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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漏補發(fā))正兒八經(jīng)的74章】9月9日,秋意已至 這一天是9月7號,星期六。 孔翎抽完血,又按例查了幾項婦科常規(guī)。 半小時不到,抽血的結(jié)果就出來了,診室里的主治醫(yī)師慈眉善目,眉心處有一顆rou色的痣,看上去,像尊救苦救難的菩薩。 其實她也會看血樣里HCG的數(shù)字。 結(jié)果很平wen,連疑似懷孕的數(shù)值升高趨勢都沒有。 遞過去單子的時候,孔翎卻還是看著醫(yī)生,確認(rèn)了一遍,“醫(yī)生,我沒有懷孕,是嗎?” 醫(yī)生認(rèn)真看了遍她的整個檢查結(jié)果,然后再次湊近一些,在電腦上敲擊了幾下,對著屏幕眉心緩緩蹙了起來。 孔翎過了半晌,才見女醫(yī)生點點頭開口,“確實是沒有懷孕……但是你的zigong壁通過B超檢查結(jié)果顯示……” 孔翎會意,主動配合著回答醫(yī)生的疑惑,“我?guī)啄昵按蜻^胎,兩次。” 女醫(yī)生看了眼她病歷上“23”的年齡數(shù)字,有些悲憫地嘆了口氣。 “zigong壁太薄了……你還記得手術(shù)單上初始的薄厚數(shù)值嗎?” 孔翎當(dāng)然記得,“11。第一次手術(shù)后是9,第二次是7。” “如果是幾年前打過胎的話,怎么也會稍微恢復(fù)一些,但看你現(xiàn)在的數(shù)值也還不夠8mm,怎么會這樣?這已經(jīng)是薄到了一旦懷孕,你自身很難保護住孩子的地步了。” 她看著醫(yī)生一身潔白的工作服,忽然在心底不可抑制地抽痛了一下。 孔翎微不可察地縮了縮腰,躬身時像保護住自己腹部的姿態(tài)。 在經(jīng)歷過那些事情以前,她真的沒想過,原來影視劇里演的是真的,人的確會有不能提及,提及就條件反射感到痛的噩夢。 就算過了這么久,每每想到那時候,即便她是打了麻醉后才被冰冷的鋼刀從腹中拿掉她的孩子,她還是僅憑想象就痛得顫抖,心瑟縮一瞬,下意識想落淚。 她要很艱難地,才能說出真相。 “當(dāng)年……我兩次打胎的間隔,不到兩個月。” 女醫(yī)生似乎感同身受,光聽聞就覺得痛,不忍地閉了閉眼。 許久,才握著她的檢查結(jié)果嘆氣,“你還這么年輕,要好好愛護自己的身體……女人其實真的很脆弱。” 她低頭,輕輕應(yīng)聲,“是。” 女醫(yī)生看著她瘦弱的肩膀,又仔細(xì)看了遍她的檢查結(jié)果。 再抬眼看她的時候,神情像是不忍,但卻還是告訴她,“你方不方便周一再來一次?今天周六,檢查科的醫(yī)生休假了,周一再來,我想讓你做一個yindao鏡檢查。” 孔翎茫然地抬頭看她,一剎那眼神中有些慌亂。 醫(yī)生看出來她的怕,開口安慰她,“我看你早期……有過性病的歷史,加上如果你想備孕的話,最好還是做個全面檢查和治療,你看呢?” 這話說得十分委婉,而且醫(yī)者仁心。 孔翎想了想,自己從去年開始似乎真的因為工作忙,沒有對自己的身體深度檢查過,便也就答應(yīng)了下來。 謝別醫(yī)生以后,她轉(zhuǎn)身走出診室,經(jīng)過那條男士止步的走廊,她走得很慢。 身邊擦肩而過下一位孕婦,肚子高高隆起,路過她時禮貌地示意,然后小心護住了自己的腹部。 孔翎看了一眼她臉上的笑容,也報以微笑。 那是獨屬于做了母親的愛意。 她忽然在這一刻真的很想有個孩子。 和柏彥的孩子。 這念頭一出,她自己都嚇了一跳,可再想下去,她還是不得不承認(rèn)—— 她想看看他做爸爸的樣子,不知道是寵溺的,還是威嚴(yán)的。 想看他如何教育自己的寶寶,不許吃冷飲,不許碰臟東西,要好好睡覺,好好讀書。 想看他變老,看他不再像現(xiàn)在這么帥,頭發(fā)變白以后,不再能帥得總是能牢牢鎖住所有女人目光的樣子。 然后,再看看那時候,他在她心里,是不是還是跟現(xiàn)在一樣好看。 她真的很想。 這么想著,她就在走廊盡頭看到了他,站在那里,按他說好的那樣等著她。 孔翎走近,柏彥展臂,給了她一個滿懷的擁抱。 她在他懷里,什么話也沒有說。 他也就沒問了。 只是吻了吻她的頭發(fā),極盡溫柔地笑起來,“那家云南菜的位子訂好了,我?guī)闳ズ人扇诇!?