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顧愈偏頭看了眼宋繪,道:“她稍出了些事,情緒可能不太穩(wěn)定,你擔待著些。”他停了片刻,接著道:“今日.你收拾些必須的東西,明個一早差不多就要出發(fā)了。” 袁珠這模樣確實需要回熟悉環(huán)境好好安撫,宋繪沒反駁這倉促的計劃,乖巧應下。 八月十二,天空浮著鉛黑色云層,十輛馬車湊成列,在秩序井然的護衛(wèi)保護下,冒雨去往臨安。 因紹南被朝廷拿回,一時間,大寧皇室的威信走往高處,一路上,車隊沒遇到盜賊山匪,非常順利的在九月初一到了臨安城。 臨安位于淮河水上游,地緣遼闊地勢平坦,是數(shù)個王朝的首都。紹南雖也是自古繁華的大城,但相比于臨安來講,依舊少了那么些延綿千年的皇城才能擁有的氣勢。 高低屋檐相疊,亭臺樓閣相鄰,門閥權(quán)貴皆聚集于此,掀開車簾稍抬一下目光,便能看見巍峨宏偉的宮墻。 他們離開彰安那日在下雨,到臨安的這天也在下雨。 在青灰色的雨幕里,樓閣府邸商鋪拱橋...從視野挨個掠過,順著寬敞的街道往前走,再轉(zhuǎn)過街角走半刻鐘的樣子,便能看見掛在威嚴官邸門屏上、寫著顧公爵府的牌匾。 朱紅色門兩側(cè)蹲立著石獅,未分家且由著大房平襲繼了公爵爵位的顧家人便住在此處。 顧愈敲了敲車廂壁,宋繪扒著車窗沿看他。 顧愈拽了下馬繩,垂目光看她,交代道:“袁珠的事,我得親自去和祖母講,耿平帶你去我住的地方,你先歸置下東西,我晚些再回去。至于問安這事,明日再說。” 宋繪乖巧應好。 第六十六章 養(yǎng)在身邊。 顧愈扔了馬韁下馬, 拍了下稍起了些褶皺的袍子,跨腿從正門進。 耿平牽著沒了主人的馬,領(lǐng)著宋繪在的馬車車隊從側(cè)門進了公爵府。 高門大院規(guī)矩都多,馬車該停哪兒都有章程, 宋繪進了府內(nèi)便被人喊下車步行。 夏陶已注意著給她撐傘, 但雨勢兇猛, 也就走了半刻鐘, 宋繪鞋襪裙擺幾乎都濕了。 戴銀釵銀鐲的老仆停下, 宋繪跟著慢了腳 步。 仆從懂尊卑, 倒沒個欺生的意思, 但說白了宋繪也只是個妾罷, 讓府上奴仆熱情相待也不可能。 老仆目光從她面上掃過, 而后開口道:“三郎君的住處就是這里, 娘子要住的屋子都已提前打掃過,娘子歸置下物品便可以歇了, 晚些時候有人會送飯來,如若娘子有什么想吃的也可以讓人去后廚講。” 宋繪應下, 道謝。 老仆收下宋繪打賞的銀裸子, 彎膝施禮離開。 鐘娘雖跟著顧愈做事多年,但進高門大院還是自覺不自覺的顯出幾分局促,她立在宋繪身后,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些什么好。 宋繪隔著雨幕打量著稍有些年頭但因精心保護顯出幾分古味的屋舍,慢慢地,開口道:“進去吧。” 鐘娘有了事做,松口氣,安排著人將幾箱東西抬起來。 宋繪的住處在西面,穿過垂花門后得走好一會兒, 雖然位置有些偏,但勝在地方大,整體講還算不錯。 春瓷掛著婢女的名頭,實際開始做管事娘子的活計,她和宋繪講了聲,便帶著八個從彰安帶來的小孩去了后罩房。 畢竟是重規(guī)矩的公爵府,耿平等人不太好長時間留在后院,放下紅木箱便走了,剛還鬧騰擁擠的屋子一下變得安靜寬敞。 