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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穿成侯府傻女在線閱讀 - 第70節

第70節

    “剛開始來的時候,害怕嗎?”

    商行聞言,拼命忍著的淚水終于流下來。他點著頭,又搖著頭,“不怕,我想和娘見面。還有爹陪著我…”

    雖然爹不知道他,但那可是他的親爹。

    裴元惜的心隱隱生疼,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怎么可能不害怕。她親近他想安慰他,可是又覺得太過唐突。

    在她遲疑的時候,商行的手怯怯地拉著她,“娘,對不起。”

    “對不起什么?”她問。

    商行很愧疚不敢看她的眼,葉玄師說過他不能插手娘和爹的事情,因為他怕自己的出現改變太多,所以在娘還傻著的時候他沒有出手。

    那時候他以為那個傻子不是娘,娘和他一樣是后來借尸還魂的。后來他知道了,娘從一開始就是裴家的二姑娘,只不過是中間傻了十年。

    “我過去沒有幫娘。”

    裴元惜聽到這句話險些落淚,“這怎么能怪你,那時候你怎么幫我,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我…是不是死得很早?”

    商行難過點頭,“我的生辰…就是你的忌日。”

    原來如此。

    她竟然死得那么早。

    “娘,我不會讓你死的。”少年的目光清澈而堅定,“你一定能長命百歲。”

    淚水突如其來地奔涌而出,她形容不出那種酸脹又熨帖的感覺。仿佛孤獨夜行中找到了依靠,又像是浮萍有了寄托。

    “我…”

    “說完了嗎?”院子外面傳來冷漠的聲音。

    商行連忙回道:“完了,完了,這就來。”

    說話的功夫,他已經翻過墻頭。

    墻的那邊傳來他們父子的對話,一個說爹你干嘛催,我還有很多話要和娘說。另一個說來日方長,明日還要早朝。然后她又聽到當兒子在磨人,說什么不想起床想多睡會兒不愿意早朝之類的,當爹的斷然拒絕,少年痛苦不滿的哀嚎和撒嬌聲漸漸遠去。

    她一手按在心里,那里的酸脹已散,似乎充盈著另一種陌生而隱蔽的情愫。

    像他們這樣的一家三口,怕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夠荒誕,夠離奇。

    第56章 認親

    這一夜注定不平靜,多少人家徹夜亮燈。

    饒是宣平侯做足準備,還是太低估文官們的戰斗力。依次在慶和殿外等候時,各式各樣的目光往他這邊看來。他們布滿紅血絲的眼底閃著莫名的興奮,眼下的烏青突兀而明顯,一個個摩拳擦掌的樣子。

    顯然,一夜未眠者大有人在,許多人熬夜通宵寫奏折。

    洪將軍與他站在一起,不忿道:“看看他們那一個個烏眼雞似的模樣,怕是憋了一晚上。等會進了殿他們定會參你一本,你可得有個準備。”

    他嗯了一聲,背挺直。

    進殿的時候,他深吸一口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事情已然如此只能聽天由命。

    出乎所有朝臣的意料,皇帝今日竟然臨朝。他端坐在高高的龍椅上,估計是有些沒有睡醒,一張臉板著。

    文官們你一折我一折,皆是痛陳陛下認干娘一事。他們倒是不再提什么紅顏禍水,一個個搬出歷朝歷代的禮法規矩,道是此舉如何如何不成體統有損皇族威嚴,萬萬不能開此先河。

    有阻止皇帝認干娘的,便有譴責宣平侯教女無方的。在他們看來,陛下胡鬧是一方面,侯府的那個二姑娘怕也不是個省心的。陛下年少無知,許是聽她蠱惑才會如此糊涂。

    “陛下,那女子不是禍水,她是禍害啊!”

    “禍害?”商行怒眼圓瞪,“先前你們說什么禍水誤國,現在又說她是禍害。敢問她禍害什么了?”

    還能是禍害誰,不正是皇帝自己。

    臣子們一個個憋得辛苦,有幾個打算死諫。

    商行冷哼一聲,“朕生母早亡,也未曾養在嫡皇后膝下,每每思來總覺缺少母愛。恰好裴二姑娘知書達理,同朕說話語重心長頗為長輩之風。朕便想著給自己認一義母,以慰朕失恃之憾,有何不妥?”