/br> 他低頭,像哄小孩子一樣,問她,“好不好,雀雀?” 孔翎閉上眼,埋頭在他懷里,像是躲在一個無風(fēng)無雨,可以肆意妄為的堡壘里,乖巧地點點頭,鼻音軟糯地應(yīng)他—— “嗯。” *** 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她越是和柏彥這樣溫柔繾綣,深情不渝,就越令易遂無法忍受。 他無法忍受在自己為了她和解旭宸拼上全部身家,拼得你死我活的時候,她卻根本不在意他,轉(zhuǎn)頭就和另一個男人墜入愛河、出雙入對。 她不會知道他這一個多月是怎么過的。 行差踏錯一步,都有可能賭上他整個后半輩子,毀掉他苦心經(jīng)營的一切。 孔翎絲毫沒在意過易遂。 孔翎真的冷血。 她的冷情讓他覺得心寒,她對別人的多情又讓他覺得可笑。 這樣一個女人,曾在他身邊百般嬌媚溫存的女人,轉(zhuǎn)頭將他留在槍林彈雨里的時候甚至眼睛都不曾眨一下,頭也不回。 難道換一個人,她就能真心陪伴,不離不棄了么? 原來他才是那出獨角戲里的傻子,一直將全部她被別人搶占、覬覦的怒火都發(fā)泄在解家那新上位的小公子身上,可其實—— 他的槍口,根本就指錯了人。 他坐在森林一般的高樓巔峰冷笑。 不會的,孔翎。 易遂食指在扶手上輕輕叩擊。 你不會永yuan愛著什么人,也不會永yuan甘于在一段wen定的關(guān)系里淪為平庸。 你只配看著我是如何一點點,幫你認(rèn)清你自己,幫你認(rèn)清你要的愛,你所謂的愛,是多么飄渺、可笑。 且不堪一擊。 9月9號,聽起來是個十分吉利又美好的日子。 在出發(fā)去醫(yī)院復(fù)查前,柏彥接到了Amy的電話,說公司有緊急的事情需要他立刻到場。 孔翎在電話這頭聽見Amy的話,抬手撫了撫柏彥緊蹙的眉心。 他想要開口拒絕,可她卻看著他搖了搖頭。 “去吧,”她輕輕笑了一下,壓低了聲音,“也許是上次拍完C家的封面,有更好的機會在等你了。” 柏彥還是不放心,“可是……” 孔翎的指尖滑落到他的唇上,“機會不等人,你知道的。難道你不想和我一起,坐上環(huán)仲的第一把寶座了嗎?” 他眼神猶疑了片刻。 他當(dāng)然想,當(dāng)然想成為業(yè)界和她一樣光芒萬丈的存在,名正言順地與她有更多的合作。 更想拿下更高端的品牌,賺更多的錢,好好養(yǎng)她,好好養(yǎng)他們的家。 孔翎笑起來,完全看穿他的心思,比了個手勢,“不用擔(dān)心我,我打電話叫我閨蜜陪我去醫(yī)院,嗯?” 他終于妥協(xié)。 兩人一同走到停車場,搖下車窗,孔翎跟他甜甜笑著揮手,“我等你的好消息,”她一字一頓,哄他開心地叫,“老公。” 柏彥的車跟在她后面出了小區(qū),兩人向完全相反的方向疾馳。 9月9日,B市秋意已至。 晴天上的太陽和云朵都高高掛著,用絕對俯視的姿態(tài)看著人間。 偶爾有飛機掠過,將云彩分割,拖出一長串漂亮又細(xì)碎的綿軟弧度。 天太高了,抬頭去看的時候,連這痕跡都顯得很yuan。 中午十二點,寬闊的立交橋因為上班族們午休時間的出行堵得一塌糊涂。 秦雪色開著車,兩步一腳剎車,起步時油門只敢用腳尖去點。 離約定的時間已經(jīng)晚了半小時,她不斷地給孔翎發(fā)著微信,實時匯報自己的堵車進度。 孔翎的最后一條回復(fù)停在半小時前,她安慰她,“沒事,本來也是我周一早上臨時叫你來的。要不是安柏彥的心,我一個人完全沒問題的。” 秦雪色開始還回復(fù),“少來,知道你家小帥哥老公對你好了,別明怨暗秀好嗎?關(guān)愛一下單身人士吧jiejie,算您積德了!” 孔翎沒有回,她一開始還不覺得有什么,可孔翎已經(jīng)整整半小時都沒再說過話了,秦雪色難免有些心虛。 不知道她是不是不滿自己的chi到,又或者是不滿自己對她秀恩愛提出的抗議。 秦雪色握住方向盤,歪著頭一條接著一條語音地發(fā)過去,“翎姐,你回回我消息唄?我在二環(huán)上一動不動,堵得快睡著了!” 接連狂轟濫炸了十幾條,孔翎還是沒有回信。 這下秦雪色真的慌了,過了擁堵路段以后,一腳油門直接踩到了醫(yī)院。 輕車熟路停好車——這個醫(yī)院她幾年前就陪孔翎來過的。 那不是什么好的記憶,卻是段此生都不會忘的記憶。 秦雪色坐直梯到了五層,電梯門開,她踩著高跟鞋一路精準(zhǔn)地繞過了那些行走緩慢的孕婦,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跑到了婦產(chǎn)科診室門口。 