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嬌嫩

    林建明心里憋屈得很。

    那時在他家, 新蘭讓她洗一下碗，她是多大的反應(yīng)？

    可現(xiàn)在在這里，她又是做飯, 又是主動要求留下洗碗收拾廚房......也沒見哪個菜辣得下不了口的。

    林窈去了廚房，林建明憋悶得離開了。

    韓向軍看出林建明跟前兩日相比, 神色十分黯淡頹敗。

    面對林窈時，明明好像一肚子話, 卻又小心翼翼地不敢說, 再沒了那時初到周家村時的清高和隱隱的高高在上。

    也不知道這兩日又發(fā)生了什么。

    他讓原禎去做作業(yè), 自己則是去了廚房。

    他當(dāng)然不會真的讓林窈刷鍋洗碗收拾廚房。

    韓向軍進(jìn)了廚房就跟林窈道：“放著我來洗吧。”

    林窈轉(zhuǎn)頭看他, 笑道：“沒事，我在你這里蹭吃蹭喝，做這些是應(yīng)該的呢。”

    韓向軍看著她像是有星光閃爍的眼睛，看著她明媚沒有一絲陰霾的笑容，從很多年前以前就已經(jīng)堅(jiān)硬如巖石的心像是突然裂開了一道裂縫, 甚至有一絲疼痛從心底傳來, 很淺但在他那黑漆漆如深淵般的心底，卻再清晰不過。

    他去周家村查過了所有和她相關(guān)的事情。

    被她父親拋棄。

    母親纏綿病榻。

    舅家想算計(jì)她的婚事。

    是什么能讓她一直保持著這樣的笑容, 輟學(xué)照顧母親, 堅(jiān)持讓她母親就醫(yī), 極盡所能的給她最好的藥，最好的補(bǔ)品，可就那樣也堅(jiān)持給舅家生活費(fèi), 從來沒有一絲怨懟？

    他上前從她手里抽過碗，道：“你已經(jīng)煮了飯......原禎說這是他吃過的最好吃的飯菜和點(diǎn)心了。”

    林窈見他從自己手中抽走了碗, 也沒有跟他爭, 只是手動了動, 然后仰了小臉突然湊到他面前，笑瞇瞇地問他，道：“那你呢，喜歡嗎？”

    她這么突地湊近，一向穩(wěn)的不能再穩(wěn)的韓向軍手也差點(diǎn)一滑，好在最后手里的碗最后還是抓穩(wěn)了。

    她的小臉就在他的胸前，眼皮下面。

    微仰著腦袋，眉眼如畫，眸光瀲滟，紅唇嬌艷，長長的睫毛卷翹著，整個人像是嬌嫩得能掐出水來。

    他知道她長得不錯。

    但原先也就是覺得她眉目很清，善良純真，看著軟軟的讓人心軟......那主要是品行和性格的衍生。

    是真的從來沒意識到她長得這么......嬌研欲滴。

    那一剎那他的心跳快了一拍。

    也不知道是因?yàn)楸凰@么突如其來的動作給驚的，還是因?yàn)槟遣铧c(diǎn)滑出去的碗，亦或只是莫名其妙的心驚......

    這丫頭真是......

    他往后退了一步，很快就穩(wěn)了氣息，神色也不自覺地恢復(fù)了平日的嚴(yán)肅，道：“小心些，不要毛毛糙糙的。”

    可是林窈還是盯著他。

    他輕吹了一口氣，只好又補(bǔ)充道，“做得很好。”

    林窈這才彎眼笑了出來，顯然十分的高興和滿足。

    她道：“那我以后就經(jīng)常過來，行不？”

    說著就嘟囔道，“中午的時候是在學(xué)校食堂吃的，那個飯菜真的是好難吃啊。”

    她是真的一點(diǎn)也不掩藏自己的心思。

    想要什么就直接表達(dá)出來。

    但她也從來都不會無功受祿，一定會付出什么去換取自己想要的。

    韓向軍看著她這個樣子心很難硬下來。

    他“嗯”了一聲應(yīng)下，道：“我平時很忙，對原禎很疏忽，你得空就過來幫我看著他些，不過不要耽誤了你的學(xué)習(xí)。”

    林窈笑道：“才不會。”

    韓向軍在水龍頭下面洗碗，林窈也沒有離開，就在廚房四處張望。

    韓向軍背對著她，也被她繞得有點(diǎn)分神。

    他想到林建明今天那神色，就隨口問她道：“在林家的時候林家人有沒有為難你？”

    林窈正在扒拉著灶面上的各種調(diào)料，聽到他這么問，手停下，轉(zhuǎn)頭看他，然后抿唇笑，語氣還挺歡快道：“有啊，我一進(jìn)門大伯母就讓我去廚房煮面，晚上讓我睡客廳，第二天一早讓我給他們做早飯，然后出門的時候讓我把一家子的碗給洗了，還讓我給他們做午飯晚飯等他們回家吃......”

