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兒，先喝口紅糖水，出了啥事就說，光哭有啥用啊。”錢芳沖了杯紅糖水喂到蘇錦繡嘴邊。

    蘇錦繡用手背擦擦眼睛，然后伸出手接過碗喝了一口，放在旁邊的桌上：“對不起芳姨，我，我實(shí)在是沒地方去了，這么大的京城我只認(rèn)識你家，所以……”說道最后，聲音又湮滅在哽咽中。

    “到底出了啥事了，你快說呀孩子，你要急死我呀。”錢芳見她話說的這么嚴(yán)重，又開始急了。

    “芳姨，我媽不要我了，嗚嗚，她逼著我把工作給我二嫂，還有我大姐，她說媽把工作給了我，要我分她二百五十塊錢，我，就算把我賣了也不值二百五十塊錢啊……”

    蘇錦繡一副越說越傷心的樣子，最后干脆撲進(jìn)錢芳懷里，嚎啕大哭起來。

    “這個楊桂花！”

    錢芳一聽也有些怒了，咬牙切齒的喊道：“我就沒見過這么當(dāng)媽的。”

    說著，又連忙抱住蘇錦繡，心疼的開口安慰道：“別哭，孩子，你是工會的干事，是有正式手續(xù)的，你的工作只要你不想，誰都搶不走，至于你大姐的事，你也別怕，明天姨陪你去辦個存折，以后發(fā)了工資直接存進(jìn)去，誰都搶不走。”

    蘇錦繡緊了緊圈住錢芳腰的手，淚水滾落的更加厲害了。

    錢芳連忙又來哄。

    “別怕，孩子，今晚就住在姨家里。”

    蘇錦繡這才慢慢止住了淚，一邊抽泣著一邊問道：“這會不會太打擾你和胡叔叔了，要不……”說著就起身往外走：“要不我還是先離開吧。”

    “你這孩子，到了姨這里還怕啥呀。”

    肩膀被拍了一下，蘇錦繡卻有些癡了，她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錢芳，淚水又開始洶涌：“我媽要是像姨你這樣疼我該多好，嗚嗚，為啥我就沒有個疼我的媽呢？”

    錢芳終于再也忍不住了，跟著飆淚：“孩子，姨疼你，我的閨女啊。”

    到了最后，她想到了自己死去的親閨女，兩個人抱頭痛哭。

    等胡建邦回來的時候，蘇錦繡已經(jīng)哭累了被錢芳安排睡在了以前她女兒的房間了，嶄新的被褥，一米五的床，可以隨便翻身，別提多舒服了。

    “這是咋回事？”胡建邦就在門口看了一眼，對著坐在床沿的錢芳招了招手，等錢芳出來后，連忙小聲問道。

    錢芳的眼睛也有點(diǎn)腫，聲音悶悶的：“老蘇家造的孽。”

    “自己跑出來的？”

    “家里容不下她，她來的時候，辮子也散了，臉也腫了，剛剛洗腳的時候，腳底還出了泡，我估摸著是直接從老蘇家走過來的，多好的孩子啊，這老蘇家咋這么不做人呢？”說著，錢芳又忍不住淚意哽咽了起來。

    “胡鬧，怎么能就這樣將她留下來，人家老蘇家不給急壞了。”

    胡建邦有些生氣的斥責(zé)：“不管人家怎么鬧，也不能將人家的閨女藏到咱們家來啊。”

    “我，我就是……”

    錢芳愣了一下，然后迅速反應(yīng)過來，將蘇錦繡的事給胡建邦說了一遍，然后義憤填膺的說道：“你說說，這是一家人該說的話？這要是我們春兒，我得心疼死，老天爺不公平啊，就這么把我們春兒給收走了，留下我們老夫妻倆。”說著，她又看了眼床上的蘇錦繡：“我總覺得，繡兒就是我們春兒找回來陪我的，不然咋春兒剛走，繡兒就來了呢，還和我那么好。”

    胡建邦看著妻子的眼睛，一時間有些愣住。

    多久了。

    多久沒看見妻子眼中有光了，自從女兒去后，就再也沒見過了。

    他不忍心再說什么，而是轉(zhuǎn)身去扶自行車：“無論如何，得和老蘇家說一下，我去一趟蘇家，你在家好好陪著孩子吧。”

    “欸，你路上小心點(diǎn)。”