    一名老臣出列,說是皇帝認義母也未嘗不可。只那裴家二姑娘年紀太幼,又未出閣實在是不宜認為義母。

    此言一出,附和者眾多。

    朝臣們之所以震驚,說到底還是因為裴元惜的身份和年紀。若是換成某個府上的老封君,眾人不會有這般大的反應,甚至還會夸為美談。

    他們在議論時,不停觀察著公冶楚的臉色。

    公冶楚面冷如山,不動聲色。

    眾人便覺得他定然也很是不滿皇帝此舉,于是越發的群情激昂,一個個非要撥得頭籌勸阻商行認干娘。

    商行少年之氣,自然帶出幾分不耐,他一指其中最為激動的老臣,“劉卿今年貴庚啊?”

    “臣今年五十有四。”那老臣回道,以為陛下被自己一片純臣之心感動,當下激動得差點熱淚盈眶。

    “五十有四,年紀確實大了。朕記得你去年娶了一位填房,那填房的年紀比你孫女大不了多少,你兒子更是比她年長許多。敢問你兒子可喚她為母親,你府上的孫輩可喚她為祖母?”

    那老臣啞口無言,老臉脹得通紅,“陛下,臣那是明媒正娶。”

    商行“哦”了一聲,“依劉卿所言,只要是名正言順年紀并不是問題。那方才你們言辭激烈不就是因為裴二姑娘與朕年紀相仿嗎?合著你們可以為老不尊快入土了還能娶個年輕的姑娘為娶,朕這個天子連認個干娘都要被你們攔三阻四,是何道理?”

    那老臣嚇壞了,跪地磕頭嘴里說著不敢。

    “朕看你們敢得很,管天管地還管朕認不認義母。你們一個個想當剛正不阿的忠烈之臣,就差沒指著朕的鼻子罵昏君!朕倒要問問你們,朕認個義母是犯了哪條先祖遺訓,還是違了哪道世俗禮法?”

    他年少又不愛理朝政,在不少臣子看來他就是昏君。史上的昏君或是殘暴施政失民心,或是沉迷美色聽信讒言,倒是沒有像他這樣玩物喪志胡來的。

    無人吭聲,卻是無聲的抗議。

    他冷冷一笑,“朕這個義母是認定了,你們誰要死諫朕絕不攔著。要死死到自個家中,別在慶和殿污了朕的眼。”

    幾個老臣氣得胡子亂抖,如此君王,商氏必亡!

    曾太妃的哥哥也在群臣之列,當下懇求公冶楚,“公冶大人,您說句話吧!”

    所有臣子都望著公冶楚,他們知道這天下真正做主的人是誰。小皇帝胡鬧,公冶大人必不會眼睜睜看著。他們以為公冶楚再是縱著小皇帝自取滅亡,也不會看著皇帝如此荒唐。

    令他們沒想到的是,公冶楚只說了一句話:此乃陛下家務事,為臣者不宜干涉。

    商行聞言,輕輕挑著眉毛。心道你們這些人找我爹告狀,也不看看他可是我親爹,誰家當爹不護著自己的孩子。

    “聽到了吧?這是朕的家務事,你們各自把自己的內宅管好,不要今天寵妾滅妻,明天嫡庶相殘。”

    宣平侯聽到這句話,總覺得皇帝在指桑罵槐。

    一時之間,群臣失了主心骨。

    曾大人思忖著公冶楚的意思,越發覺得皇帝在自尋死路。一個失去臣子擁護的天子,以后若是再出什么失了民心,那么大都督便能順理成章取而代之。

    曾家眼下表面的風光,全是曾太妃的功勞。商行當皇帝,他們曾家還能沾些光。他和曾太妃的心思一樣,一方面很是不屑商行,一方面又怕商行被攆下龍椅。

    “陛下,太妃娘娘一向視您如己出…”

    “太妃?”商行打斷他的話,“說起來太妃應該還在承佑宮里跪著。她一大把年紀也不知道享享清福。該管的不管,不該管的事情老在其中瞎攪和。曾大人有空勸勸她,莫要上竄下跳惹人厭,人貴有自知之明。”

    曾大人臉都青了,這是一個皇帝提起庶母妃的語氣嗎?連最基本的體面都不給,陛下這是在不滿大都督啊!

    誰不知道他meimei是大都督指定的人,說白了就是大都督的人。

    “陛下,太妃娘娘是您的庶母,她也是為您的名聲著想…”

    “曾大人今兒個話真多。朕說什么了,你就要扣朕一個不孝的帽子。朕看你是不滿朕坐在這把龍椅上,要不換你上來坐坐?”

