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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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攤開手,里面放著三塊玫瑰松子糖,顧梧驚訝道:“王妃,你的袖子里真的會變糖。” 林奴兒心里好笑,面上保持著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那是自然。” 顧梧喜滋滋地吃著糖,還不忘貪心地道:“我也想要這樣的衣裳。” 林奴兒無情地打消他的妄想:“天底下只有這一件了。” “好吧,”顧梧情緒低落了片刻,又高高興興地吃起糖來,轉眼間就把這事兒拋腦后去了。 廊下有一汪水池,池邊假山嶙峋,水質清澈見底,金色的陽光灑落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甚是耀眼。 林奴兒曬了一會太陽,深深覺得這樣日子太過于清閑,她閑得渾身都有些不自在,遂思索了半天,總算想起來找點事做,問隨侍在側的宮婢道:“可有筆墨?” 那宮婢道:“都在書房,可要奴婢去取來?” 林奴兒起身道:“不必了,你領我……本宮過去。” 重華宮不大,但是布局卻有些復雜,除了正殿以外,另還有后寢殿,左右偏殿,皆是以抄手游廊相連,廊下種滿了各色花木,放眼望去,處處雕甍畫棟,峻桷層榱,琉璃金頂,朱欄彩檻,富麗堂皇至此,不愧是皇家。 書房設在了左偏殿,林奴兒去時,正有一名宮婢在打掃,見了她們一行人來,連忙行禮,領路的宮婢皺眉,道:“怎么是你在這里?原本打掃的人呢?” 那宮婢小聲道:“娉婷腹痛,已告假了。” 領路的宮婢沒說什么,只擺了擺手,對林奴兒道:“娘娘,這里便是書房了,筆墨都齊全,您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奴婢便是。” 林奴兒頷首,忽而問她道:“你叫什么名?” 那宮婢答道:“奴婢夏桃。” 林奴兒看向那個打掃的宮婢,隨口道:“那你呢?” 那宮婢愣了一下,忙道:“奴婢叫冬月。” 林奴兒想了想,問道:“咱們宮里一共有多少下人?” 夏桃答道:“回娘娘的話,重華宮里伺候的人倒是比別的宮殿多,畢竟咱們主子是王爺,有一等宮婢四人,分別是奴婢與春雪,秋鶯和冬月,專門伺候王爺起居事宜,有二等宮婢四人,掌宮內陳設倉儲,有三等宮婢六人,太監六人,專做灑掃的粗使活計。” “除此之外,”夏桃繼續道:“另有嬤嬤一位,掌事姑姑一位,掌事太監一位。” 林奴兒想,人確實是多,還分了等級,只有一等宮婢才能伺候人,難怪她今日說要小梨來身邊,那個叫春雪的宮婢不樂意。 她在書案后坐定,忽地想起一事來,問夏桃道:“按照規矩,掌事的人是不是應該來見一見本宮?” 林奴兒問這話不過是試探,畢竟她確實沒有什么經驗,當時在柴府里,聽教養嬤嬤提了一嘴,她嫁過來就是秦王的正妃,在整個重華宮內,除了秦王以外,再沒有人能越得過她去。 好在夏桃聽了之后,立即道:“回娘娘的話,蘭姑姑說,王爺大婚,這兩日事情多,請娘娘擔待,待晚上就會來拜見娘娘了。” 林奴兒信這話才有鬼了,她自小在瓊樓長大,性子機靈活泛,下頭那些彎彎道道她豈會不知道?大娘子恁是嚴厲,從不許丫環們偷jian耍滑,為此立下了種種規矩,但即便如此,也有人想方設法地鉆了空子,當然其中也包括林奴兒自己。 她敢保證,若今日自己不提起這事,怕是十天半個月也瞧不見那幾個管事人的影子。 林奴兒其實并不想管,但是她若是不管,以后的日子大概不會那么好過,放任自流,萬一出了什么事情,殃及到顧梧,她怕是要性命不保了。 確定晚上那幾個管事的會來見她之后,林奴兒便讓夏桃與冬月退下了,她在書案上找到了一塊硯臺,細細研磨起來,想練一練字,在柴府的時候好不容易識得了百十來個字,這會兒若是不溫習,恐怕不出幾日就會忘得一干二凈。 