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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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征軍喊得是當(dāng)年剛結(jié)婚時用的昵稱。 沈燕翻過身,背對著宋征軍。 “燕子,你跟我置氣沒關(guān)系,可不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啊。”宋征軍又繞過床尾,走到另一邊勸說。 沈燕看了看宋征軍,喊道:“繡兒扶我起來。” 蘇錦繡連忙過去把沈燕扶著坐了起來,還往她身后塞了兩個枕頭。 沈燕坐好了:“我之前和你說的話,希望你好好的想一想,想明白了,等我出院了,咱們就去打申請報告,然后把手續(xù)辦了,我的東西,到時候讓清華和繡兒回去收拾。” 宋征軍將碗放在旁邊的床頭柜上,似乎也生了氣。 “我說了,不可能,燕子,我們都多大年紀(jì)了,沒幾天活頭了,你又何必到了這時候還要鬧。” “我沒有鬧,我是真心的,這些年,我是真的累了。” 沈燕的語氣依舊不急不緩。 “我并沒有真的想去看他,我只是……燕子,他畢竟是我兒子,他快死了,我難道連問一句都不能問么?”宋征軍只覺得自己無比的委屈。 他這輩子一共就生了四個兒子,二兒子和四兒子都沒了。 剩下的兩個,一個進了監(jiān)獄,一個常年有自己的事業(yè)要忙,不在京城。 宋玉剛叛國,是罪大惡極,他也深惡痛絕。 作為一個軍人,他恨不能親手?jǐn)懒怂勺鳛橐粋€父親,在知道自己的兒子,在這個年紀(jì)就肝癌晚期,要在無盡的痛苦折磨中死去,他做不到無動于衷。 “你當(dāng)然能問,你的事情我管不了,我也不想管,我現(xiàn)在只想和你離婚。” 沈燕依舊情緒淡淡的,現(xiàn)在宋征軍提到宋玉剛她都沒有任何波動了,心已經(jīng)死了,就不會再有任何的愛恨情仇了。 “燕子!” 宋征軍顫抖著手,他的眼圈紅了。 他一把捉住沈燕的手,哽咽道:“我們倆在一塊兒,五十多年了,難道還抵不過這么一句話么?” “是啊……” 沈燕眼神恍惚了一下:“五十多年了。” “我也該把你還給你前頭那個了,說實話,我恨不得當(dāng)年你前頭那個沒死,哪怕四九年那年咱們到了京城,她拖兒帶女的上京投奔你,也好過她死的那么早,以至于你這輩子都覺得對不起她。” 她狠狠的抽回手。 “陪你吃糠咽菜的是我,陪你槍林彈雨的是我,陪你爬雪山過草地的是我,陪你下鄉(xiāng)住牛棚的是我,我的三個孩子,兩死一離,最后你居然覺得對不起她,從宋玉剛來到我們家的那天起,你的眼里有過玉陽玉堂他們么?沒有,心里你只有你的好兒子宋玉剛,宋玉剛這個叛國的叛徒,舉報親父的不孝子,殘害兄弟的孽障,得了個肝癌你就舍不得了,你怎么不想想,我的玉陽,他在珍寶島上,被炮彈轟掉了半顆腦袋,我的玉堂,子彈卡在顱骨里面摳都摳不出來,還有我的玉軒,孤身一人流落他國,為了回國妻離子散,現(xiàn)在都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流落到了哪個國家。” 沈燕越說情緒越激動,眼淚不停的流落。 她渾身顫抖著,狠狠的抓著蘇錦繡的胳膊,壓抑的哭泣聲在喉嚨里變成了‘咳咳咳’的氣咽聲。 “你既然這么舍不得你的亡妻,我就成全你。” “希望你和你亡妻,生同衾,死同xue,不要再來禍害我了——” “燕,燕子……” 宋征軍整個人愣在原地,不敢置信的看著沈燕。 在他的印象中,沈燕是溫柔且堅強的,當(dāng)初他把宋玉剛接回來,沈燕也是同意的。 他沒想到,沈燕內(nèi)心竟然會有這么多的不甘與不滿。 宋玉陽是個軍人,他出征打仗,為國犧牲,是作為一個軍人的責(zé)任。 老四宋玉堂確實可惜,宋玉剛在這件事上也確實有著不可推卸的責(zé)任,只是……他也并沒有想要原諒宋玉剛不是么?他只是……單純的想要了解一下宋玉剛的情況而已。 “離婚吧。” 沈燕嚎啕大哭的喊道:“放過我吧,我年紀(jì)不小了,我想在我死前,找回我的尊嚴(yán)。” 宋征軍渾身抖的不像話,蘇錦繡看著有些不好,可沈燕卻還緊緊的攥著她的胳膊,她慌張的大聲喊道:“快來人啊——” 在外頭站崗的小兵沖了進來。 一把扶住往下軟到的宋征軍,蘇錦繡抱著沈燕:“快快,快去喊醫(yī)生。” 其中一個小兵立刻轉(zhuǎn)身沖了出去。 宋征軍臉色漲紅,眼睛里面都充了血,目光卻還死死的盯著沈燕,嘴里話都說不清楚了,可意思卻清晰明了。 “不,不離——” 第152章 離開 宋征軍暈過去了,也搶救過來了。 有點小中風(fēng),半張臉麻了,眼皮子耷拉下來了,不過不嚴(yán)重,好好養(yǎng)的話還能恢復(fù),這也多虧了他平時保養(yǎng)的好,身體還算硬朗,癥狀才能這么輕。 因為宋征軍的病,軍總的二樓很快就戒嚴(yán)了。 原本守在沈燕病房門口的小兵如今則是守在了樓梯口,宋征軍則是住到了沈燕的隔壁病房。 沈燕要離婚的事也驚動了上頭。 上面的人是怎么也沒想到,老將軍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都快八十歲的人了,居然慘遭拋棄…… 京城軍區(qū)的政委開完會就直接過來了。 他站在門口,看看左邊的沈燕病房,老太太睡著了,顏晴正拿著本書,坐在旁邊的沙發(fā)上看書,再看看右邊,宋征軍靠在床上,一個年輕女人正拿著毛巾在投毛巾,顯然,剛剛才給宋征軍擦了臉。 剛剛來的路上,他就已經(jīng)了解了老將軍家的情況。 說實話…… 這些當(dāng)初從炮火中走出來的老英雄,如今身邊兒的妻子,很少是有原配夫妻的。 有的是因為妻子犧牲,組織上給介紹的繼妻,有的是因為特殊年代走散了,最后回鄉(xiāng)沒找到家人,從而另娶的,當(dāng)然,也有當(dāng)初因為不滿家中包辦婚姻,回家離婚后回來自由戀愛的。 總之,老將軍的情況是很普遍的。 而不普遍的是,極少數(shù)有人家的弟兄間,斗的像老宋家這么厲害的。 那十年的特殊時光,同室cao戈,互相舉報的事情太多了,一直到現(xiàn)在,許許多多曾經(jīng)恩愛的夫妻,也因為當(dāng)初的事情而分道揚鑣。 可如今,最黑暗的時期已經(jīng)過去了,每個受傷的人,都把家門關(guān)起來,默默的舔舐著自己的傷口,極少數(shù)有像宋家這樣,相互扶持過了最黑暗的時期,卻在好日子來臨時,想要分開。 “那是老宋的小孫媳婦?” 政委小聲詢問身邊的小周。 小周是宋征軍的警衛(wèi)員,對宋家的事情了如指掌,這會兒政委了解情況,他自然是知無不言,所以他點點頭:“對,那位就是宋清華同志的妻子,如今是京城美術(shù)制片廠的廠長。” 