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是小生思慮不周,小生是一時心切唯恐壞了二姑娘的名聲。原想著有書院的幾十個同窗見證,也不算是辱沒二姑娘。” “哼,你倒是會打算盤。且不說你說的是真是假,你此舉分明是想壞我家姑娘的名聲。你找這些同窗來不是為做見證,而是來鬧事的。你以為這是什么地方?容得下你這樣的人放肆嗎?” 李義拱手作揖,心里恨得要死,面上卻還保持著斯文。“嬤嬤誤會小生了,小生真的是因為良心難安才出此下策。小生自知配不上二姑娘,唯有一顆真心相待。日后必定勤奮苦讀考取功名,絕不會委屈二姑娘。” 那些學子們附和起來,一個個說著什么莫欺少年窮,李公子有才必會高中之類的話。青龍書院的學子們很多都是寒門出身,自然會有一些想走捷徑之人。 說這些話的人一面羨慕著李義的好機會,一面也巴不得李義能攀上侯府,指不定以后他們也能跟著沾光,不枉結交一場。 云嬤嬤更是冷笑連連,心里又氣又恨。 如此無恥小人,若是二姑娘真嫁了去,那才是真正的委屈。 這一刻,她當奴才的都覺得便是二姑娘名聲壞了一輩子不嫁人,也好比嫁給這個狼子野心的人強。 “真心能當飯吃嗎?據老奴所知李公子的祖父和父親還是昌其侯府的下人,他們在莊子上的月錢不過三百文。李公子自己沒有營生,不知你靠什么養活妻兒?” “我…”李義臉有些脹紅,“嬤嬤張口閉口就是錢子,當真是有辱斯文。” 云嬤嬤快氣笑了,“依李公子之言,你只管娶妻不管養活。難不成是想找個妻子來養活你?當真是斯文得很。” 人群有人笑出聲來,這姓李的一看就是目的不純。真是想求娶人家姑娘的,哪里會故意把事情鬧開。 真不知道那些跟來的學生們圖什么,想來是物以類聚,指不定都是一丘之貉。 “嬤嬤,我是讀書人,還輪不到你一個下人說三道四。你們侯府就是這么待客的,竟然派個奴才出來。” 云嬤嬤“呸”一聲,“什么讀書人,你有功名嗎?自己的祖父和父親還是我家姑娘外祖家的下人,竟然恬不知恥在我們宣平侯府面前自稱是客。想充讀書人等考了功名再來顯擺,莫要自己身上的奴氣都沒洗干凈還看不起別人!” 人群中的笑聲更大。 “這位嬤嬤,便是這李公子再是下人,你家姑娘抱著人親了嘴,還不得乖乖嫁過去。”說這話的人是個混不吝,當下收到云嬤嬤的一記眼刀。 “誰說我家姑娘同這個人有過逾越之事?”云嬤嬤大怒。 “可是李公子說…” “嬤嬤。”一聲清淡的女聲打斷那人的話。 人們紛紛又伸長著脖子往門內望,卻見門微開出一條縫來,并不見任何人的身影。 裴元惜就在門后面,聲音清清淡淡不徐不緩,“可否請李公子告之,當日何時來何時走?可有與人說過什么話?” 李義心神一馳,面上越發的斯文,“回姑娘的話,當日小生約摸是未時三刻進的府,申時一離開。” “公子可記清了?” “差不離。”李義回答,侯府進出之處都有人守著,這個他不敢與人對質。 裴元惜素裙幃帽,便是不出去也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公子記清就好。” 接下來她沒有再說話,云嬤嬤望不遠處侯府的下人帶著兩個人過來,不由得心下一喜。還是姑娘有辦法,否則今天真讓這狗東西給賴上了。 那兩人是東都城里的小販,一個是賣豆花的,一個是賣糖人的。 “去年中秋前一天,府里一片忙亂。我家二姑娘無人看管,竟然偷偷溜出府玩耍。二姑娘是午時三刻不見的,直到酉時整才被找回來。敢問李公子,你如何能在侯府碰到我家姑娘?” 李義看著那兩個小販,頓時明白侯府的意思。他斯文的偽裝裂開一道縫,昂著頭露出深深的嘲諷。 “侯府既然不承認此事,那我只能作罷。日后若有人質疑你家姑娘的清白,可怨不得小生。” 這還威脅上了。 