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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墻上有棱有角的瘦金體,從日記本里來到眼前,依舊粗細分明,鏗鏘有力。 我聽到門外富有節律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屋中人握著毛筆慢慢地將詩句涂掉,還有意無意地添幾筆涂鴉,漫不經心地說:“項警官,我什么都知道,就看你用什么來換了。” 我看著那些涂黑的部分,莫名想起凌云木的涂鴉,從墻上到畫本里,都有不少涂黑的筆墨。雷恩涂黑顯然是為了掩飾自己的文字,那么凌云木涂黑是為什么呢? 他一個精神病人有什么好隱藏的? 我沒來得及問得更多,門已經推開了,拿著毛筆的凌云木身子一軟,倒在墻邊,毛筆拖拽出一條粗而長的線。 “怎么又在墻上涂抹?”魏承瀾和護士過來查房,凌云木顯然又遭護士一頓狠批。 他依舊混沌、顫栗,手腳不聽使喚,佝僂著身子,眼神不復方才的從容和優雅。 一個更加注重自己的外國人血統喜歡喝咖啡寫一手飄逸瘦金體說話刻薄的次人格——雷恩,他潛藏在凌云木的身體里,能將凌云木看到的盡收眼底! 我只覺得不寒而栗,直到親眼所見,才真正被這種精神領域里的“分裂”給震撼了。 魏承瀾檢查了凌云木各項指標,一切正常,他收回聽診器,對我說,“凌云木的情況趨于穩定,但幻視幻聽妄想依舊存在,藥物控制比初來的時候效果好些。項少還是覺得應該喚醒他的次人格嗎?” 我將從凌云木身上的目光收回來,訕訕地笑了笑:“醫生,我就一門外漢,早就放棄了,這么專業的事情哪里是我能做到的。”我說的是實話,雷恩的出現跟我什么關系也沒有。這不是在推卸責任,像雷恩那樣自詡為掌控者的人,顯然也不樂意被我召喚出來。 “警方和你怎么判斷案子跟我們院方沒關系,我們只一心一意為病人。但我也聽說過一句話叫做‘疑罪從無’,既然你們沒法確定就是次人格作案,一切靠猜測的話,不如還是放過他吧。”魏承瀾說話調子比較緩慢,給人一種苦口婆心的感覺。我頻頻點頭,心說他應該還不知道雷恩的存在。 “精神分裂癥是所有精神病癥中最嚴重的,也是病患人數最多的。這個病的起因有遺傳因素,也有心理因素,可以說,目前沒有人能夠徹底痊愈!部分人一生中會不間斷復發,不能隨便停藥,難以根治。不過凌云木的情況我認為還是稍微不同,這關乎于他有沒有精神病史,有沒有家族遺傳。他發病年齡較早,是突發性的,希望也是短暫性的,那樣的話能夠控制住的幾率還是蠻大的。” “多謝醫生,辛苦醫生了!” “但如果他真的如你所說,有人格分裂的話,就要預防病變。did也分輕重病癥,如果從心理疾病演化為精神障礙,那又是一輪遭罪。不會所有的人格都有精神分裂癥,但一定會妨礙精神分裂癥的治療。” 我有些羞愧:“醫生教誨得是!是我考慮欠妥,為了破案太冒進了,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他抬手示意我別放在心上,繼續說:“他家中已經沒人了,往后能不能重返社會還需要臨床觀察,細致呵護。項少,你說是不是?” 我點頭稱是,魏醫生忽然笑了:“項少是個責任心非常強的人,雖然說是為了破案,但對一個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甚至素昧平生的人,竟能做到這一步,不得不叫人欽佩啊!” 我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沒做什么……” “不,你做的,其實是病人正需要的。這個警方做不來,我們院方也做得不夠,但你的出現,恰好彌補了這一空缺。你沒有發現嗎?你在的時候,他特別安靜。” 我看了看凌云木,我們說話的時候他一直躺在床上,抱著小被子呆呆地望著天花板。 “裝死”、“偷聽”——我腦海里只冒出這四個字,不過我就當魏承瀾在夸獎我了。如果我的出現,真的彌補了凌云木的心靈需要,那何嘗不是一種造化? 我分外誠摯地送別了魏醫生,將門輕輕地帶上,緩緩呼出一口濁氣。 聽了這一番話,我反而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魏承瀾是有名的博士后,海歸,多大的能耐啊,連他都說不宜將次人格誘發出來,心理疾病上升為精神障礙,將會使個體更加遭罪。 心理疾病和精神障礙的不同之處就是,前者大腦沒有病變,后者大腦發生了病變。 如果雷恩真的是被我這個門外漢誘導出來的,那我的罪過可就大了! 雖然雷恩早就在日記里出現,但他到底有沒有真的占據過主意識,這個只有他們自己知道。如果沒有占據過主意識,那六·一三案就不是他們干的。 搞不好,是被我那三兩下召喚出來的…… “出來吧,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我雙手撐在床尾橫欄上,對著凌云木的方向喊道。 他無動于衷,嘴巴一直合不上,看著快要流哈喇子了。 “別裝了雷恩,我們說的你一字不漏地聽了去,出來吧,咱們聊一聊。” 就他出來的那幾分鐘,除了詆毀凌云木就是揭人傷疤,一副不吐不快的樣子,看著應該是很樂意出來晃蕩的類型。但無論我怎么叫他都沒反應。 我不得不采取迂回路線。 “哥哥三天沒來,看看你畫了什么。” 我從床頭柜里拿出畫圖本,翻了翻,發現凌云木又出新招了。 “你涂這么黑干什么?墨水不要錢啊?” 最后三頁,整個畫面都是黑色,我能想象得到他拿著毛筆一點一點地將偌大的a3紙填滿黑色墨水的模樣,滿滿當當的,一點空隙都不留。是代表空虛寂寞冷嗎?所以要填滿? 在那之前畫面上有沒有別的內容? 凌云木不可能告訴我,他除了趴在床上發呆就是蹲在墻角看裂縫。 我只能找護工和護士了解情況,然而他們什么都不知道,因為除了我,沒人會在意他拿著紙筆畫什么…… “這個情況嘛……”魏承瀾想了想,“沒有嘉獎,為什么要給你看?” 嘉獎?是埋怨我不給冰激凌嗎? 這小子,長進了呀!會使手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