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明曜。

    還沒等云瓔做出反應，對方已經若有所覺地抬起了頭，直直地撞進了她的眸子。

    溫柔的，琥珀色的眼眸，定定地望向了她。

    時隔多日跟明曜的第一次見面，云瓔完全沒有想到會是以這樣的形式。

    ——早知如此，她就絕對不會在下飛船前亂逛了好嗎？

    話又說回來，同樣的錯誤她在第一次見面時就已經犯過了：那時她城堡逃課閑逛到花園，結果成功達成了偏離原書中跟明曜交集路線的第一步。

    還真是應了那句老話：人們從歷史中得到的唯一教訓，就是人類不能從歷史中得到任何教訓。

    云瓔緩慢地眨了眨眼，沉重地吸了一口氣，還是打算先跟明曜問個好，“您好，明曜公爵?！?/br>
    “……您好，”不知為什么，明曜的聲音聽上去似乎別有深意，“云瓔公主。”

    問過好后，兩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了。

    “您——”

    “今天——”

    云瓔好不容易想到了個借口開溜，卻沒想到對方跟她一同開了口。

    眼見著明曜并沒有讓她先說的意思，云瓔只好讓步，“您先說吧，明曜公爵。”

    “您喜歡這次飛船之旅嗎？”他問。

    云瓔硬著頭皮客套道：“不錯，挺喜歡的?！?/br>
    “……是嗎，”明曜悠悠開口，“對了，今天AX301號的天氣很好，您會喜歡的?！?/br>
    云瓔不明所以，不知道為什么他會提及天氣。

    但她還是捧場地點頭，“嗯。”

    “除此之外，那顆星球的空氣也很好，您也會喜歡的。還有——”他接二連三拋出了好幾個他認為云瓔會喜歡的東西。

    “您看，您有很多可喜歡的事物，不是嗎？”

    說完，明曜眼神銳利地望向云瓔，“所以，您為什么一定要喜歡這次飛船之行呢？”

    云瓔一愣：？？？

    這兩者之間有什么必然聯系嗎？

    照他這意思來推理，難道她喜歡玩打飛船游戲的話，就不能再喜歡吃小餅干了嗎？

    只是，她面對的是明曜?？v使覺得對方邏輯不對，云瓔也不敢大聲反駁。

    誰知道他的提問有沒有第二層深意？

    萬一回答不好，保不準她就是下一個“天涼王破”受害者。

    “當然，我會有很多喜歡的東西。只是，每樣東西都是獨一無二的，不是嗎？”云瓔小心翼翼地挑選著措辭。

    “像您所說的，旅途、陽光、空氣，它們都很好，我也都很喜歡，只是，或許這些喜歡的含義會有所不同罷了?！?/br>
    不管明曜的第二層意思是什么，云瓔都覺得自己已經搶先回答到了第五層。

    她自認為自己回答得滴水不漏，卻沒想到明曜的眼神開始變得意味深長。

    “旅途、陽光、空氣……”他低聲重復了一遍，“那在其中，您最喜歡哪種？”

    這明明不是他應當繼續問的。

    只是聲音中，已經帶上了幾分明曜沒有察覺到的期盼。

    云瓔順著他的話思考，恍然大悟：難不成，明曜這問題，是在表達對她幾日內完全不露面的不滿？

    雖然她口口聲聲說這次飛船之旅不錯，但從始至終，她都完全沒有向他道過謝。

    想到這里，云瓔有些慚愧：雖然明曜是反派，但人家好歹也是安全地把她送到了目的地。

    再說了，等她找到云逸后，反派明曜對付的就不會再是她，而是云逸了；兩個人的敵對關系，在找到云逸的那一刻就會終結。

    現在，不管明曜到底是怎么想的，起碼他明面上的做法無可挑剔；于情于理，云瓔的確是欠了他一句謝謝。

    于是，云瓔誠懇地對明曜說：“在這之中，我最喜歡的，當然是這次旅程?！?/br>
    “雖然這幾天我因為瑣事纏身，沒能對您當面致謝，但我相信，您能夠懂得我的心意。謝謝您。”

    ……您能夠懂得我的心意。

    徑直忽視了云瓔口中的“謝謝”，只剩下這幾個大字旋轉著向明曜砸來，幾乎讓他有些潰不成軍。

    昨晚，他在輾轉反側之時已經想好了：對于云瓔的喜歡與欣賞，他應當做的是忽視，并且將她重新引回正途。

    ——畢竟，在這段時間跟云瓔的幾次相處過程中，是她讓自己對皇室重新產生了好感跟信任，不是嗎？

    也正是因為如此，明曜才會在繼任大典彩排時出手相助：雖然，那件意外的起因跟策劃者就是他，但明曜知道自己的出發點是為了保護皇室，保護云瓔公主。

    況且，“隱藏星球坐標”這種殺手锏，在他得知內幕的第一天，所籌劃的目的就完全是為了自身考量而不是皇室——起初，明曜是想將這個手段，作為未來威脅皇室達成交易的籌碼。

    沒想到，最后他卻毫不遲疑地將它應用在了對付艾爾溫、保護云瓔的計劃中。

    或許在最開始，明曜是想讓云瓔留在他身側，乖乖地做個人形心聲屏蔽儀，給他帶來永恒的寧靜。

    但是……

    不知不覺間，他的想法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面對著能夠如此直白地說出自己心意的云瓔，明曜突然覺得自己格外不堪：只能靠竊聽他人的心聲，汲汲營營地為自己牟取利益。

    在此之前，明曜還可以告訴自己：是因為自小周圍人對他異族血統的偏見，也因為他們嘈雜心聲給他帶來的吵嚷，所以，他那些種種自私的舉動都是正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