日光還是那么鼎盛。 孔翎坐在走廊的盡頭,垂著頭,秦雪色yuan看過去,她手里似乎握著一張單子。 她不知道為什么,一顆心在看到她的一瞬間并沒有放下,反倒愈發(fā)地提了起來,提到了嗓子眼。 也許是陽光如此耀眼溫暖,走廊盡頭那處,卻恰好處在陰影里,冷色暖色兩相對比,顯得有些突兀違和。 她手里握著包包的帶子,扶住墻壁,輕輕踩著高跟鞋,一步一步地走向孔翎。 踏著滿地明媚到無法言說的日光,一天之中最充盈,最yan麗的正午時分的日光。 她看著在那里一動不動的孔翎,走近的時候,張了張嘴,片刻才能找回自己的聲音。 “孔翎?” 她聽見了。 手指在那張紙上用力收縮了一下,紙張有輕微的響動。 然后她極緩慢地,極緩慢地抬起頭。 那雙黑白分明的桃花眼從長發(fā)一側(cè)露出,沒有焦距地朝她看過來。 空洞,無神,像一雙被安放進精致的瓷娃娃眼眶中的眼。 那雙眼睛里不像是盛著一個人的情緒和喜怒,更像是…… 一個飄忽游離的,無限悲傷的魂魄。 秦雪色的心忽然就狠狠縮了一下,一股恐懼,沒由來地漫天蓋地席卷而來。 她驀地想起自己問過自己的一個問題,也是在這家醫(yī)院—— 地獄一定要是十八層嗎?一定會有兇神惡煞的惡鬼和滔天的業(yè)火嗎? 可能不見得。 高跟鞋下,踏著的日光,像是一道標(biāo)明好的痕跡,下一秒就要從她腳下裂開一道萬丈的深淵,疏忽將所有地面上看似完好靜美的這一切都吞噬下去。 她們,都將會掉落無限陰冷漆黑的深淵。 而這一次,任她如何掙扎哭喊——也再爬不上來了。 孔翎的瞳仁里倒映著她驚恐的臉許久,影像漸漸才開始清晰具體起來。 她一張臉還是平靜的,沒有任何表情,只在看清楚秦雪色的一瞬間,睫毛顫了顫。 然后,她的手指,輕飄飄地松開。 像是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泄出一個缺口。 那張被她握到褶皺的單子,就這么掉落在秦雪色腳下。 秦雪色一手扶著墻壁,俯身去撿。 垂眸的時候,看清了孔翎放在椅子上的手機屏幕,顯示的上一通來電人姓名為—— 易遂。 她握住那張紙,紙張的邊緣潤濕著,還沾有孔翎手心的汗。 未來得及風(fēng)干。 在起身之前,秦雪色看清了白紙黑字,上面寫了許許多多的內(nèi)容,數(shù)據(jù)、圖像,她都不太懂。 不過最后幾行她是看得懂的。 有關(guān)于“高危型HPV”、“疑似高危型HPV”,擲地有聲地昭示結(jié)果—— “陽性。” 第二行字愈發(fā)涼薄冷漠,堅硬得如同一道通天高的石壁,一筆一劃刻下判決。 “宮頸癌,ⅡB期。” (遺漏補發(fā))正兒八經(jīng)的75章】“我愛你。” 她是真的希望過,她的一生就停在某個瞬間。 無數(shù)次希望過。 無論是幸福時,還是痛苦。 幸福時不愿承擔(dān)快樂離去,生命要再次迎接痛苦的落差和打擊。痛苦時不愿再往下多走一步,哪怕被指責(zé)是沒有擔(dān)當(dāng)、不負(fù)責(zé)任的逃兵也好。 人這一生,需要熬忍的事情太多了。 多得好像怎么也經(jīng)歷不完。 小的時候,同村里有個小女娃,剛剛學(xué)會趴著的時候自己坐起來,孔翎看她坐起來一次,覺得好玩。 在炕上,她與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對視幾秒,然后伸出手,輕輕地戳了把小娃娃的肩膀。 小娃娃就毫無防備地朝后倒了下去,再次躺在了墊得松軟的炕上。 年紀(jì)小小的孩子,剛會坐,倒是倔強得很,也不哭不惱,再次手腳并用地從躺著,翻個身,轉(zhuǎn)成趴著,然后使使勁兒,又一次坐起來。 孔翎在一旁看得發(fā)笑。 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jì),少女心性,她覺得好玩,又一次用一根指頭輕輕一戳,就讓那小女孩費了好大力氣爬起來的結(jié)果都成了空。 小娃娃驚訝地看她一眼,還是沒哭。 盡管慢吞吞,但是又堅強地爬起來了一次。 她愈發(fā)覺得有趣了,樂此不疲地逗她。 要么是慢悠悠地把小女娃推倒,要么是學(xué)會給她點甜頭,笑著和她對視幾眼,拿玩具逗逗她,玩兒上一會兒,再出其不意地用指頭戳她一下。 小娃娃才多大一點,渾身血rou加起來也沒有幾兩。 被她一推,怎么能不倒。 她沒有選擇可以不倒下,盡管她一次次爬起來,坐起來的過程,真的很辛苦。 