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他將趙倩往屋角一拉,走上前,掐住宋繪的脖子。 宋繪一手去掰他的手,另外一只手拿起桌上的燭臺,燭火像是聞到腥味的貓,爬到了劉山的頭發上,下一刻,在酒水的助力下,熊熊燃燒起來。 劉山不得不松開宋繪,給自己撲火。 火完全沒有被撲滅,疼得劉山五官都扭曲了起來。 “啊啊啊啊——” “燙燙燙!!” “媽的,你這婊.子!” 宋繪往他身上再潑了一壇子酒當謝禮。 火燒得更旺了,他滿臉猙獰,念叨著“水水水”,從房間沖出去。 宋繪把掉在地上的銀簪撿起來,走到趙倩旁邊,居高臨下看著她,趙倩被這突變的形勢驚呆了,完全反應不及,眼睜睜的看著宋繪走近。 火光和月光混雜在一起,襯得房內的光線詭譎可怖,下一刻,銀簪刺進喉嚨,噴出鮮紅色的血,在破爛的窗戶紙上激出一道弧線。 劉山動靜鬧得很大,宋繪遠遠便聽見喧鬧說話聲了,她退回屋內,略思考了小半晌,將裙衫脫掉,搭在趙倩身上,并倒上酒。 宋繪咬住發抖的下唇,盡量讓自己動作穩一些,在看見灑滿酒的裙衫被燒干凈后,她穿著褻衣從屋子側門離開。 宋繪避開人群到了河岸邊,回頭瞧了 一眼三三兩兩點起來的火光,安靜的走進水里。 紹南在梁普的下游,她只需順著水勢往下,應該最多一個時辰便可以到紹南。 這事兒,不能和她沾上關系,若是想要完美脫身,她需要人幫忙。 宋繪仰著頭露在水面上,微抿了下唇,在腦海里搜尋了小半晌,只能想起顧愈的臉... 第十六章 夢中情郎。 夜里的淮河表面平靜,內里水流卻湍急兇猛,宋繪水性上佳,一路倒沒出什么意外。 接近寅時,宋繪借著水力靠岸,扒著石階從水里出來,歇了好一會兒,才算恢復了點力氣。 離天亮還早,視野里浮著nongnong的霧層,宋繪借著乳灰的天色辨別了一下方向,往西街走去。 紹南雖繁榮富饒,但總歸是有窮人,西街便聚集著家境普通的人家,宋繪叩了街角的一戶人家的房門,不一小會兒,門打開一條縫,露出一雙透著機靈勁兒的眼睛。 他看見宋繪驚訝的睜了睜眼,揉了揉,低聲道:“姑娘,你怎來了?” 宋繪沒多解釋,“來慶在嗎?” “來慶哥在睡覺,您先進來,我去叫他。” 來慶聽到信兒,急匆匆的從屋內出來,看見全身濕透的宋繪,又返回屋里,翻找了一件新衣裳給她,“出什么事了?” “之后再細說。”宋繪套上不合身的衣裳,卷了卷長了一大截的袖口,繼續道:“之前我讓你查了顧愈,你應知道他住在哪兒吧。” “知道,在武德巷。”來慶急急忙忙束發,“我帶您去。” 陳來慶帶著宋繪抄近路去到顧愈宅邸,他上前叩門,向守門的仆從道了來意,仆從狐疑的打量了他小半晌,在瞧見站在他身后的宋繪時,閃了閃眸,道了聲“稍等”。 等了莫約一柱香,門重新打開,仆從恭敬將他們領進府內。 武德巷大多是住著有著官家關系的富商,顧愈當前住著的這個宅邸前主人便是絲綢皇商程家,前些年,程家靠山因著貪污國庫被流放,他們次年就因著貢布出差錯被人從皇商位置拉了下來。 朝夕之間,一個紅火了三代人的大家族頃刻倒塌,產業也變賣了個干凈。 這個宅子輾轉多人,最后不知落到哪兒去了,沒想到現在竟到了顧愈手里。 宅邸有些年歲了,并不顯得張揚,格局莊嚴,穿過兩道拱門便可看見亭臺樓閣,小橋池畔。 或許是因著宋繪深夜到訪的原因,房舍內零零落落亮了光,光在游走,無聲向著她延伸而來。 宋繪在石橋上停下,看著顧愈披著外袍,從光叢里走出來。 顧愈走到她跟前,看見她狼狽的樣子,唇角邊含著的笑意去了大半,“怎么回事?” 宋繪福身,往顧愈身后的兩人掃了一眼,稍作判斷后,溫溫的彎唇,“出了些應付不了的事,所以只得觍著臉來求公子幫忙。” 宋繪面色發白,唇/瓣烏青,似因為太冷,身體止不住發 抖,她看上去狼狽又窘迫,但表情卻出奇的平靜,俏生生的立著,宛若夜里發光的星星。 顧愈不自覺的放柔音調,“你說。” “前因后果我現在也還一頭霧水,等事后弄清后再告知公子。” “可以。” 宋繪繃緊的唇角微微放松,“我要一只船,和三五個可以和我串口供的船夫,越快越好。” “一刻鐘即可,不過...”顧愈目光在她身上巡了一圈,“你先洗個澡,換身衣裳再說。” “不急,我...” “按著我說的來。” 宋繪微一頓,遲疑的點了點頭,“謝公子關心。” 宋繪被安置在一間干凈內室里,床榻俱全,屏風后正備著沐浴要用的熱水。 一個看上去莫約四十歲的婦人拿了一身干凈衣裳進屋,朝宋繪福了福身,“府上沒女主子,因而沒小姐合適的衣裳,我拿了件老奴前月裁的新衣裳,小姐先將就片刻。” 宋繪:“多謝。” 宋繪婉拒了婦人的服侍,脫了衣衫跨進浴桶內。 