    “煮面做早飯沒所謂了，睡客廳就兩天也沒什么，不過理所當(dāng)然的讓我刷碗做飯等他們回來吃就不行了。第一天晚上我還聽到大伯母跟大伯說，不要讓我去讀寄宿學(xué)校，讓大伯就在家附近找一所中學(xué)讓我讀......唔，應(yīng)該就是打著讓我以后都給他們家干活的主意吧。”

    林窈告狀告得一點(diǎn)心理負(fù)擔(dān)也沒有。

    當(dāng)然，在她這里，就不是叫告狀，而是實(shí)話實(shí)說而已。

    她也不需要別人給她主持公道。

    只是分享一下感受......雖然韓向軍有點(diǎn)沉默寡言，但她很喜歡跟他說話。

    韓向軍聽得面沉似水，連手上正洗著的碗都停下了，轉(zhuǎn)頭看她，嘴角微沉。

    林窈看他神色和身上的低氣壓就笑道，“放心好了，他們控制不了我的......要是能的話，我現(xiàn)在也不會在這里了。是他們被我氣死了，”

    說著聳了聳肩，道，“雖然我也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磿獬赡菢樱髅饕蟛缓侠淼牟皇撬麄儐幔俊?/br>
    韓向軍沒有對林家人的所行作出什么評價。

    他默了默，道，“我樓上的房間都空著，回頭你去挑一間，周末都可以過來住。想要配什么家具就列個單子給我，我這兩天就給你買了。”

    再不提林家一個字。

    林窈大喜，笑得眼睛都彎成了月牙兒。

    難怪人類喜歡在在乎自己的人面前告狀說自己受的委屈，原來會有大好處......林窈驀地獲得了新技能。

    韓向軍看她歡喜的模樣，只覺得心底某處像是被什么捏了一下......又酸又脹。

    他轉(zhuǎn)身開了水默默繼續(xù)洗碗。

    如果當(dāng)年林建業(yè)沒有受傷，那他下鄉(xiāng)之后應(yīng)該就不會死。

    那孟楠也不會出事。

    他們是那么溫暖正直的人。

    她會被他們捧在手心里護(hù)著長大。

    而不是別人對她好上一點(diǎn)點(diǎn)，她就歡喜得好像那本來不屬于她，她拿了就要拼命做些什么去還那一點(diǎn)好處一般。

    *****

    林家每個月的最后一個周日都會去韓家一起去吃飯。

    這個月末出發(fā)之前林建明才跟趙新蘭還有林家可道：“今天窈窈也會去，她跟我說了，會直接到韓家那邊。”

    他沒有跟他們說，是韓向軍去學(xué)校接她，直接開車帶她過去。

    也不知道為什么，在跟妻子和女兒說話時，他下意識就把韓向軍對林窈的特殊給抹去了。

    也從沒有跟她們說過，是韓向軍開車，去周家村把他們給接回來的。

    或許他是知道，妻子和女兒知道這事之后肯定會反應(yīng)很大。

    雖然他也知道，這事瞞不住，后面她們肯定還是會知道的，但他就是一句話都不想說。

    并不想去面對。

    就像當(dāng)初他離開周家村，就再也沒有回去過。

    就連離婚也都只是信件處理的。

    他最后一次見周巧娘，還是她依依不舍地送他離開。

    到后面，就至死都沒再見過。

    這就是他的性格。

    不想面對或者處理就掩著，蓋著，或當(dāng)不存在。

    趙新蘭聽了他的話臉就垮了下來。

    在林建明說對外說林窈是林建業(yè)和孟楠的女兒時，她就知道會有這一天。

    本來她想著就是一個沒見識的鄉(xiāng)下村姑，她也能捏在手里，韓家人見到也沒什么。

    但現(xiàn)在林窈跟她們等于已經(jīng)是翻臉了，她就不太能接受帶林窈去韓家了。

    不過不止是趙新蘭。

    有一個人比她還更要接受不了林窈去韓家。

    林建明的這話一出，不等趙新蘭組織好語言反對，林家可先著急地出了聲。

    她道：“爸，為什么要帶她過去？韓爺爺他們又沒見過她，好好的為什么要讓她過去？”

    林家可看著林建明，臉上是趙新蘭以前從沒有見過的緊張慌亂，甚至還有一絲惶恐。

    林建明皺了皺眉，他其實(shí)并不想多說這事，更不想跟女兒掰扯這事，所以有些不耐煩道：“窈窈是你堂妹，是你二叔家的孩子，當(dāng)然要帶去見你韓爺爺......”