    曾大人嚇得當下跪了,再也不敢多說一字。

    群臣一向知道皇帝胡來,以往有大都督從旁提點倒也沒有這么軸過。不想大都督一旦放手,皇帝如此的混不吝。

    他們還敢說什么,只能是敢怒不敢言。

    商行手托著腮一臉認真,“朕就想體會一下母子之情,你們這些人小題大做。依朕看你們還是太閑,不如回家養養花種種草更閑些好了。”

    這話誰敢接,臣子們一個個裝死。

    在他們裝死的時候,商行理理龍袍站起來,“朕憂心太妃娘娘死心眼,還在承佑宮跪著。一想到太妃娘娘徹夜跪著不起,真是心急如焚。朕先行一步,你們繼續。”

    說完也不管百官們是什么臉色和表情,悠哉哉地出了慶和殿。那步伐之悠閑,那神態之愜意哪有半分心急如焚的模樣。

    曾太妃身為太凌宮唯一的太妃,在宮里自是有親信和眼線。商行一出慶和殿,便有人報到她那里。她連忙跪直,命人撤了墊子。

    從慶和殿到承佑宮并不近,等到商行閑情雅致地晃過去,她感覺膝蓋都不是自己的了。

    “太妃娘娘還跪著呢?”商行徑直坐下,老神在在地欣賞著她的跪姿。“太妃娘娘真是死心眼,跪了一宿吧?”

    她心里那個窩火,這死小子說話真是氣死人。“陛下,體統不能亂。哀家自知勸不住陛下,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實在是不想陛下因一時之興,而招來千古罵名。望陛下三思!”

    “朕思過了,不止三思。”商行環顧著殿內的布置,“太妃娘娘以前住的宮殿比這差得多,三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太妃娘娘怕是忘記從前的光景了。”

    曾太妃心里一個突突,死小子是什么意思?她以前是個不得寵的嬪,與幾位低價嬪妃合住一殿。她住的屋子背陰不朝陽,夏天生霉不見日頭,冬天灌風炭火不足,如何能忘?

    正是因為刻苦銘心,才要更緊緊抓住現在的富貴。

    “陛下,哀家哪里能忘。那時候陛下無人養育,同十皇子等人住在棲霞宮。哀家那時候自身難保,只能眼睜睜看著你們挨餓受凍。”

    棲霞宮是冷宮,是太凌宮內最荒蕪的地方。

    商行唇角浮現一抹譏諷,“太妃娘娘記性不錯,就是不識時務。不管從前如何,朕現在是一國之君。朕要認誰做干娘,誰也不能阻攔朕!太妃娘娘若是覺得好日子過膩了,朕就成全太妃娘娘。說起來棲霞宮里的草快枯了吧,正是老鼠藏糧過冬的時節。太妃娘娘要是再不安分,便搬去與它們做伴吧!”

    曾太妃倒吸一口涼氣,萬萬想不到他會說出這樣一番話。她可是太妃啊,死小子怎么敢這般作踐她。

    “陛下,哀家不敢忘記從前,陛下也不應該忘記。陛下應該記得自己的皇帝之位是如何得來的,也應該記得哀家是如何當上太妃的。”

    死小子這么狂,大都督不會放過他的。

    哪知商行臉色未變,慢悠悠地起身朝她走來。少年俊秀的臉上掛著與年紀不相符的古怪笑容,像看一個白癡一樣地看著曾太妃。

    “太妃娘娘說得極是,朕能當皇帝靠的是大都督。而你之所以能成為太妃,也是因為你無寵無靠山無子嗣。朕最近瞧著你越來越不知足,想要權勢還想要伸手朝堂,別說是朕容不下你,大都督焉能容得下你?”

    曾太妃聞言,如同一記悶雷當頭。她死死掐著掌心,心口一陣陣發涼。她怎么會不知道當初自己僥幸逃得一命還被封為太妃是因為什么,但是她更知道自己是大都督故意放在宮里掣肘皇帝的一枚棋子。

    思及此,心神漸定。

    死小子死鴨子嘴硬,他們之間還不知道誰先被大都督放棄。

    “陛下,您與哀家同命相憐,您應知哀家是真心為您好…您想要保住自己的皇位,當知名聲何其重要。行差踏錯一步,您都有可能失去現在的一切…”

    “朕的事不勞太妃娘娘cao心,太妃娘娘若是以后安分些,或許朕還會給你一兩分薄面。若是你敢再仗著身份對朕指手畫腳,朕讓你從哪里來滾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