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舊人

    是啊, 只是長得像，就是了嗎？

    林建明跌坐到了凳子上。

    說實話，發生了這么多事。

    林建明也已經后悔了。

    后悔在得知周巧娘臨終前說林窈是建業的孩子之后, 自己就沖動地把這件事告訴了韓老爺子。

    后悔沒有詳細的調查和了解就把她接到了原州。

    造成了現在騎虎難下的局面。

    那時候誰會知道呢？

    以為就是一個姑娘家。

    一個山村里長大的姑娘家。

    周家那樣的人家，周巧娘養大的, 性格能出格到哪里去？

    過去八-九年也沒出什么幺蛾子啊。

    而且他還記得她小時候的性格，乖巧聽話怯懦, 還有點蠢笨。

    這樣的小姑娘, 接回來了也就是家里多一雙筷子。

    也全了他和建業的兄弟之情, 也能讓韓伯父對他當年做的決定的不滿緩解一些。

    結果誰知道竟然是這么一個......把自己把他們一家都給逼到了死胡同里。

    女兒的成績本來在班上雖不算是前茅, 但也不算差的，考個普通的大學應該還是可以的，但這一次期末考試竟然只考了班級三十幾名，年級一百多名，這樣的成績, 上什么大學？

    上他們農校嗎？

    林建明跌坐在凳子上。

    剛剛趙新蘭跟他說這些話的時候他心里也升出了些微渺的亮光......那一刻, 他甚至也真的希望像趙新蘭所說的那樣，林窈并不是建業的孩子。

    讓所有的一切都回到正軌。

    建業一向敬重他, 信任他這個大哥, 怎么會生出這樣一個女兒呢？

    但這微渺的亮光升出來沒多久便又“啪”一聲熄滅了。

    沒有用的。

    他心底深處其實知道, 不管他再怎么不愿意相信，但她的確就是建業和孟楠的孩子。

    那山村里，哪那么容易就找到一個跟孟楠一樣的孩子, 周家其他人還不知道？

    當初看村里人跟她來往，也知道她不是個假冒的。

    至于趙新蘭列的那些奇怪之處, 他也覺得奇怪, 可你覺得奇怪又怎么樣？

    那也不能改變她就是建業和孟楠的女兒的事實。

    關鍵是, 現在他認不認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韓伯父認了，向軍也認了。

    她去了孟家......恐怕孟家也認了。

    他坐在凳子上，心來來回回地滾了好多遍，道：“把首飾拿出來吧，你說再多能有什么用？向軍和韓伯父都已經認了她......她前天已經去了孟家，想來孟家也已經認了她，他們都認了她，是我自己把她領回來的，你讓我現在拒絕把建業和弟妹的房子給她，跟大家說她可能未必是建業的孩子？新蘭，你是讓我不要臉面了嗎？你可別忘了我現在還只是代理副校長！”

    這把柄要是被死對頭抓住，再找了那丫頭往學校鬧去，別說副校長，怕是系里領導的職位都保不住！

    趙新蘭張了張嘴。

    副校長，副校長，也就是聽起來體面。

    可是也就是做幾年，升不上去下來還不是一樣？

    而且丈夫又死板膽小得很，就算坐上了好位置也不肯收好處，有什么用？

    學校里分的房子將來還是要還回去的，哪里有已經到手的房子和珠寶來得實在？

    還有什么“向軍和韓伯父都已經認了她”，她不是林家的女兒嗎？

    你要說不是，韓向軍和韓伯父還能非說是......

    她心里恨得滴血。

    可她了解丈夫。

    他懦弱，怕麻煩，只會息事寧人......這事，只能靠自己了。

    趙新蘭把首飾拿了出來。

    也沒幾件，一枚紅寶石蝴蝶胸針，一個金鐲子，一個玉鐲子，一條珍珠項鏈，一對珍珠耳環。

    她道：“除了一對銀鐲子和一對玉竹子吊墜都在這里了，銀鐲子月月結婚的時候我送她做添妝了，玉竹子吊墜你知道，家可十八歲生日的時候給她做生日禮物了，那兩件都不算是什么特別值錢的物件，送出去了的東西，你不會還想讓我去要回來吧？家可那里，你要是想要，你就自己去找她要。”

    說著她就哭了出來。

    林建明聽妻子這么說，再看她哭，心里也堵得跟什么似的，道：“既然不是特別貴重的，那送出去就算了，過幾天禮拜日，我就去向軍那里把房契還有這些首飾都拿過去給她。”

    ......這會兒也不想說“窈窈”這個比較親近的疊詞了。

    趙新蘭看他，道：“建明，都到這時候了，你也要把這些東西都還回去了，你就跟我說說，孟楠留下來的到底有多少東西？”

    林建明不出聲。

    趙新蘭見他這樣就知道果然是被自己猜對了。

    她道：“建明，那到時候我跟你一起去吧......我是你妻子，家里這么重要的事，你不會都不愿讓我參與吧？”