唯一能選擇的,就是要不要哭鬧著表示不滿。 可滿屋子圍觀這一幕的大人都覺得新奇好玩,大家在她終于爆發(fā)的哭聲中哈哈大笑。 后來無數(shù)次,孔翎都會想起這個小娃娃。 小時候覺得有趣的這個畫面,只剩下諷刺和唏噓。 在命運面前,我們誰,又不是個毫無還手能力的小娃娃呢? 沒有人愛看她是怎么一步步,費盡千辛萬苦,才從地獄里爬出來的。 她知道沒有人想了解,所以后來,她就緘口不言了。 可是,她想—— 要是當(dāng)年那幾個月的小娃娃能說話,也許她也會告訴她。 我啊……是真的要很努力,很努力,用我全部能付出的力氣,才能一次次爬起來啊。 我也是個人,我也會累的。 所以…… 求求你,別再玩我了吧。 可惜幾個月的小娃娃注定不會說話。 也可惜,命運從不屑、不肯聽她。 9月9號,走廊盡頭的長椅上,兩個年華大好的女孩子并排沉默著,一直坐到了日薄西山。 秦雪色握著那張紙許久,說不出話。 孔翎還是沒有哭,秦雪色轉(zhuǎn)頭,悄悄看她的臉,才想起來,自上次從這家醫(yī)院離開,三年多了,好像她真的再沒見過孔翎哭。 她真的佩服她的強大,強大習(xí)慣了,連面對生死,似乎也能出奇地冷靜。 于是她不敢在她面前露出半點的怯懦和惶恐。 最后的最后,她也只是與她簡短地對話,語氣靜得像是討論一會兒晚飯要去吃點什么—— “你想好怎么辦了?” “盡可能地治。” 秦雪色點點頭。 “易遂……打電話說什么。” “他知道了我和柏彥的事,讓我拭目以待接下來柏彥在環(huán)仲的日子。” 秦雪色又沉默了許久。 “告訴他嗎。” 她用的不是疑問的語氣,問的是她如今的愛人柏彥。 “不了。” 果然。 “什么都不告訴他嗎。” 這次換孔翎沉默許久。 “嗯。” 秦雪色手指不聽使喚地發(fā)抖,猛地閉上眼。 三年前,在一樣的地方,她問過她一樣的話。 收獲的,也是一樣的回答。 孔翎始終是這個孔翎。 秦雪色的聲音啞著,壓抑著一股無名的怒火,“你做不到任何事情都一個人隱瞞承擔(dān),你可不是什么圣人!” 她卻不肯給她回應(yīng)。 孔翎只是抬眼,有些向往,又有些茫然地看了看窗外的如血殘陽。 醫(yī)院走廊里的日光,已經(jīng)一寸一寸,全部滅了下去。 剩下滿目的涼和暗包裹著她。 她自顧自道,“如果真的治不好……我會離開他。” 秦雪色沒有睜眼,許久,那一腔的怒意還是和三年前一樣,在她的執(zhí)拗面前敗下陣來,她笑了一聲,諷刺地贊嘆,“多偉大啊,跟電視里演的一樣。” 孔翎并沒有任何反應(yīng),只是站起身,從她手里抽出那張紙。 走到垃圾桶邊,緩慢地,撕了個粉碎。 “別記掛一個死人,會毀了一生。” 她背對秦雪色,脖頸挺直,依舊優(yōu)雅驕傲得像只尾羽盛放的潔白孔雀。 然后,她說,“你也一樣。” 這句話陪著她手里的紙張撕裂聲,清脆得讓人心驚。 秦雪色右眼溢出一行淚,留下蜿蜒痕跡,花了整張臉龐精致的妝容。 *** 回去的時候,柏彥已經(jīng)在家了。 她關(guān)門的手一頓,然后才松開了把手,徐徐帶上了門,只發(fā)出了一點聲音。 可他還是從廚房走了出來。 看見她手上的袋子,主動上前接了過來,打開看一眼,柏彥一時怔在了原地。 他抬眸,不解地看向她,“避孕套?” 孔翎垂眼,換好鞋,“嗯,醫(yī)生今天說我太瘦了,身體不太好,如果想要小孩,需要做好孕前準(zhǔn)備,否則意外懷孕的風(fēng)險很大。” 他頓了頓,然后看著她走向客廳沙發(fā)的背影,所有有關(guān)于之前要個孩子的希望都戛然而止,只是不疑有他,一心都撲在她身體上,“這樣么?” 柏彥把那盒避孕套拆了包裝,放到了臥室,然后走出來,俯身在孔翎面前拉住她的雙手,眼中帶著心疼的歉疚朝她笑,“我知道了,以后都會戴套的。” 他越這樣體貼溫柔,對她來說越是無法忍受的凌chi。 孔翎把目光從他身上挪開,去茶幾上拿水杯的手隱約顫抖,強撐著聲音問他,明知故問,“你呢?今天順利嗎?” 他也垂下了眼眸,片刻后,點點頭,“順利。” 孔翎喝水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后才舉起杯子,“公司一切都好嗎?” “嗯。” 兩人再無話。 各自懷揣著秘密,惴惴不安。 “晚上想吃什么?做點清淡的?” 他起身向廚房走,孔翎卻也站了起來,站在臥室門口拒絕,“我不餓……只是有些累了,想早點休息。” 柏彥背影僵了一瞬,然后緩緩回頭看她。 