政委愣了一下,隨即唏噓一聲:“我記得,宋清華同志現(xiàn)在是在計劃組那邊?” “是的,他們夫妻二人是恢復(fù)高考后的第一屆大學(xué)畢業(yè)生。” “都是人才呀。” 政委感嘆一聲,然后指了指蘇錦繡:“你把她喊出來,我和她聊一聊。” 小周挺直背脊:“是。” 正好蘇錦繡端著臉盆從病房里出來,然后就被攔住了,小周小聲的和她介紹了一下政委,蘇錦繡點點頭:“我們到另一邊的空病房里說話吧。” “沈同志要和宋將軍離婚的事,你是知道的吧。”一進門,政委就直接了當(dāng)?shù)拈_口說道。 蘇錦繡點點頭:“是,我們都知道了。” 政委微蹙著眉心,沉吟一聲:“你們是怎樣的想法?” “自然是尊重奶奶的決定。” “胡鬧。” 政委忍不住的怒斥一聲:“他們是夫妻,相濡以沫生活了五十多年的夫妻,如今都這個年紀(jì)了,怎么能離婚呢?他們倆鬧你們做子女的不勸著點,還跟著后面胡鬧。” 蘇錦繡有些意外的看著政委:“婚姻是兩個人的事情,若子女還小,自然需要在意子女的看法,可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生活,自然更愿意看他們過自己想要過的生活。” 政委:“……” 明明知道不對,可又不知道該怎么反駁。 “你這是胡說八道!” 氣的拍桌子。 蘇錦繡沒心情和政委爭論婚姻的本質(zhì),宋家如今走到這一步,根源在宋征軍的偏心,這么多年來,沈燕陪伴在他身邊,三個孩子更是死去了兩個,可宋征軍依舊掛念在宋玉剛,不是說繼子和繼母之間關(guān)系一定不好,但至少在宋家來說,關(guān)系是惡劣的。 他們走到這一步,早在宋征軍對宋玉剛習(xí)慣性偏袒時,就是能預(yù)見到的。 政委見蘇錦繡只垂著頭,一副隨你怎么勸,我只當(dāng)耳邊風(fēng)的架勢,看得他是心里氣的不行。 這要是他下面的兵,他早就開罵了,可偏偏人家不是自己這體系里的,非不聽的話,他還真沒什么辦法。 “你,你跟我去打電話,給你丈夫打電話,我倒要問問他,是怎么個想法。” 蘇錦繡這才抬頭看向政委,臉色依舊是剛剛那副表情:“當(dāng)然可以,請跟我來。” 情緒平淡到政委覺得剛剛自己發(fā)火的樣子,像極了無理取鬧。 政委:“……” 就很氣。 蘇錦繡帶著他們到了下面行政主任的辦公室,那里面有電話,主任十分貼心的出去了,還順手帶上了門,蘇錦繡拿起電話,撥通了宋清華住的招待所的電話。 那邊很快傳來了接聽聲,詢問了兩句,才知道宋清華他們一大早就出去檢查去了,并不在招待所里。 政委有些頭疼。 他跟蘇錦繡要來了招待所的電話,才轉(zhuǎn)身上了樓,去做沈燕的思想工作去了。 蘇錦繡上了樓,也沒進病房,而是坐在了病房外面的長條椅上,聽這里面若有似無的,苦口婆心的勸說聲,理所當(dāng)然的,心思堅定的沈燕不可能動搖,離開時,政委的臉都是漆黑的。 第二天一早,江珊就到了京城,回紅葉山洗了個澡,就馬不停蹄的到了醫(yī)院。 蘇錦繡請了半天的假,江珊一到,妯娌兩個就說了半個多小時的悄悄話。 江珊內(nèi)心有些復(fù)雜,說實在的,她很佩服沈燕,若是她的話,她是下不了這個決心的,但是想到丈夫提起公爹和四叔時,眼底閃爍的仇恨,她也實在開不了口去勸說沈燕,只好學(xué)著蘇錦繡,當(dāng)了悶嘴葫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