其中一個小販道:“這位公子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那天裴二姑娘實實在在不在侯府,她在街上亂跑差點撞翻我裝豆腐花的木桶。我見她像是同家人走散的樣子,還送了一碗給她。怕她再亂跑出事,我讓我婆娘一直看著她。這事我記得真真的,半字誑沒有。” “可不是,當時我就挨著他擺的,我看得清清楚楚。我還想著誰家的姑娘生的那么俊,看衣著像是好人家的姑娘。后來侯府的人找來,我們才知道是侯府的姑娘。為這事侯府還賞了他二十兩銀子的謝禮,我眼紅得不行兩宿都沒睡好。” 李義冷笑,“侯府財大勢大,你們說什么都可以。你們故意晾我好幾個時辰,不就是收買人給你們證。” 裴元惜聞言,唇角泛寒。 確實如此,那又如何。是真是假重要嗎?他能做初一,難道別人不能做十五嗎?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依李公子之意,我們侯府有人證不能作數,反倒是李公子自說自話更可信?這可真是天大的笑話,可笑死老奴了。”云嬤嬤用話堵過去。“敢問李公子可有人證?可有物證?” 李義聞言,低眸露出一絲jian計得逞的笑。爾后一臉為難地看著所有人,欲言又止的表情令人遐想無限。 “李公子,開弓沒有回頭箭。你若不拿出點東西來,侯府指不定會把你扭送官府。你可是讀書人,如果吃了官司還怎么考功名。”有人說道。 這話像是給了他決心,他一臉掙扎,“事到如今,我也不能瞞著了。我一心想給裴二姑娘體面,并未真正說出實情。其實我那日見過裴二姑娘后一直念念不忘,二姑娘天真爛漫很討人喜歡。后來我又去過侯府一次,二姑娘抱著我不放…我沒忍住…” 說完,他慢慢從袖子里取出一物。 人群嘩然,看熱鬧的好事的一個個興奮得不行。世家大戶的香艷事,自來都是令人津津樂道的。 云嬤嬤臉色很難看,“李公子,可否讓老奴看清楚?” “這…”李義有些為難。 “李公子放心,這么多雙眼睛看著,難道我還能把那東西給吃了不成?” 李義故意把那東西掉在地上,然后假裝撿起來慢慢拍灰。近前的人看得清清楚楚,正是一條翠色繡花的綢絲肚兜。 肚兜被送到云嬤嬤的手上,云嬤嬤展開一看,“上等的綢絲,確實是好料子。繡工也不錯,可這能證明什么?綢絲各世家內宅都有,李公子如何能說這東西是我家姑娘的?” “就知道嬤嬤會抵賴。嬤嬤你仔細瞧瞧,那繡花的中間可有一個惜字?” 云嬤嬤瞇著眼,細細地打量著,還真的在一朵花的中間發現一個惜字,那惜字用深黃線勾著比花蕊的顏色略深,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 “用深黃線在蕊上繡字,真是好細的心思。可惜我家姑娘沒有這么巧的手,也不知是哪個人有這么巧的心思,還故意在繡好的花上加一個字,看著像是畫蛇添足,生怕人不知道這東西是誰的。” 門后站著不止裴元惜一人,還有沈氏和康氏。 婆媳二人一個比一個憤怒,沈氏聽到門外云嬤嬤的話立刻往內院跑。她跑得又急又快,一點看不出前兩天虛弱的樣子。 外面的李義不理會云嬤嬤話里的嘲諷,手段過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就算侯府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女兒嫁給他,只要他成了侯府的女婿,那裴二姑娘還不得乖乖聽他的話,侯府還不得提攜他。 云嬤嬤搖頭嘆息,“聽聞李公子自小聰明,昌其侯府的老夫人特還了你的身契,讓你做個讀書人。不想你聰明全不用在正道上,反過來還想算計自己的主家,真是狼心狗肺!老奴倒要看看,是什么樣的父母會教出你這樣的兒子來!” 