孔翎站在臥室門口,傍晚的房間很暗了,他們兩人的表情都有些模糊。 她看著他的剪影,費力地勾唇笑了一下,“你記得吃點東西,晚安。” 說完,她關(guān)上了臥室的門。 他站在原地,看著一點點漆黑下來的整個家,忽然像回到了那盞溫暖的燈光從不曾亮起的時候。 臥室里一片漆黑。 他推門進來,許久視線才能適應(yīng)了這片黑暗,朦朧看見她側(cè)著身子,蜷縮著,躺在一側(cè)。 往常,她都是面朝他睡的這一側(cè),方便隨時窩進他懷里的。 柏彥在黑暗里掀開被子,躺在她身邊。 孔翎當(dāng)然沒有睡著。 她清晰地聽見他開門,然后躺在她背后,再緩緩擁上來的聲音。 她在黑暗里僵著身子,動也不能動。 她聽見他似乎在背后輕輕嘆了一聲氣,然后下一秒,她的唇畔被他送來一瓣清甜的橙子輕輕觸了觸。 孔翎驀地睜開了眼。 他抱著她,討好似的,撐起身子在她耳邊輕聲說,“今天陪你去醫(yī)院的人,是你最好的朋友嗎?” 她沒有回話,依舊裝成熟睡了的樣子,盡管早就被拆穿。 他不說,只是又自顧自道,“很抱歉,今天沒能陪你。也很遺憾,就算雀雀不愿意現(xiàn)在去見我父母,哪怕我有機會先見見你的閨蜜好像也不錯?雀雀的朋友,我還一個都不認(rèn)識,作為男友,是不是很失職?” 她在黑暗里輕輕張了張嘴,喉嚨忽然痛得像被人緊緊攥住,雖然發(fā)不出聲音,但她也依稀聽見了自己的喘息聲。 啞的。 痛苦到極點的,在壓抑著。 她想說“沒有”,但嗓子似乎有千斤重,又似乎,一開口,暴露出的就全是絕望的哽咽。 她不敢,也不想給他聽。 柏彥笑了一聲,“我知道,雀雀生氣了。” 他聲音誠實地低下去幾分,“是我不好,我騙了你。今天公司里確實出了點事,環(huán)仲忽然再次查看了我和上家的解約合同,說還有些遺留問題。Amy說,我所有的合作都面臨著終止……確實不是什么讓人高興的事,所以我想,等解決了以后再告訴你。” “但是我也知道,雀雀不喜歡這樣,不喜歡我自以為是地隱瞞著你來粉飾太平……” 他無奈地摸了摸鼻子,徹底對她投降,“我坦白從寬。” “就算會面臨一段時間的擔(dān)憂,但是我想也不需要太緊張。” 他說著承諾,然后把手里的橙子又溫柔地往她唇邊送了一分,輕輕咬住了她冰冷的耳尖,放柔了聲音,誠心勾引她,“哪怕以后我去街頭賣畫,也會好好養(yǎng)家的。所以……沒什么大不了的。” 他的聲音在黑暗里,滿足地,嘆息著,鉆進她的耳朵。 柏彥對孔翎說,“只要和你在一起,什么事情都會好的。” 她發(fā)不出聲音,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掉下了眼淚。 這一瞬的感覺她無法形容。 像在絕境里開出一朵花,雖然美麗,但是破土而生的過程,層層抽條了自己的rou體,然后再奮力從地底站到地面上。 她這一生最痛的時候,秦雪色問她,“你能忍嗎?” 她說,“能,我什么都能忍。” 她什么,都能忍。 她能忍住死亡來臨的恐慌,忍住不向任何人透露秘密,忍住或許即將到來的別離帶給她的巨大痛楚,咬緊牙關(guān),一個人在黑夜里沉淪,吭都不吭一聲。 孔翎習(xí)慣了,面對苦難,最難熬的時候,一個人低下頭一言不發(fā)地挺過去。 沒什么大不了的,日子都是一段一段的,經(jīng)驗告訴她,很多當(dāng)時讓人撕心裂肺的事,忍住,不要哭出聲,就這么挺過去,就好了。 可他偏偏對她說,只要和她在一起,什么事情都會好的。 這世界上千百種疼痛和委屈,她都受得。 唯有這么一句話,從他口中說出,她受不得。 孔翎的手指在枕側(cè)緩緩收緊,在黑暗里無人可見處用力到指甲掐得她掌心血rou模糊。 可他還在哄她,不管她多么執(zhí)拗,多么一意孤行,多么冷硬又狡詐,他都把她當(dāng)成小女孩來哄,“雀雀別生氣,也別擔(dān)心,賞臉吃一口快樂橙,我們開開心心地睡覺,嗯?” 她太多年沒有聽過什么人,這樣把她的任性都縱著,極盡耐心溫柔地哄了。 他越好,好到無可挑剔,她就越深深絕望。 不知道是對她離不開他的絕望,還是預(yù)感,他已經(jīng)離不開她的絕望。 又或者說,他將她,就這么放在了以后每一個未來的設(shè)想里。 可她很有可能,沒法參與這一切了。 她這一次比從前無數(shù)次還更加希望時間靜止,這一夜就是永yuan。 她永不必?fù)?dān)心與愛人離分,更不必身前身后,永無止境地牽掛,牽掛一件就算她死,也無法瞑目的事—— 她的愛人,她心愛的人,要如何面對這離分。 