    錢芳忙不迭的點(diǎn)頭，生怕胡建邦后悔。

    胡建邦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與此同時，蘇家一片大亂。

    蘇錦美抿著嘴，一臉不忿的站在門口，肩膀靠在門框上，屁股對著屋子里，目光看著院子大門，閉口不言。

    楊桂花陰沉著一張臉坐在方桌邊的凳子上，周玉竹帶著幾個孩子回了房間。

    蘇錦民則是坐在房門口，正微蹙著眉，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

    蘇大海正對著蘇錦國破口大罵：“你說你在村里結(jié)婚，我們給你寄錢，你說村里靠海沒rou吃，我們給你寄臘rou，你要回城，我們?nèi)覝愬X給你買工作，你要什么我們給你什么，你再想想繡兒，十六歲下鄉(xiāng)，我們一次錢都沒寄過，她還給我們寄rou吃，你是良心給狗吃了，啊，由著這個女人來想繡兒的工作？”

    蘇錦國被罵的有些懵，連忙擺手：“爸，我從來沒這個想法。”

    “沒有？”

    蘇大海不信的嗤笑一聲：“你特么唬老子呢？你特么是老子養(yǎng)的，一撅腚老子都知道你要拉什么屎，從小耳根軟的像爛泥似的，怕是回來之前這女人就說動你了吧。”

    他氣的手直哆嗦，指著蘇錦國的臉，大聲喊道：“你最好指望著繡兒沒出事，要是她有個三長兩短，你看我不打死你。”

    “大海，你這是說啥呢，這繡兒是自己跑出去的。”楊桂花有點(diǎn)聽不下去了。

    “你閉嘴。”蘇大海回頭怒吼。

    他又看向蘇錦美：“還有你，一天到晚往娘家跑啥，趕緊給老子滾回去。”

    “爸，你就偏心蘇錦繡！”蘇錦美回頭大喊道。

    “這家里所有人都有資格說老子偏心，就你特么沒有。”蘇大海一口懟了回去。

    蘇大海素來是不管事的，除了孩子們必須讀書的事沒的商量外，其他無論是家里的人情往來，還是孩子們的問題，他從來不過問，一切都由楊桂花做主。

    可這會兒蘇錦繡人都沒了，他也只能爆發(fā)了。

    “叮鈴鈴——”

    突然，門口傳來自行車的鈴鐺聲。

    作者有話要說：

    秀兒：就問你6不6！

    常石林：懵，未來jiejie是戲精。(ps:常石林就是胡建邦夫婦要過繼的孩子。）

    第17章 離家

    胡建邦到了。

    蘇錦民去開的門，他不認(rèn)識胡建邦，所以堵著門：“你是？”

    “我找蘇大海。”胡建邦臉色不好看，直接硬邦邦的說道。

    蘇錦民皺了皺眉，沒讓他進(jìn)門，而是直接回頭扯著嗓子喊：“爸，有人找。”

    蘇大海氣呼呼的從堂屋出來，然后就看見他們機(jī)械廠里面的技術(shù)員胡建邦，立刻臉色變了：“胡工您怎么過來了？”

    這技術(shù)員雖然不是管理人員，但是在機(jī)械廠里的地位可是相當(dāng)高的，就連廠長都是要敬重兩分的。

    可這按理說，技術(shù)員和他也扯不上啥關(guān)系啊，咋天黑了還過來找呢？

    “我有事跟你說。”

    說著，他就轉(zhuǎn)身往角落里走去，他不想當(dāng)著孩子面說難聽的話，畢竟得顧著蘇大海的面子。

    蘇大海跟著胡建邦去了角落里。

    楊桂花有點(diǎn)擔(dān)心，讓吳蘭蘭扶她到門口去，透過黑暗看向角落里兩個模糊的身影，聽不見他們的說話聲，只看見蘇大海手中的煙頭時而亮起，時而黯淡。

    “繡兒那孩子在我家。”胡建邦看門見山的說道。

    蘇大海一愣：“啥？”

    “我不知道你們家到底出了啥事，但是也不能拿孩子出氣，你是不知道，那孩子到我家的時候，眼睛都哭腫了。”

    蘇大海徹底懵了，說話都有些結(jié)巴了：“那孩子咋，咋跑你家去了？”

    “這你還問我？”胡建邦被氣笑了：“你自己的女兒你自己都不知道么？”

    蘇大海頓時臉皮子發(fā)燙。

    這句話說的，簡直貼著他的臉打。

    “我現(xiàn)在去把她接回來。”蘇大海連忙說道。

    “不用了，那孩子錢芳照顧著，已經(jīng)睡了，你先將家里的事情處理好了，孩子那里我去說，我聽錢芳說，孩子下鄉(xiāng)六年了，剛回來還不到十天，苦了六年，你們家不說對她多好，也不能由著其它孩子欺負(fù)這個最小的。”