    林建明的確不愿意她去。

    但他也不想跟她吵，就只低頭收著東西，也不看她，被她咕噥得煩了，就道：“到時候再說吧。”

    他一直低著頭不愿看她，也就沒看到他說這句話時趙新蘭眼中一閃而過的憤恨眼色。

    林建明本來是打算這個周日，也就是年初八去韓向軍那里。

    卻不想周六的時候也不知道是受了寒還是吃錯了東西，周六周日肚子痛了兩天，最后也沒去成，只好打電話給韓向軍改了時間。

    趙新蘭問他約了哪天。

    他就說“沒說定，等向軍定吧”。

    趙新蘭氣得不行，第二天下午就跟廠子里請了半天假，又回了娘家一趟。

    ......年初三她回娘家的時候，大嫂曾偷偷跟她說，劉大強從深市回來了，好像在那邊混得還不錯，想要見她，但被她幫著給拒絕了，讓她小心點，他可能會跑去找她或者家可。

    劉大強就是趙新蘭在林建明下放時的男人。

    不過那時候趙新蘭還收著韓家寄過來的東西，劉大強家里還有一個癱了的老媽，趙新蘭并不想嫁給他，所以兩人關系一直沒過明面。

    等劉大強的那個癱子媽死了，兩人準備結婚了，林建明卻平反了。

    趙新蘭回娘家，是跟她大嫂說，讓她大嫂幫她約著見劉大強一面。

    趙大嫂嚇了一跳。

    她道：“新蘭，你還真要去見他？雖然我聽說他在深市那邊賺了些錢，但到底不是正統路子，誰知道將來怎么樣。當初你好不容易才跟他分了，這些年跟他也沒什么瓜葛，好好的日子，你再惹他做什么？他那個人，惹上了可不是那么好脫身的，當初要不是......”

    “我想要他幫忙做一些事，”

    趙新蘭打斷她，道，“大嫂，你知道，他也是有些本事的，有些事情，除了他我也想不到其他人幫忙。你放心，為了......他不會拿我怎么樣的。”

    趙大嫂很擔心，心里七上八下的，但她看趙新蘭已然已經下定決心，也只能答應了。

    *****

    年十四，韓向軍給林建明打電話，讓他第二天周日帶了趙新蘭和林家可林家華一起過去他那里。

    林建明不愿意。

    他道：“向軍，為什么要叫他們過去？我還有些東西想還給窈窈，這事我并不想讓他們知道。”

    那些東西太貴重，真讓妻子知道，他實在怕自己后面半輩子都不得安寧了。

    韓向軍有些意外。

    不過他默了一會兒就道：“這是窈窈的意思，事無不可對人言，那些東西如果是窈窈她爸媽留給窈窈的，你為什么怕他們知道？另外，趙新蘭和林家可一直在外面說柳園路的房子是你們家的，我想，她是想把事情都說清楚吧。”

    說到這里他又頓了頓，道，“你那么不相信她嗎？那你坐上學校領導的位置，心里就不害怕嗎？”

    因為她既然能貪林窈母親留下來的東西，難道就不會貪別的東西？

    你這樣不相信她的品性，當初竟然還會選擇跟她復婚？

    看來你也并非有多無辜。

    不過都是自己的選擇而已。

    不過這不關他的事，他也沒再多說就掛斷了電話。

    這邊林建明只聽得心頭一堵。

    ......他想說，那些東西是太貴重了，就是普通人也會受到誘惑。

    可是他心里又好像知道，韓向軍說的是什么意思。

    只不過他以前沒有去深想這些。

    或者他下意識里覺得，在學校做領導，畢竟跟在外面不一樣，就算妻子喜歡占點小便宜，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可這事沒有被挑破的時候還好，現在挑破了，他只覺得心里就跟墜了無數塊石頭似的，上上下下沒著沒落又沉重無比。

    第二天一早林建明最終還是帶著妻子和一對兒女一起去了南園路。

    這回他倒是好好的，沒再突發生病了。

    到了韓向軍那里，大家也沒什么好寒暄的，林家華林家可本來還以為他們是來過元宵節的，可到了這里每個人對著他們都冷淡無比，尤其是那個保姆大嬸......不差是吊著眼睛看他們了。

    這哪里是過什么元宵節？

    也只有林窈那個兩面三刀的還笑盈盈的。

    全屋子也就她一個人笑盈盈的。

    冷場之下，林建明就先把房契還有政府歸還房子的信函等好幾份文件拿了出來，攤到了桌上，跟林窈還有韓向軍一一說明，又道：“去年政府下通知說要統一辦房產證，但我們一直沒有來得及辦，這樣也好，過戶的時候就直接辦了。”

    林窈撥拉了一下那幾份文件，笑道：“大伯，上次你跟我說，想要用市價買下這房子，現在還有這個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