愛成了本能,推拒他,才是此刻違背本能的欲望。 人的欲望戰(zhàn)勝不了本能。 你愛上一個人,愛到極致時,或許他喂來的毒藥都能喝下去,更不要提,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喂給你的,是希望你平安喜樂,直白熱烈的愛意。 過了不知道多久,孔翎終究緩緩抬起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兩人在黑暗里肌骨相貼,她指引著他,將那瓣橙子送進了口中。 她咬下去的一剎那,聽見柏彥在她背后釋然地輕笑了一聲。 孔翎心臟抽緊,在甜蜜的味覺中竟只吃出了苦,遍布唇齒的苦,苦到她麻木,連咀嚼都艱難。 她蹙眉閉上了眼。 開口的時候,她不知道聽見誰再問他,似乎用盡了全部的祈望地問—— “柏彥……天會亮起來嗎?” 他枕在她頸窩,緩緩拍著她的身子,讓她像個嬰兒一樣放松下來。 “會的,雀雀。” 柏彥柔聲說。 “晚安。” “我愛你。” 上一章回書本頁 我不舍得。” 很多事情錯了,但沒人說得出錯在哪里,更沒人知道要如何解決。 那些無能為力的錯,錯到最后,就連犯錯的人也會覺得疲憊。 為什么不能“錯就錯了”,為什么,這世上有那么多無法“將錯就錯”的錯。 孔翎將藥藏在了車上。 止痛藥,消炎藥,等等十幾罐大大小小的藥瓶。 每一天在醫(yī)院和家兩點一線地疲于奔命。 治療的日子,她都騙他說自己投資了一家店,最近生意很好。 她在憔悴,可他也是。 一個與死神掙扎拉扯,一個為生計勞碌奔波。 兩人就連湊在一起好好吃頓飯的時間都越來越少。 可柏彥還是在每一個深夜,疲憊地回到家里,在漆黑的臥室里,抱住她。 他每一天晚上,都會對她說晚安。 盡管他以為她聽不見,可他每一天的“我愛你”,都被她仔仔細(xì)細(xì)聽了進去,聽在了心里,銘刻珍惜。 當(dāng)她躺在病床上,耳邊響起的不是那些冰冷儀器的聲音,而是他的每一句“我愛你”。 這是她在充滿刺鼻消毒水味道的地獄里,和魔鬼以生命為籌碼討價還價的時候,賴以支撐下去的唯一力量。 奧地利詩人里爾克曾寫過一首《秋日》,孔翎最喜歡里面的第一句。 盡管這首詩有許多個翻譯版本,但她還是固執(zhí)地?zé)釔壑鴮⑺Q做—— “是時候了,夏日曾盛極一時。” 當(dāng)整個城市的花瓣都在一夜之間,蒸發(fā)般褪去色彩,遍地干枯的黃,從冒出一個尖,到爬過一半的葉脈,最后,歸成干涸的,輕輕一觸就會像蟬翼一樣碎裂的,失去鮮活的完整棕黃色。 初秋的黃,像一場無法逃離的瘟疫,當(dāng)人們驀然回神,才發(fā)現(xiàn)早已不見盛夏影蹤。 我們再小心,再努力,也沒法拒絕承認(rèn)。 秋來了。 *** 其實距離她上一次接到易遂的電話也沒過去多久。 有時候情愛是很殘忍的事,撕去那些刻意維系的美好外皮后,剩下人性里的真實,往往傷人又可怖。 他聲音在電話那端還是一樣低沉動聽,可再動聽,孔翎也找不回當(dāng)初僅僅對著他的聲音就想要征服這個男人的感覺了。 她覺得好笑,回想起那時候的自己,竟然像上輩子的事。 聽見她笑,他反倒沉默了一瞬,然后冷然夸贊—— “你真沉得住氣,孔翎。” 她坐在空蕩蕩的房間里,想起柏彥這些日子的勞累奔波,都是拜這個人所賜,就實在連虛與委蛇的興趣都提不起來。 “你想看到我為了他去求你,可真是打錯了如意算盤。” 柏彥是那么驕傲的一個人,更何況,問題的根源還是出在她和易遂的這段關(guān)系上,不到萬不得已,就算再心痛擔(dān)憂,孔翎也絕對不會貿(mào)然插手他的事。 她知道他,她最怕讓他感到男人的自尊受到了侵犯。 易遂笑了一聲,站在窗前看外面的車水馬龍,忽然真的很想問問她,“你知道這些日子我過得有多困難么?我在拼盡全力保住環(huán)仲的時候,你呢?孔翎,你都在做些什么?” 她聽他這個論調(diào)就覺得厭煩,可他偏偏還要說下去,恨意像一條毒蛇,耀武揚威地朝她吐著信子,輕蔑地譏諷,“你在和男人廝混,真是好得很。” 他眸光冷得結(jié)了霜,宣判她的罪過,“你沒有心,孔翎。” 她是真的覺得很累。 “易遂,你過得不好,難道別人就有義務(wù)陪你一起么。” 況且,你又怎么知道,別人過得好不好呢。 她無聲地自嘲笑了笑——癌癥走向晚期,算好嗎。 他們都是驕傲的人,可人在愛里很奇怪,有時候驕傲至死,有時候,又卑微得什么祈求的話都肯說得出來。 他閉了閉眼,問她,“你愛過我嗎……到底。” 孔翎不想激怒他,依舊答得迂回且有余地,“這個問題我早說過了,沒有意義。” 