    “爸！”

    林建明的話音還未落下，林家可便喊了起來，道，“爸，她又不是真的是二叔的孩子，她只是個村姑的孩子，以前那么多年她都一直在鄉(xiāng)下也沒有事，現(xiàn)在接回來了就接回來了，為什么一定要帶去韓爺爺家？”

    林建明的面色一下變得鐵青。

    從他這里，他從來沒有告訴過兒子女兒自己在下放的時候娶妻生女過。

    把林窈領(lǐng)回來，跟兒子女兒從一開始說的也都是他們的堂妹，他們二叔的女兒。

    他臉色難看地轉(zhuǎn)頭看向趙新蘭。

    趙新蘭臉上閃過一絲尷尬。

    她忙轉(zhuǎn)身去推女兒，道：“可可，你先回房，這事我跟你爸來說。”

    林家可卻不肯離開，她道，“爸，你不要怪媽，她不是二叔家的孩子不是媽告訴我的，我早知道了......當(dāng)年你回城，卻不肯立即把我們接到身邊，我就已經(jīng)從外婆那里知道，你在鄉(xiāng)下又娶了一個老婆，又生了一個女兒。”

    “是媽讓我們一直裝作不知道，說那不是你的錯......爸，我們不怪你，你把她接回來，媽也說是因?yàn)槠炔坏靡眩墒前郑翘炷阋部吹搅耍龑δ悖瑢ξ覀兌际鞘裁磻B(tài)度......她對我們根本渾身都是惡意，媽只是看她在家讓她做個飯，她就能給我們按那么大的罪名，說我們薄待她，虐待她。”

    “可是在外面卻那么會裝，她在我們家只住了兩天，大院里的阿姨嬸嬸阿婆們就都對她贊不絕口，看到我就問她去哪兒了，這兩天怎么不見她......爸，這樣的人，你帶她去韓家，難道你就不怕她在韓家胡說八道，興風(fēng)作浪嗎？”

    說著眼淚都滾下來了。

    林建明鐵青著臉沉默著不出聲。

    趙新蘭看看丈夫的樣子，再看女兒越來越激動，怕她后面再說出什么激怒林建明的話來，適得其反，便再推女兒進(jìn)房，低聲道：“可可，你先進(jìn)房，這事我來跟你爸說。你放心，這些事你爸肯定會考慮周全的。”

    林家可這才抹著眼淚入房了。

    趙新蘭帶上房門，看到客廳坐在椅子上抽煙的丈夫，走過去坐到他斜對面，嘆了口氣，道：“建明，對不起，那些事家華家可一直知道，但我卻一直沒告訴你。”

    林建明沒抬頭，也沒出聲。

    趙新蘭心中忐忑。

    她其實(shí)也很煩躁......這又不是她的錯！

    她深吸了口氣，決定不再說這事，改而道，“不過建明，家可年紀(jì)小，她應(yīng)該是從來沒有見過像窈窈那樣說話的姑娘，所以才會被嚇著了......你知道她很在乎阿遠(yuǎn)，也很在乎韓大哥和大嫂的看法，應(yīng)該是怕窈窈在韓家那邊突然說出什么不可收拾的話來才會這么緊張......”

    林建明還是不出聲。

    趙新蘭心中生恨，咬了咬牙，忍耐著繼續(xù)道，“不過建明，家可雖然是小孩子，但她說的話卻未嘗沒有道理。”

    “那天的確是我不對，不該讓她幫忙做飯......但建明，我不是狡辯，那天是她很高興地煮了早餐，又主動要跟我一起去菜市場，買菜的時候跟我說那些她都會做，我是被誤導(dǎo)了，以為她會很高興做那些，而我又要上班，這才讓她幫一下忙，哪里想到她會那么大反應(yīng)，還直接給我們套了那么大的罪名......”

    “后來我越想越不對，建明，就像家可說的，她才來兩天，出去晃兩圈，就能讓院子里老老少少的人都喜歡她，根本就不是個簡單的小姑娘。也許是我多心，但我真的懷疑那是她故意下的套......逼你讓她去讀寄宿學(xué)校下的套。”

    “心機(jī)這樣深，對我們惡意那么大，建明，讓她去韓家，我心里真的不安......”

    “沒有用的，”

    林建明頭痛欲裂。

    他終于出聲，在煙灰缸里摁滅了煙頭，抬頭看妻子，道，“說什么都沒有用的。”

    難道他不擔(dān)心嗎？

    他聽到的讓人頭都炸裂的話更多，可這已經(jīng)不是他能左右的事。

    他道，“是伯父點(diǎn)名要見她的......回頭你跟家可好好說說，讓她穩(wěn)定一下情緒，去了韓家，就少說話，林窈說什么，你們都要讓著，不要跟她針鋒相對，暗戳戳的都不行。總之，就把她當(dāng)作是你們不能得罪的人對待。”

    趙新蘭不敢置信地瞪著自己丈夫。

    一瞬間腦子仿佛炸開。

    什......什么？

    把她當(dāng)作是她們不能得罪的人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