小梨上前來替她磨墨,一邊小聲道:“奴兒jiejie,咱們真的……會沒事么?” 她問得很隱晦,林奴兒看出來少女眼中的擔憂,心里嘆了一口氣,拍了拍她的手背,溫和安撫道:“沒事的。” 小梨點點頭,直到此時,她的心才終于放了下來,她一直是這般無條件地信任奴兒jiejie,就像當年乖乖地仰起臉,讓林奴兒替她點上那一枚大痣一般。 她如釋重負般地露出一個笑,悄聲道:“從昨天開始,我的心就一直砰砰跳,好害怕呀。” 林奴兒何嘗不是一樣?不過,現在不同了,她心里已經有了底,知道自己該如何繼續走下去了。 林奴兒才練了幾個字,便聽見外面傳來了腳步聲,她立即就知道來人是誰,抬起頭望去,果不其然,顧梧的聲音傳來:“王妃!王妃!” 小梨連忙退開些,在書案旁邊站了,林奴兒揚聲道:“臣妾在。” 顧梧探頭進來,看見她坐在書案后,疑惑問道:“你在這里做什么?” 林奴兒捏著筆繼續寫字,口中道:“臣妾在練字。” 顧梧好奇地走過來,往宣紙上看了一眼,面上頓時露出嫌棄來:“你寫得好丑啊。” 林奴兒:…… 她舉著筆,看那白紙上,有些想不明白,明明她已經盡力寫得橫平豎直了,怎么湊在一塊就變丑了呢? 顧梧奪過她手中的筆,道:“我來。” 他照著林奴兒寫過的百家姓,另起了一行,林奴兒瞧著,每一個字都說不出的好看,筆勢瀟灑風流,完全不像是一個心智不全的人寫出來的,這讓她有些驚訝。 顧梧住了筆,又盯著林奴兒看,林奴兒立即會意,從善如流地夸贊道:“王爺的字寫得真好看。” 顧梧十分受用,面上露出幾分得意來,像一個受了夸獎的孩子,既驕傲又高興,他道:“父皇也夸我的字好。” 林奴兒點點頭,拿起筆繼續寫,忽而問道:“王爺的字這樣好看,能教教我嗎?” 在顧梧的印象中,還從未有人向他提出這樣的請求,不禁覺得十分新奇,一口答應下來,煞有介事地問:“你想學哪一個字?” 林奴兒想了想,道:“王爺知道孫字怎么寫么?” “當然知道,”顧梧拿過筆,在宣紙上寫了一個端正的孫字,道:“就這么寫。” 他把筆塞給林奴兒,催促道:“你寫。” 林奴兒照著一筆一劃學起來,顧梧看了幾眼,著急道:“寫錯了。” 他索性捉住林奴兒的手,帶動著筆尖,勾勒出一個形狀飽滿的弧度,乍然間有人靠得這樣近,林奴兒有些不適應地躲了躲,但是顧梧卻全無所覺,兩人之間的距離極近,近到林奴兒能感覺到他溫熱的呼吸,輕輕擦過一側耳廓。 她不禁有些尷尬,好容易等一個字寫完,正欲借機挪開些時,不想顧梧的注意力全被吸引到了她的手上,忍不住捏了捏,驚嘆道:“王妃,你的手軟軟的,好像包子啊。” 林奴兒:…… 小梨掩口輕笑起來,顧梧捏了一會她的手,直到林奴兒說要練字了,他才戀戀不舍地放開,趴在書案邊看了一會,有些無聊地道:“王妃,寫字不好玩,我們去玩別的吧?” 真是活脫脫一個紈绔子弟,林奴兒心想,口中卻道:“可是我現在想練字。” 顧梧用手背墊著下巴,道:“你還要練多久?” 林奴兒想了想,道:“寫完這一頁紙。” “哦,”顧梧眼巴巴地看著她寫,沒一會兒又耐不住了,趁林奴兒不注意,自己另拿了一枝筆,偷偷往宣紙上寫字,試圖盡快把這一張紙填滿。 “王爺,我看見啦,”林奴兒頭也不抬地道:“你寫一個字,我就多練一頁。” 顧梧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住了手,狡辯道:“你這里寫錯了。” “嗯?”林奴兒轉頭去看了,就知道顧梧在睜眼說瞎話,遂翻了一個白眼,用筆桿兒敲他的額頭,告誡道:“小孩子不要撒謊。” 顧梧摸了摸被敲的地方,不高興地道:“我不是小孩子了。” 林奴兒哦了一聲,道:“那你今年幾歲了?” 顧梧立即坐直了身子,十分驕傲地道:“我今年六歲了。” 第15章 就算只是為了少年送給她…… 到最后,林奴兒也沒戳穿顧梧那小小的謊話,她剛寫完了一頁紙,就聽見顧梧打了一個長長的呵欠,眼角泛起些微的淚花,一臉的困倦。 