    蘇大海連連點(diǎn)頭：“你說的是，我也是回來才知道出了事，不瞞你說，我剛正發(fā)火呢。”

    “三車間現(xiàn)在正在選拔副主任，你是很有希望的，別讓家庭拖你后退。”胡建邦意有所指的說了句。

    蘇大海心里一凜。

    語氣比剛剛堅(jiān)定多了：“胡工你放心吧，我絕對不會再讓這種情況發(fā)生的。”

    “你心里有數(shù)就好，多余的話我也不想再說了，我先回去了。”

    “欸欸，我讓我兒子送你？”

    “不了不了。”

    “路上千萬小心。”蘇大海送胡建邦到巷子口，目送胡建邦離去后，才轉(zhuǎn)身一邊抽煙一邊往家走，等進(jìn)了家門，就看見滿院子的人，他嘆了口氣，疲倦的擺擺手：“繡兒找到了，都回屋睡覺吧，明天還上班呢。”

    聞言，蘇錦美先翻了個白眼：“我就知道她沒事，她就是嚇唬人呢，以為跑出去就能躲過去了？不給我錢我肯定還是要鬧的。”

    “你給老子滾蛋。”蘇大海眉頭蹙緊，神情十分不悅：“老子還沒死呢，家里的事情還輪不著你來指手畫腳。”

    “爸，你怎么這樣，她憑啥得了媽的工作，她也二十二了，說不準(zhǔn)啥時候都結(jié)婚了，以后這工資也給不了你們，還不如賣給她呢，至少還能得點(diǎn)錢。”

    蘇錦美雙手環(huán)胸，冷哼一聲：“再不行給二弟妹也行。”

    “憑啥呀。”

    剛哄睡孩子走出來的周玉竹立刻就炸了：“咱們家花五百塊錢給國子買了個工作還不夠？還得再給他老婆弄個工作？憑啥呀？正如大姑姐說繡兒的，他下鄉(xiāng)是他倒霉，我憑啥花錢給他買工作啊，要把工作給國子媳婦可以，把給國子買工作時我們出的錢還給我，再分錦民五百，還得承諾以后爸的工作和你們無關(guān)，這工作就給國子媳婦。”

    蘇錦美：“……”

    她沒想到周玉竹居然又算了一筆賬出來。

    不過：“也可以，反正工作也不可能給我，我只要我那筆錢。”

    一直悶不吭聲的吳蘭蘭這會兒也忍不住了：“大嫂何必這樣說，我們林林和文文的戶口還在下鄉(xiāng)呢，要是工作給了我，我也能將孩子的戶口遷回來了。”說著，她扯了扯蘇錦國的袖子：“繡兒她沒了工作可以像大姑姐一樣，嫁人的時候和婆家要工作嘛。”

    “我呸，你這小九九打的可真夠深的啊，國子的兒子是農(nóng)村戶口怪得了誰？怪他自己，京城多少好姑娘他不要，非得娶個農(nóng)村的，現(xiàn)在孩子戶口回不來，那是活該。”周玉竹雙手環(huán)胸，那白眼都快飛上天了。

    吳蘭蘭攥了攥拳頭：“我是農(nóng)村人我就該死么？明明我們家錦國是京城人，憑啥我兒子不能到京城來，難不成他們不是老蘇家的人么？我難道說錯了么？小姑子明明可以嫁人的時候和婆家要工作，憑啥要老蘇家的工作，難不成她結(jié)了婚還把錢給爸媽么？憑啥大姑子能這么做，小姑子就不行了？”

    她說著，眼淚就滾下來了。

    哭著哭著就喊了起來：“蘇錦國，你是聾了還是啞巴了，你女人都被欺負(fù)成這樣了，你連屁都不放一個，你可別忘了，當(dāng)初在村里的時候，人家睡得是草棚，只有你睡得青磚大瓦房，咋，當(dāng)初不嫌棄現(xiàn)在回來了就嫌棄我是農(nóng)村人了？”

    蘇錦國連忙過去拉她：“說話就說話，你哭啥呀。”

    “你是傻子么？你兒子現(xiàn)在戶口還在鄉(xiāng)下呢，你就一點(diǎn)都不為他們打算嗎？你看看你那兩個侄子，再看看咱們兒子，以后一個屋檐下過日子，不擎等著孩子被人看不起么？”吳蘭蘭不理會，直接手一甩，開始撒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