水漫在鎖骨處,柔柔的將她整個人包住,暖洋洋的熱水一下驅散了骨頭縫里的冷意,她不自覺的眉眼軟和下來。 她今天一天都沒怎吃東西,再加上在河里泡了一個多時辰,這時候只覺得又餓又累,靠著桶,忍不住闔上了眼。 “太尉,小姐還在沐--,太尉。”緊接著慌亂的喊聲,“砰”的一聲兒,門從外面被人推開。 宋繪剛想拿衣裳套上,就看見顧愈繞過屏風,絲毫沒避嫌意思的出現在了眼前。 他往緊追著來的婦人冷冷掃了一眼,“出去。” 婦人似想說些什么,躊躇的站在原地,沒動。 顧愈不是什么好相與的性子,抬高音量,“滾不滾?” 婦人身體一抖,急急福身,退出房間。 顧愈目光在她身上落了落,漫上難以言語的陰郁。 他臉上沒帶著往日客套的笑,貴氣和文雅消失無蹤,透出另一種,宋繪從未見過的...威勢。 宋繪心里一驚,感覺血流都變得不順暢了起來。 她對顧愈并不了解,仰仗著他明目張膽表現出來的喜愛,以賭/徒的心態來了這里,但她忘了,男人的喜愛大多時候都憑著心情,她并沒有拿起顧愈這面盾的能力。 宋繪穩住心神,隔著乳白色的熱霧看顧愈,“公子為何突然生氣?” 顧愈冷冷的彎了彎唇,“你做的事你不知道?膽敢來找我借人遮掩你的情郎,活得不耐煩了?你這次去梁普就是為了私會你那情郎?” 宋繪雖不知梁普消息為何這么快就傳到了顧愈手里,但她略思考便想通了為何會有這種傳言的關節。 她坐在桶里,仰著頭瞧顧愈,神色干凈坦蕩,“公子信嗎?” 顧愈深深看了她一眼,并未應答。 宋繪不慌不忙眨巴了下眼睛,由著眼睫上的水珠滾落,“這大寧有幾人可和公子風華比肩,見過公子,其他人如何入眼,若說有夢中情郎。當是公子才 是。” 宋繪這話說得顧愈舒服,也不須得宋繪出示什么證據,他顧愈風華無雙就是活生生的人證,他心里郁結一消,挑了挑眉,“說得在理。” 宋繪壓著緊張感,“公子,可否出去一下,容我穿衣。” 顧愈聞言,目光在她臉上落了落。 宋繪發絲如同海藻般披在肩上,幾縷耳發柔順的貼著額角,顯露著平日難得一見的楚楚柔順,他知非禮勿視,但視線情不自禁的沿她那張泛著粉色的面頰往下,順著漂亮的肩頸線條看見被起伏水線勾勒出的山巒線條。 宋繪往下藏了藏,臉上笑意沒法子像剛才那樣平穩。 顧愈哼笑了一聲,起身折出去。 第十七章 不是大事。 宋繪胡亂擦了擦身上的水,將濕漉漉的頭發在腦后隨意挽了個髻,穿上婦人給她拿的新衣裳,從屏風后繞出。 顧愈見慣了美色,也沒法子在宋繪身上挑出一點半點差來,她五官生得好,身段也好,就算穿著粗衣麻布,也掩不住艷色絕絕,完全合他口味。 想他顧三家世才貌俱佳,向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未婚女子暗送秋波,權勢世家掃榻相迎都是理所當然的事兒,偏在宋繪身上沒能如初愿,這讓他有些耿耿于懷,甚至第一次生出要以權勢壓人的心思。 他想得有些遠,眸里情緒散漫,不在狀態。 宋繪開口喚了他一聲兒,顧愈掀眼瞼瞧了她一眼,驅了腦海里掉價的念頭,“船已備好,你要的人也找齊了,你吃些東西我便帶你去見。” 宋繪看著滿桌精致的吃食,福身道了謝,在顧愈對面坐下用飯。 她沒什么胃口,撿著吃了幾筷子便說飽了。 顧愈目光在她身上落了落,似有話要說,話到嘴邊,不知為何,又臨時改了主意:“走吧,人在書房候著了。” 宋繪應了一聲,跟著起身。 顧愈找來的三個大漢皮膚黝黑,身材壯碩,倒是極合適船夫這身份,宋繪要他們做的事兒極為簡單,咬死她昨天夜里花銀子在梁普碼頭找他們租船渡河去看曇花,今早才回。 這事兒不難,領頭續著絡腮胡子的大漢甕聲應下,擲地有聲的保證著定會辦得妥帖。 顧愈聽著她面不改色編的謊話,眉眼間閃過興味,“為何要這么說?” 宋繪見他著實好奇,不得不稍做了解釋,但畢竟涉及到殺人,宋繪沒敢多提,不動聲色轉了話題。 時間不早了,宋繪恐遲則又生出新變,便向顧愈辭行,乘船北上。 她回了梁普才知事情被傳成什么不像話的樣子。 她晚間失蹤便有消息傳,說她和情郎私奔,到深夜,劉山鬧出動靜后,傳言又變了模子,說是她發覺情郎有了異心,殺了和情郎私通的女子,連夜逃走。 這流言像模像樣,就幾個時辰的時間,宋繪的心狠手辣傳得大街小巷,人盡皆知。 托著愈演愈烈流言的福,宋繪不須得找人打聽便知 曉了劉山和趙倩的身份,一個是鴻鼎酒樓的跑堂,一個是花滿樓白芷姑娘身邊的婢女。 宋繪結合著傳言的方向,向幾個臨時找來的船夫補充了細節,編出一個新故事,讓他們在碼頭找人說道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