易遂長久地沉默。 半晌,他兀自笑了一聲,修長的手指撫上窗戶,一寸寸描繪天上高懸云朵的輪廓,溫柔得像是在描繪愛人的臉龐。 他眼神偏執(zhí)又溫柔,微微抬眸看著那朵云,“也對,既然如此,我們當(dāng)面聊吧。” “三天后,棕獅靶場,我等你來。” 孔翎想要開口讓他停止,停止這一切糾纏,停止對柏彥無休止的針對。 可是她不能說。 不能表露一點點對柏彥的在意。 這是她欠下的一本情債,甩不掉,逃不脫,債主總要上門討還的。 情愛本不是誰單方面說開始就能開始,說結(jié)束就能結(jié)束的東西。對方也是人,是人就無法保證自己的情感像水龍頭的開關(guān)一樣,收放自如。 她一早就知道這個道理,只是從前她沒有軟肋,所以次次走得瀟灑漂亮,毫無顧忌。 現(xiàn)在,他死死拿捏住她的軟肋,她束手無策。 孔翎最后企圖讓易遂冷靜地認(rèn)清現(xiàn)實,“沒必要了吧,易董。” 她聲音清冷疏yuan,和最初她膩在他身邊嬌笑的時候判若兩人。 他的眼忽然被秋日的日光刺了一瞬,驀地想起土耳其的街頭,那個巧笑著回眸的孔翎。 一顆心像是從萬丈高空墜落,一直在墜落,沒有什么可以接住他。 他想再見她那樣笑一次,只是對他。 這是他無法說出口的軟弱愛意,因為卑微,而不能被示人。 于是話出口就變成了恨,恨到極致,也妒到極致,發(fā)狂一樣不顧卑劣地威脅她—— “你就不怕我對他下死手?” 孔翎坐在她和柏彥的家里,緩緩閉上眼。 她當(dāng)然怕。 尤其在這個她連自保尚且吃力的當(dāng)口。 她呼吸聲輕輕的,小腹處傳來一陣又一陣疼痛,痛到她臉色蒼白,額頭不斷滲出細(xì)密的汗珠,順著她的臉龐流下來。 她在疼痛中拼命維持著理智,眼前好像有許多人影閃過,紛亂里,孔翎很輕地嘆息一聲。 “易遂,你可真像一個人。” 他聽她語氣不對,也緊張了起來,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仍繃著聲音問,“什么人?” 孔翎緩緩俯下身,撐著額頭,費力地勾唇笑了笑,“一個……沒必要再提起的人。” 易遂對她的意思一知半解,就這么瞳孔一顫,僵在了原地。 孔翎不想暴露自己的痛苦,下一秒,直接掛斷了電話。 他聽著電話那頭傳來的冰冷機械聲,依舊將手機保持著貼在耳邊的姿勢,許久。 久到手臂都開始麻木發(fā)痛,他才放過自己,再次放下手機,對著屏幕,打開微信,發(fā)出了一行消息—— “Dan,我要查一個人。” *** 她掛掉電話,匆忙地奔進了洗手間。 坐在馬桶上,孔翎彎著腰,要將手指死死蜷縮成拳,才能忍著痛意如廁。 站起來的時候眼前發(fā)昏,她在天旋地轉(zhuǎn)的黑白色里,手指按下馬桶沖水按鈕的一剎那,清清楚楚地看見了一抹紅。 確切地說,是一大片的紅。 她的生理期,不過才過去了一周。 她顫抖著呼吸,像送別瘟疫一樣,迅速大力地按下了沖水鍵。 她站在洗手間的鏡前,看著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想起了醫(yī)生的那句話—— “如果出現(xiàn)下體大量出血的情況……就代表著病情惡化。” 腦海中不斷重復(fù)著這句催命的診斷,鏡子里的人眼眶一寸寸紅了起來,卻倔強地扶著洗漱臺,強撐著不讓眼淚掉落。 她不想哭。 哭,就像承認(rèn)了這一切無可轉(zhuǎn)圜一樣。 她不甘心。 盡管絕望,盡管怕得要死,她還是想要再鼓起一腔孤勇,為了長久地陪伴著她喜歡的人,與命運討價還價一番。 她看見衛(wèi)生間的那扇柜子,想起她第一次來到這里的時候,還曾經(jīng)為了檢測男主人的忠誠,偷偷留下過一根長發(fā)。 可是他沒讓她失望。 柏彥從來,都沒讓孔翎失望過。 他是那樣好的一個人,好到讓她曾期待著不必再繼續(xù)下去的人生,因放縱而開始痛悔。 她在遇上他之前,從不希望自己長命百歲。 孔翎在兩個人臥室的床上坐了整整一個下午。 直到整個房間都被那種蒼涼的余暉色充斥著,她才猛地踉蹌起身,跪在地板上翻出藥劑,按照醫(yī)囑吞下一瓶接一瓶。 幾十片的劑量,就著水全部服進體內(nèi)以后,她甚至感覺不到饑餓了。 但她還是去買了菜,回來處理食材,燒飯,一直在廚房忙到了暮色蒼茫。 柏彥回來的時候,依舊是溫柔平和的。 不管遭遇了多么困難糟糕的事情,他從來都沒有將情緒宣泄給她過。 