打贏嗎?” 李有上前:“回娘子,請不要強人所難。” 玉嬋暗道自家爹爹白養一群廢物,五個侍衛打不過十來個土匪? 她環顧四周,才從寺廟下來,周邊的路算不上寬敞,兩旁大樹林立,樹影婆娑,有風吹過,發出沙沙的響聲,不時閃過暗影,也讓人心下恐慌。 時間近傍晚,夕陽斜長,余暉落在路上,卻照不進深林。 玉嬋終于認清了現實,正眼看了對面,雖然衣衫不整,可各個膘肥體壯,看著確實打不過,強自鎮定開口:“各位壯士有事嗎?” “沒事,就是求財。”大哥穩穩應和。 沒事沒事,花錢消災。玉嬋招來如意:“如意,給錢。” “娘子,今次出門的錢大多做香火錢捐了,”如意解下錢袋,漏出里面一點碎銀,“還剩這些。” 玉嬋叉著腰數落她:“……怎么就這么點,打發叫花子?” 轉而和人告饒,也不能落下大家閨秀的氣派:“各位壯士,錢不夠,我回家取去,下次出門給你們,如何?” “不如何。”土匪才不相信一個穿戴富貴的大小姐出門不帶錢財。大哥揮揮手,正要開口招呼弟兄們沖。 玉嬋只想著能拖一時是一時,趕忙道:“好漢留步!” 話落對面倒真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就要沖上前,不想此時一側的深林里飄出一個黑影,穩穩立在車轅上,正對著玉嬋:“叫我?” 眾人被突如其來的狀況搞懵了。 少年一身玄衣勁裝,高馬尾束在腦后,看起來和玉嬋一般大,聲音明明也稚氣,卻壓得低低的。 手上拎著一個包袱,看起來正在趕路。 玉嬋愣住了:“你誰?” “?”少年歪了歪腦袋,才反應過來她沒在喊自己,點頭作別,“走了。” “誒等等……”玉嬋趕緊留人,扯過少年袖子拉到自己身邊,破罐子破摔,“你能打過那群人嗎?” 他轉頭瞥了一眼,點點頭。 沒想到能天降奇兵,玉嬋興奮地搓手:“那你幫我打贏他們?” 少年依舊點頭,卻蹙了蹙眉,低頭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包袱,玉嬋了然,趕忙奪過:“別擔心,我給你看著。” 少年轉身飛入那群土匪之中,土匪們早做好準備應對,卻不想人不按常理出牌,被打得措手不及,明明才半大孩子,出手的氣勢卻比成人還盛。 短刀從袖中滑出,少年回身刺入身后的人,前方又一人靠近,他一腳踢出又收回,旋身時又接連致幾人受傷,再不能反抗。 “哎,能不殺人就不殺……”玉嬋看著少年利落的動作,提著的心放下了一大半,又擔心他因著自己惹上人命官司。 土匪頭子看手下們實在抵擋不過,只能撤退,只余被落下的人暈的暈,傷的傷。 玉嬋一行人被眼前行云流水的景象驚得目瞪口呆,待少年飛身落回她身旁,摸了摸下巴,十分得意:“不錯。”好像大敗敵人的是自己似的。 少年卻依舊沒甚表情,只是盯著她。 玉嬋想著受人恩惠,應當報答,便將他帶進轎廂里,將包袱遞給他:“喏,還你。” 少年接過抱著包袱坐到一側,垂首不語。玉嬋實在是沒見過這么寡言少語武功又厲害的人,坐到他身緊側挨著:“喝茶嗎?” 如意在兩人一道進車廂后就給玉嬋使眼色,奈何人根本不看她,這時看她和陌生男子挨這么近,終于忍不住開口:“娘子……” “怎么了?”玉嬋終于看她一眼,“如意,倒兩杯茶。” 如意扯了扯玉蟬,湊到她耳邊小聲道:“娘子,您不該讓他進來……” “他剛才可救了我們,”玉嬋擺擺手,“再說他才多大啊。” 如意無法,只能時刻盯著兩人的舉止。 玉嬋轉頭又問了少年一遍:“喝茶嗎?” 他看了她一眼,點點頭。 玉嬋得意地翹了翹嘴角,等他喝了一口茶,忙問:“吃點心嗎?” 少年又抬頭看了她一眼,看到她嘴唇張合:“可好吃了,云片糕和海棠酥,還有蜜餞飴糖,要不要?” 他又點點頭。 玉嬋將裝糕點的盒子端到他面前,拿了顆蜜餞塞到嘴里,少年盯著她, 也學著她將一顆蜜餞果子放進嘴里。 蜜餞酸酸甜甜的,他受不住酸似的皺了皺眉頭,卻不吐出。 玉嬋笑起來,真乖啊,怎么讓干什么就干什么,再給點好處賄賂,以后豈不是能多一個武藝高強的打手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