李義心一沉,“我父母…” “侯府已經派人去請你的父母,想必他們很快就會來了。” 半刻鐘后,李義的父母還真的來了。 同李義不一樣,李父李母一看就是那種特別老實的人。他們穿得也不好,遠不如李義看上去那么體面。 “爹,娘…” “別叫我們!”李父怒視著他,“我們沒有你這樣忘恩負義的兒子!” 李母悲痛地哭,“義兒,你為什么要鬧成這樣?你好好讀書不好嗎?老夫人給的恩,你不能這么報啊!” 李義恨道:“她給的恩?她若是真看重我,為什么不早把身契還給我?你們知不知道我頂著一個下人的身份求學,別人有多看不起我?要不是我眼看著要考童生,她會那么爽快把身契給我嗎?” “你…你這是沒良心哪!”李父脫了鞋子要打他。 他一把甩開李父,“我不求你們能幫我,但求你們不要壞我的事!” “壞你什么事?你這是喪良心!”李母抹著淚,看著云嬤嬤手里的肚兜,“嬤嬤,這東西不是你家姑娘的,是我原來的大姑子,也就是你們侯府的李姨娘拿回娘家的。她拿了好些東西回去說是二姑娘不要的。我現在身上還穿了一條差不多的,也繡了那個字。” 李義臉一白,不敢置信地望著他的親娘。 李母忍著不看他,這孩子真是走歪了路。放著好好的書不讀,為什么要生出這樣的心思來?一定是被那個大姑子給哄的,她真是恨死李如蘭了。 要不是李如蘭,他們一家還好好的。她的女兒也不會自小不長在身邊,他們夫妻倆在侯府體體面面的,也不會去莊子上受罪。等兒子讀出書來,他們兩口子日后享不盡的福。 這下全完了。 她也不想這么做,可是她沒有辦法。他們是下人,別人是主子。哪個下人能斗得過主子,更何況是想害主子的下人。 今天要是她不做這個證,不僅兒子的命不保,他們一家人都活不成。 “若是你們怕侯府收買我們,可讓幾個婦人同我進去,看看我身上是不是穿了同樣的小衣。” 她這一提議,還真有好幾個婦人大著膽子過來。她們想得好,不為作證,進侯府里面看看也是好的。 門后自然沒有人,裴元惜她們早已離開。 驗了身,證實李母沒有說假話。 有個婦人出來就說:“這位李公子真有意思,拿著自己老娘的貼身小衣來求娶侯府的姑娘。他怎么拿到自己親娘的小衣,怕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 “虧得還是讀書人呢,還真是讀到狗肚子去了。”又有人說。 “丟臉死了,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這樣下三濫的招數都想得出來,青龍書院怎么會有這樣的學生…” 遠處的一輛馬車里,商行正在歡喜地拍掌。他笑得兩邊的酒窩一個比一個深,俊秀的臉燦爛無比。 “我就知道我娘是最聰明的,她每次都能逢兇化吉。” 公冶楚想起那張額發厚重卻不失嬌美的臉,眉頭深鎖如川字。 “爹,那個姓李的你可不能放過。”商行掀開車簾呸一聲,“什么東西,還敢跟我爹搶媳婦!” “陛下,臣說過不許…” “好了,好了,知道了。爹你怎么還是一樣的嚴厲,成天不許我做這個不許我做那個。我什么都知道,我以前可懂事了。人人都夸我像你,說我是一個好太子。” 又來。 公冶楚頭疼扶額。 要是換了旁人這樣聒噪又瘋癲,他保不齊想殺人。 商行搖著他的手臂,“爹,你說我娘是不是又聰明又好看?” 公冶楚寒著一張臉,眼神不太友善地看過來。 那個傻女么? 好像是長得不難看,也確實有幾分小心機,那又如何? “我娘這么聰明,爹你又這么厲害,所以才能生出我這樣的兒子。”商行眉眼彎彎,笑得無害。 公冶楚垂眸,“臣的兒子,不可能如陛下這般。” 商行聞言,放開他的手,賭氣地別過臉。 這還是不是親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