走進廚房,抱著孔翎的腰,看了看她從鍋中盛出來的菜,雙臂忽然用力箍緊她,他蹙眉,用身體丈量她的腰圍,“你瘦了,雀雀。” 孔翎垂下眼,將菜盡數(shù)倒進盤子里,“你不也是嗎……最近我們都比較辛苦,要記得好好吃飯。” 他輕輕點頭,抱著她,將下頷枕在她頸側(cè)深深呼吸,這才徹底放松下來,“回到家,抱著你,我才覺得安心。” 他聲音真誠得像個敞開心扉的孩子,“除了在你身邊,我從沒有這樣安心過。” 孔翎放好盤子,頓了頓,轉(zhuǎn)過身抱住他,手指撫上他的面龐,想說很多,最后到底看著他,化為一句,“我會……陪著你的。” 我會盡力,一直一直地,陪著你。 他聽她的話勾動了心里無限的柔情,俯下身〖[po·po小說屋/整.理]吻她,手指再次從她衣服下擺伸進去,一寸寸地往上游移。 孔翎在他的愛撫和親吻下感到滅頂?shù)男幕拧?/br> 她按住了他的手。 柏彥頓了頓,依舊在她頸側(cè)一下下地啄吻,聲音啞得無限誘惑,“雀雀,我想要你。” 她閉著眼,強忍下身體的顫抖,握住他的手,清醒地制止,“先吃飯吧……我今天中午睡過頭了,現(xiàn)在真的好餓。” 柏彥低笑一聲,拉著她的手去揉了揉自己腫脹的欲望,孔翎被他按著手,上上下下地摩擦他的大roubang,身體在他的撩撥里瘋狂叫囂著要他,可惜理智不許。 “雖然很想喂飽雀雀,但還是先讓你上面的小嘴吃飽再說好了。” 她看了他一眼,朝他笑了笑,感激似的在他面上印了個吻,轉(zhuǎn)身端著飯菜上桌。 柏彥給她夾菜,一面低頭吃飯,一面話家常,將他外面的事都講給她聽,“今天我又和前公司確認(rèn)了一次,合同上面的問題其實并不算什么,前公司給了一份補充文件,明天我再交給Amy,估計這件事就能過去了。” 孔翎沒說話,緩緩咀嚼著一塊炒rou,他抬眸朝她笑了笑,“到時候我想失去的那些合作,應(yīng)該也有再談的機會,畢竟我們已經(jīng)是盡努力最快地去解決問題了。” 他有些抱歉,再次給她夾了菜,“只是這小半個月錯過了O.I的拍攝,損失了給雀雀買幾個包的錢,回頭我加倍努力,給你掙回來,嗯?” 她緩緩抬眼,看著他一心逗她開心的表情,忽然叫他。 “柏彥。” 他在她有些突兀的鄭重里怔了一下,“怎么了?” 孔翎淺淺地呼吸著,氣息吞吐幾次以后,才問出一句—— “如果有一天沒有我了,你會怎樣。” 柏彥的眉蹙了起來,看向她,“什么叫‘沒有你了’?” 孔翎有些略顯慌張地粉飾太平,再次將頭低下去,筷子有一搭沒一搭地在碗里撥來撥去,“就是……萬一我們分開了,又或者是,幾十年以后,我們都老了,我先你一步去了……你會怎么樣?” 他看著她,緩緩放下筷子,手臂撐在桌上,認(rèn)真地想了片刻。 孔翎在這片沉默里沒有抬頭。 然后聽他低低笑了一聲,想到什么似的,“幾十年以后么……其實我希望你比我先走,但是不要太久。畢竟我不希望你忍受失去我的痛苦,而我,也沒法在沒有你的世界上活太久。” 她的手指和視線僵硬著,一下一下地拿筷子杵著碗里的米飯粒。 許久,才能說服自己像是玩笑一樣地問他,“不考lv夕陽紅嗎,再找個漂亮的老太太什么的。” 他聽她這么說,終于放下一些心,抽出一張紙,溫柔擦了擦她的唇角。 孔翎抬眼看他,柏彥在對面笑著搖搖頭,一雙眼睛里都是寵溺,“不了,要是那時候我們有孩子,我會為了孩子們好好地等一陣,再去找你。如果沒有孩子……” 他向來棱角分明的俊逸輪廓在此刻也顯得柔和,孔翎沒有眨眼,屏息等著他的下文。 “其實我覺得這個人間挺無趣的,本質(zhì)上來講,我們是一樣的人——為愛而生的人,才會是情感廢物。” 他依舊笑著,絲毫不像是在說笑,就那么平和又篤定地告訴她—— “雀雀,我愛你很好,因為愛你才覺得一切都很好,生命里的苦難也都好。所以,沒有你,我也沒什么可活的了。” “至于和我分開這件事……”他想了想,一雙星眸看著她彎起,還是像初見的那時候,一眼就讓她沉溺其中,“雀雀舍得嗎?” 她看著他,用想要永yuan記住他模樣的眼神看著他。 然后低下頭,眼中就看見了那瓷盤里盛著的一條紅燒魚魚,誘人的醬汁里點綴著小米椒和香菜,顏色看上去就有食欲。 魚rou被吃掉,露出翻出一半的骨,鋒利的,像是一根如鯁在喉的針。 她想,她這一生,都不會忘掉這盤魚的樣子。 她被一半劇痛和一半極樂撕扯著,朝他緩緩笑起來。 她說,“我不舍得。” 她鄭重地,一字一句講給他聽,希望他記得,“我不舍得和你分開,柏彥。” 但,原諒我。 ň(⒉)qq.C〇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