昨天晚上下了一晚上的圍棋,大約是沒有睡好的緣故,林奴兒擱下筆,道:“王爺要不要去休息?” 顧梧看見她寫完了,勉強打起精神,坐起來道:“不要,我還想去玩。” 態度端的十分執著,他一邊揉眼睛,一邊催促林奴兒快走,林奴兒只得跟著他去了,顧梧又抱出他那個大匣子,兩人坐在榻上玩七巧板和九連環,顧梧很明顯精神不大好,卻一直強撐著不肯睡。 林奴兒也不勸他,殿內空氣安靜,過了一會,她忽然打了一個呵欠,顧梧仿佛被傳染了似的,也跟著打了一個呵欠,眼皮子都有些睜不開了。 林奴兒放下手中的九連環,道:“我困了,想睡覺。” 顧梧立即道:“我也要睡。” 他說完,便把一干小玩意兒通通掃進那個大木匣子,往榻上一趟,拍了拍旁邊,瞇著眼道:“王妃,你睡這里。” 林奴兒猶豫了一下,道:“我去別的地方睡吧,這里太擠了。” 顧梧抓著她的衣角,想也不想就回絕道:“不,你和我一起睡。” 他說完,還往榻里頭擠了擠,表示自己愿意讓出一部分空間來,林奴兒一咬牙,心道,他不過就是一個五歲的小孩子罷了,怕什么? 遂倒頭往榻上躺下了,這一躺,她才發覺是真的有些擠,手腳都攤不開,右側就是顧梧,少年溫熱的身體緊緊靠在她的身旁,林奴兒渾身都不自在,僅有的那一點困意也消散無蹤了。 相比之下,顧梧入睡得十分迅速,不多時,他的呼吸就變得均勻而輕微,林奴兒忍不住側頭看過去,透過窗紙的微亮天光落在他的臉上,更襯得整個人仿佛精心雕琢過的美玉,少年眉目如畫,長長的睫羽投落下輕淺的陰影。 直到此時,他身上那如孩子一般的天真跳脫感全然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沉靜溫雅。 林奴兒忍不住想,那個真實的顧梧,究竟是怎么樣的呢?不知此生能否有幸一見。 …… 不知過了多久,林奴兒覺得臉上癢癢的,像是有什么東西蹭過去似的,難道是蟲子? 她陡然一個激靈,倏地睜開眼,便撞入了一雙含笑的鳳目中,顧梧手里還拿著一根長長的孔雀翎羽,顯然這就是把林奴兒折騰醒的始作俑者。 林奴兒面無表情地抹了一把臉,木然地警告道:“再有下一回,我就揍你了。” 顧梧連忙把作案工具往身后一藏,此地無銀地道:“不是我。” 林奴兒信他才有鬼了,打了一個呵欠坐起來,隨口問道:“幾時了?” 顧梧眨了眨眼,莫名地看著她,林奴兒:“當我沒問。” 下了榻,她頭上的金簪子和珠花呼啦啦往下掉,扯得頭皮生痛,林奴兒這才發現自己的發髻不知道何時已經被拆散了,偏生拆的那個人半點手法也不會,東一下西一下,跟玩兒似的。 林奴兒看著鏡子里,自己滿頭蓬松的長發,宛如被狂風吹過似的凌亂,她不住地深呼吸,然后認命地揀起簪子來,開始挽發。 顧梧在一旁看著,忍不住開始動手動腳,一會摸她的頭發,一會又去拿簪子,興致勃勃地要給她戴珠花,煩人得很。 在他第三次打亂了林奴兒的頭發之后,林奴兒終于按捺不住,用力拍開他的手:“不許碰我!” 顧梧還是頭一次聽見她這樣嚴厲的語氣,有些委屈地摸了摸手背,在旁邊站著看,卻也不敢再動了,只眼巴巴地看著林奴兒,頗有幾分可憐。 然而林奴兒剛剛才被他弄醒,又頂了一頭亂發,心情十分不好,只裝作沒看見,顧梧等了又等,不見她來哄自己,也生了氣,把簪子一扔,跑沒了影。 小梨看著殿門口,有些擔心地道:“奴……王妃娘娘,要不要奴婢去看看?” 林奴兒利落地挽著長發,一邊道:“無事,他若出重華宮,自會有人跟著的。” 然而整個下午過去,顧梧也沒再回來,不知負氣躲去了哪里,夏桃幾個宮婢遍尋不見,都有些著急,春雪甚至意有所指地埋怨道:“王爺從前鬧歸鬧,卻從不會這樣躲起來的,這若是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夏桃扯了她一把,道:“現在說這些有什么用?還不如再去尋一遍,是不是哪里漏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