鐘娘開箱翻出張干凈帕子給宋繪擦頭發(fā)擦臉,邊吩咐著夏陶去小廚房燒些沐浴用的熱水。 夏陶撐傘出去,很快便回來了。 房舍雖配有廚灶,但沒備下燒火用的柴木。 宋繪擰著半濕的袖擺,抬眸瞧了她一眼,“去問問到哪兒領(lǐng)。” 夏陶小雞啄米點了兩下頭,“我這就去。”她走了兩步又折回來,多交代了一句,“娘子還是換一身干凈衣裳,免得著涼。” 宋繪彎眼,應下這份好意。 在顧愈看來,他們既已回了府上,那接下來便是些程序化的東西,但實際上對于剛落腳的宋繪來講,兩眼一抹黑,什么都是手忙腳亂。 待他們這邊弄到柴,正式燒起水時,顧愈也將袁珠的情況講得差不多了。 顧老夫人有心想數(shù)落袁珠幾句,但世道這樣,也怪不得她。 老人嘆口氣,開口道:“也怪我當時沒把她看嚴...,這一路你辛苦了,這事我會看著辦,說說另一件事。”老夫人面龐方正,兩頰rou稍有些下垮,頭發(fā)花白,看上去僅是個慈祥老婦,講到這里時,渾濁的眼里閃過一道精明的光,顯然人并不如著長相那么隨和慈祥。 顧愈笑笑,“宋繪的事?” 顧老夫人雙手疊著握住拐杖頭,“叫宋繪是吧...我這老了記性不好,蕓娘上回回來和我講了多次,我都沒記住這孩子 的名字。” 這是閑話,不須顧愈附和些什么,老夫人說過后便跳到了正題。 “她肚子爭氣,入門便懷上讓我寬心不少,...人是好的,但這小孩兒出生了不能由她養(yǎng)在身邊,先不說合不合規(guī)矩,到時你要說親時,養(yǎng)著孩子的侍妾會讓女方生顧慮。” 顧愈聽過,懶散隨意的點頭,“這事我心里有數(shù)的。” “我還不知道你這性子,說是有數(shù)有數(shù),哪里把我說的話放心上了。” 當年他糊弄著老夫人要娶妻娶妻,轉(zhuǎn)頭便跑去邊關(guān)為國為民了,要不哪會這把年紀還沒個子嗣,想到往事,顧愈笑了笑,正兒八經(jīng)應了顧老夫人的話。 “這小孩兒哭哭鬧鬧的,要祖母你這么大把年紀帶也不合適,宋繪自個兒養(yǎng)著便是,往后說親,哪家在意這事?lián)Q一戶人家不就得了。”顧愈態(tài)度有些光棍,不算高的語調(diào)滿滿的隨意灑脫。 顧老夫人因他隨便的立場不太贊同的蹙了蹙眉,道:“這后院上的事低人一頭,正式說親時便要矮十分。” “還不知哪年哪月的事去了。”顧愈手指習慣性的叩了兩下,偏頭看老夫人,確認起正事,“皇上前月去別宮避暑了?” 顧老夫人點頭。 皇上上半年體虛神衰、無法下榻的謠言算是不攻自破,顧老夫人想到變化動蕩的局勢,一時間給顧愈娶親的熱情又消減下去了幾分。 皇權(quán)更迭,作為大世家,在整個當口更得慎言慎行,因一念之差而覆滅的家族不在少數(shù)。 涉了上頭,顧老夫人聲調(diào)比之前低了不少。 “你大伯看好二皇子,我雖把他這念頭暫時壓下了,但二皇子聲勢如日中天,他私底下不一定會聽我這個老婆子的,...你矮了輩分,有的事不好提,但這事上你得多看著些。”她眼底閃過憂色,“我說過他多次,他一直拎不清,我們顧家哪需這些沒個準數(shù)的榮光...” 顧愈和老夫人聊了半個時辰,有正事也有些不重要的閑話,一直聊到午時。 外面有人問用膳的事,老夫人偏頭看了顧愈一眼,問他要不要一起。 顧愈擺手拒了,“改日吧。我這衣裳濕了,想回去換件。” “也是。”