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混亂中, 誰也沒預料到, 宋繪所在著的紅木漆馬車毫無征兆的和隊伍割裂開, 偏向了山賊的包圍圈。 領頭護衛首個察覺不對, 大喝道:“護住宋娘子!”但為時已晚, 兇悍搏命的山賊極有默契的, 相互配合著, 敗退遠撤。 后有顧老夫人和袁珠表小姐在, 護衛哪敢撇下車去追人, 在伺機候在一旁的山賊殘余人手注視下,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馬車消失在視野里。 想著車里人的身份, 所有人只覺著背脊發涼,連勝利的愉悅都沒法享受。 領頭的林志頭個鎮定下來, 他指了十二人, 讓他們護送顧老夫人和表小姐回城,而后領著剩下的人順著車轍去追山賊。 “林哥。”有人開口叫住他,遲疑了一小會兒,道:“我們...報官嗎?” 這事涉及到顧公爵府的聲譽,要不要講并非他們能決定的。 林志思忖了小半刻,“向老夫人請示...”他話還沒說完,便聽見噠噠馬蹄聲由著遠方傳來。 一大隊穿著官制輕甲的士兵出現在視野內,騎馬向他們奔來。 來人到了近前,拉韁繩停馬, 拱手朗聲道:“有人報官,說是顧大人的家眷被山賊挾持,我們特來助各位一臂之力。” 援兵來得過于及時,林志隱約察覺著有些怪異,但當下情況緊急,也容不得多想。 林志鄭重的道了聲謝,指了山賊逃亡的方向,簡單說明情況。 官府知事情緊急,不敢托大,當即朝林志給的提示方向追出去。這前前后后,參與的人不少,但實際也就是小一刻鐘的事。 這邊兵荒馬亂,青山山賊也并非齊心要保下宋繪的情況。 山道復雜,也不怕人追上來,一群山賊聚坐在一起講著話。 宋繪的提議,他們當然都已聽當家的提過了,但說好聽些是雙贏,說白了是威脅。山匪中不乏信奉做生意要誠信為上的,極力主張著殺了宋繪。 “這娘子雖將自己說得有通天手段,但不過是個小妾罷了,她和外界通信的手段都被我們切斷了,哪來的機會將我們的名頭說出來。” 這番說辭得了一些人的附和,在即將要形成聲浪時,被圍在人群中間的馬車掀開簾子,走出他們張口閉口中的小妾。 有剛叫囂厲害的人咂咂嘴,“好像殺了有些可惜吧。”這話得了有人的贊同,更多是不爭氣的瞪了他一眼。 夏陶嚇得手腳無力,但見宋繪探出身,牙齒打顫的上前扶住,“娘...子小心。” 宋繪長相雖然驚艷,但更讓人上心的是她似笑非笑的表情。她無憂無懼,像面對的不是討論要殺她的賊匪,而是一群久未碰面的知心好友。 她將拿刀舞槍的人挨個看了一遍,“ 我從公爵府出來得很順利,謝謝武藝高強的各位,我想我們可能會發生一些分歧,為了不讓無間合作有了裂痕,所以我讓人去報官了。” 報官內容倒很簡單,護國有功的顧將軍有一房寵妾被山賊所擄,如若能將人救回,那便是如山的恩情,必有重謝。 宋繪這話說的無緣無故,沒幾人聽懂了。 宋繪也沒為難靠手上家伙討生活的人,繼續著道:“我的人拿著令牌從臨安出發,沿著淮河南下,一直往蜀夋報官,各位回青山的一路上應不會太平,如果有我在,可以保各位平安,” 宋繪彎了彎眼睛,誠懇的笑了笑,“各位上有老下有小,畢竟只是一趟酬金不錯的生意,何必搭上小命...” 似為了印證宋繪的話,遠遠傳來官兵的喊聲,“大膽山匪,竟敢在皇城外作亂!” 領頭的賊首深深看了一眼宋繪。她安靜坐著,沒有武力沒有背景,光憑口舌之功便將別人的力量化成自己的助力,現無數的力量在奔走整合,變成護她安穩的羽翼。 前一刻是他們手中魚rou的娘子這一刻卻變成了保他們安然無恙回青山的籌碼。世事離奇,大抵如此。 領頭大漢偏頭看向剛看愣眼了的少年,“大頭,護住娘子往前跑,另外的人跟我來將人引開。” 不管情不情愿,所有人都應了是,成為這力量洪流中的一束。 第三日,隊伍便徹底甩掉了官府和護衛的追擊,改頭換面藏進市井里,不見了蹤跡。 山賊響馬兇惡殘暴,宋繪落到這些人手里能有幾分活下的可能,顧老夫人雖有心瞞著,但這事已鬧得滿城皆知,顧愈雖遠在匯北,但出事后第三日便知道了。 昨天夜里剛打了一仗,山坡原野散落著兵器尸體。 能用的兵器收起來,已認不出來模樣的死尸堆在一處一起焚燒了…還沒完全天亮,大家已在為下一場戰役做準備。 尸體的焦臭味、滲進泥里的血腥味和潮悶的空氣混雜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 顧愈安靜坐在營帳里,垂眸看著手里的信紙,心口一陣翻涌。 那些發悶發痛的情緒在胸腔心肺橫沖直撞,像是要將人撕碎揉壞,碾成粉末... 他腦海里閃過宋繪笑容乖巧、滿目關切的樣子,她替他寫祈愿燈也就發生在幾日前而已,他離開臨安時,人分明俏生生立在廊下... 怎么可能,分明不可能,但白字黑字,容不得他質疑真假。 顧愈越想越覺得荒謬難說,憤怒難平,...但這事偏有顧老夫人夾在其中,這些個惱怒又沒有可以發作的對象,他急急喘了幾口氣,藏在袖袍下的手臂微微顫抖起來。 方沛瞧著顧愈的模樣,有些擔心的正要講話。 他還未來得及開口,顧愈似入了 魔怔,喉頭一甜,咳出一口血來。 方沛急著上前半步,喊了聲“將軍”。 “無事。”顧愈擦掉唇邊的血,抬眸時,眼底一片寒意,“三日內,將這群魏狗趕出匯北。” 匯北一地的戰役毫無征兆的走向了高點。而這一時間,宋繪被山賊順順當當護到了蜀夋。 匪患盛行,弄得民生凋敝,若是能打下一個山匪寨子那便是升官的功績。 也不知怎得,這幾日突然有了些...亂賊下山,寨子空虛的流言,于是左右縣尉府組織起人手打去山上了。 青山賊寇這一聽,那還了得,急急往回趕。 宋繪走不得快路,賊首便留了兩個人押著她緊隨其后。 一群人盯著宋繪,她確實沒什么好的法子走,但這看守的人變成了兩個,那便多得是空子鉆。 等兩個交接班時間出了錯的人大眼瞪小眼看著空空如也的馬車車廂時,宋繪人已經買著了新的馬車,往當地人推薦著的農莊去了。 寶和一二一年十月二十六日。 如鉤的月色里,平凡的小村莊已入了夢鄉。 靠近村口、賣給外鄉人的小院里,稍有些陳舊黯淡的光從屋內透出來,隱約能聽見些婦人的痛苦的呻/吟聲,而后這聲音變得低微,余下娃娃響亮有力的哭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