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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穿山在線閱讀 - 第223頁

第223頁

    晏闌的大腦飛速運轉著。

    penicillin!盤尼西林!青霉素!昨天在醫院時蘇行從文件袋里抽出來遞給自己的那張紙上出現過很多次青霉素,但是蘇行對青霉素并不過敏,甚至在平醫大的時候還碰過裝青霉素的安瓿……平醫大……青霉素……

    “舅媽,先去趟萬明嘉筑!”晏闌對正在開車的柳清瑩說道,“我好像知道怎么回事了!”

    晏闌直接用鑰匙打開蘇行家的門,他在屋里觀察了一會兒,徑直走到擺放牌位的桌子前,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功能,仔細觀察著桌上的痕跡。片刻之后他拉開桌子第一層的抽屜,在里面摸索起來。

    “舅媽,幫我一下!”

    “笨死算了!”柳清瑩走到晏闌身邊,輕巧地從抽屜上方的暗格里拿出了兩個文件袋遞給晏闌,“這種暗格不要用蠻力。”

    晏闌直接打開了最上面的一個文件袋,一目十行地看過之后又拆開了另外一個,等把兩個文件袋里所有的內容都看完,他也終于明白了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二十年前,平醫大附屬第二醫院實施了全省首例肝移植手術,那也是成幕慕進修歸來第一次主刀的肝移植手術。

    十八年前,晏曦因為肝炎繼發肝硬化到以肝膽外科出名的二院就診,后又轉入肝移植科進行治療,成為了成幕慕的病人。

    十七年前,馮穎意外發現黃新在用病人試藥,她將這件事告知了她最好的朋友成幕慕,兩個人開始在工作中搜集黃新違規用藥的證據。在肝移植科的病人都是等待肝源的,無論是肝硬化晚期還是肝癌,病人都會出現難以緩解的疼痛,這個時候一定會給病人開強效鎮痛劑,比如嗎啡、杜冷丁、美沙酮,還有當時并沒有引起過多關注的芬太尼。成幕慕作為肝移植科的一把手,自然有權力決定給病人用什么藥,所以她在發現黃新的意圖之后,就開始嚴格控制手下的主治醫和住院醫給病人開芬太尼,也正是這樣太過嚴苛的控制引起了黃新的注意。

    十六年前,晏曦的病情惡化,在等待肝移植的病人中成為了最優先級。7月26號凌晨,一名腦死亡患者的家屬決定捐獻器官,那名患者的所有指標都與晏曦完全匹配,如果沒有發生那場爆炸,這顆肝臟本該被安放在晏曦的體內。

    成幕慕確實不是死在爆炸里,她在爆炸之前就已經出了事。事故調查報告顯示當時從成幕慕的無菌口罩內側提取到了少量殘存的青霉素粉末,而成幕慕“恰好”對青霉素過敏。按照當時的手術流程,穿好洗手衣之后就要戴上無菌口罩,然后去刷手消毒。在刷手消毒的過程中,成幕慕碰到了好友馮穎,兩個人在相隔的刷手位刷手說話,沒有肢體接觸,更不可能觸碰到彼此的口罩。之后進入準備間戴手套穿手術衣,更不會有人接觸到口罩內側。

    在戴上口罩的二十分鐘內,成幕慕一直在吸入帶有青霉素粉末的空氣,青霉素通過呼吸道進入體內,最終引起了過敏反應,嚴重的喉頭水腫和難以糾正的支氣管痙攣導致她很快窒息、休克,最終死亡。

    同時,在全院醫生竭盡全力搶救成幕慕的時候,一個攜帶著炸彈的“病人”走到了手術區外的走廊附近。當時的蘇行被李麗紅哄著正準備回到值班室繼續寫作業,而晏闌恰好跟“遲遲不肯出現”的蘭正茂吵了幾句,氣鼓鼓地離開,兩個孩子就這樣在樓道里不期而遇。晏闌和蘇行幾乎是同時聽到了炸彈倒計時的聲音,當時蘇行還小,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晏闌因為從小被晏曜灌輸一些亂七八糟的知識,對這種聲音有一定的了解,所以他意識到了危險;蘭正茂多年警察的直覺告訴他那個在藥房附近徘徊的人不對勁,但他只來得及喊了一聲,爆炸就發生了。晏闌不是沒聽到蘭正茂的預警,只是他通過聲音判斷自己大概已經跑不開了,那個時候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拉著身邊的小孩子趴下————晏曜說過,爆炸發生的時候趴下更安全。

    后來晏闌傷愈、轉學、考警校、當警察,在得知緝毒警是最容易被毒販報復的警種之后,就誤以為當年那個所謂的醫鬧是蘭正茂帶去的。這些年來,他難過的是父親對母親的不聞不問;放不下的是母親本可以活下去卻因為自己的父親而受到傷害;耿耿于懷的是自己當時力不能及,沒有更早發現異常。從頭到尾他都沒有怪過那個同樣在事故中喪生的成醫生。然而換一個角度,晏闌也非常能理解蘇行。

    這一段近似于“我媽害了你媽”的往事對蘇行來說肯定難以接受,他不敢輕易說出真相,害怕真相帶來的一系列他承受不起的后果。蘇行獨自熬過沒有父母的童年和滿是歧視欺辱的青春期,從沒對任何人完全放下過戒備。他認為人性本惡,會下意識地給所有事情做出最壞的預測。在蘇行的概念中,這件事最壞的情況就是晏闌會將那臺沒有如期進行的手術歸因到母親身上。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為發現黃新的違規cao作,就不會有青霉素過敏,更不會有爆炸,這一切確實跟他母親脫不了關系。肝移植患者術后可以長期存活,所以晏曦本應該活著,晏闌也不會有后背那一大片不愿讓人觸碰的傷疤。

    多年的思維慣性讓蘇行不敢說出實情,即使他明白晏闌不是那種人,他也不敢去賭那個“萬一”。他讓自己做了一回惡人,生硬且粗魯地推開晏闌,說出那些難以入耳的狠戾話語,試圖用最冷漠的態度讓晏闌死心。但他又被晏闌拽了回來,樓道里那個擁抱和落在肩頭的那一滴眼淚把他好不容易筑起的心理防線砸得分崩離析。在那之后的每一天對蘇行來說都是煎熬,他一邊貪婪地享受著晏闌對他的好,又一邊給自己做心里預設,反復告誡自己這不過是一場夢,等晏闌發現真相的那一天,夢就該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