顧老夫人點了下頭,“我就不留你了,明日把你那妾室?guī)砦铱纯础!?/br> 顧愈應下好,正要起身,想起個事兒喊了聲“祖母”。 顧老夫人抿了口茶潤喉,“怎了?” “蕓娘教人有一手,我便把她留在彰安幫我給人教些規(guī)矩,翻了年再還給您。” 顧老夫人哪會因這些小事念叨顧愈,點了下頭,沒細問什么。 顧愈冒雨回自己院落,在正屋稍作停留后便去了宋繪落腳的院里。 宋繪濕著頭發(fā)站在走 廊下看雨,另一邊,幾個仆人正提著冒熱氣的水桶往屋里去。 顯然到院里這么久,還沒能沐浴。 顧愈眉頭往下微壓了壓,走到她跟前,問到:“怎么回事?” 第六十七章 直白尖銳。 能怎么回事, 不過就是下人伺候得不夠精細罷了。 想要達到下馬威的效果,這事怎么講,用怎樣的姿態(tài)來講是需要琢磨的... 宋繪安靜的看了顧愈一會兒,彎著眼和他講話。 她沒做什么修飾, 也不存在有個什么抱怨, 按著實際的講。 最開始是不知去哪領(lǐng)柴耽擱了會兒時間, 然后是不知到哪去打水, 最后又因為浴桶香胰子這些大大小小得用的東西找來找去, 不知不覺便拖到了這個時刻。 她模樣雖窘迫狼狽, 但說這些話時沒什么煩躁委屈的情緒。 越是這樣乖善可欺, 顧愈越計較下面人不上心的姿態(tài)。 鐘娘就近跑了直線, 冒雨走到宋繪和顧愈跟前, 行禮后, 輕聲道:“娘子,水好了, 先洗澡吧。” 宋繪偏頭看了顧愈一眼。 顧愈目光溫和的在她臉上落了落,“去吧, 其余事等你洗完澡再講。” 宋繪這才應了鐘娘的話。 宋繪洗完澡從浴室出來, 鐘娘已替她鋪好了床。 床被套子豆粉底繡碎花,顏色活潑,給因著暴雨而光線壓抑的屋子增了兩分亮色。床榻四面角掛著粉白色薄紗,防著晚上的蚊蟲。 鐘娘見宋繪在桌邊坐下,替她翻了個茶杯,倒上水。 宋繪抿了口茶杯沿邊,問道,“大人不在嗎?” 鐘娘似早就有話想說,宋繪一問, 她立馬回到:“剛又被老夫人那邊叫走了。” 因為什么事,宋繪大概有個計較。 她還沒問著印證心里想法,鐘娘便竹筒倒豆子開始講。 老夫人年事已高,早不管事了,公爵府是顧大夫人掌家,大大小小的事都要經(jīng)她手的。 顧愈常年不在臨安,因而仆從不多,這回宋繪來了,顧大夫人便臨時撥了些人手到西廂房做事。 奴才規(guī)矩都是教過的,雖出不了什么奴大欺主的事,但下雨天懈怠幾分也正常,再說了也不是服侍什么正經(jīng)主子,... 但就這么個事情,顧愈便不聲不響把人都給遣了。 事是小事,但涉及顏面便是大事了,大夫人不管不顧的冒雨鬧去老夫人那里告狀,顧愈作為始作俑者當然要過去聽訓。 宋繪聽完這么個鬧劇,無聲眨了眨眼,顧愈雖和她講過在臨安要相處的人有哪些,但作為小輩,他沒太多評說各自性子,但現(xiàn)在這情況瞧起來,這大房家的長輩頗有些意思。 鐘娘說完,免不了憂 心忡忡,“事這么一鬧,老夫人那邊莫約會對娘子印象不好了。” 宋繪也沒想到顧愈把事情鬧這么大,不過...也不是什么嚴重的事。 宋繪沒太上心,敷衍的點頭,接了鐘娘的話,“是啊...” 兩人正說著話,外面混著哐當哐當?shù)谋┯曷暎瑐鱽硪坏琅拥穆曇簦罢垎査卫L宋娘子在里頭嗎?” 鐘娘稍抬了下脖子,扯著嗓子回了句“在”,而后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