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來
“晉升這種好事什么時候能輪到我呢?!蓖跛妓紘@著氣在吳非身旁坐下。 “陳組有要走的動向嗎?”先前拿了筷子懶得拿勺的后果,就是玉米得一粒粒往嘴里送。吳非倒也悠閑,還真有這個耐心。 “沒有啊,他垂涎林匪羽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王思思壓低了聲音,“不撈點好處肯定不走?!?/br> “可是林組真的對他沒有興趣啊。” “有的人就是不信這個邪,大多數的堅持不懈都源于癡人說夢。” “總結到位,”吳非還在數玉米,“不愧是你。” “你呢?”王思思把自己拿了還沒用的小勺遞過去,“來了一年多了,就不想往上爬爬?” 吳非搖搖頭,不過呢,有助自己吃飯便利的善意還是要接的,她于是放下筷子,換上了飯勺,“我這人沒什么志向,也不擅長領導人?!痹偌由献约旱膶W歷到本科為止,真要往高位競爭起碼得是研究生以上。 “你確定這輩子就要這樣平平淡淡,一眼看到頭?” “不確定,但是先這樣吧。”吳非對沒頭緒的事情一向選擇逃避,她可能死到臨頭也就真的順其自然躺平了。 “外派組這次有沒有你?。俊蓖跛妓颊介_始用餐,有些沉重的私人問題先按下不表。 “有啊,后天就走。”吳非想到這個就頭疼,她不愛出遠門,因為打包東西很麻煩。出差長短不重要,對她來說只要是去外面過夜都意味著很大的心理建設與工作量,洗漱用品化妝品,消毒的清潔的,前者能用贈品小樣湊合,后者及其他瑣碎就不一定了,把它們變成方便攜帶的旅行裝不是件很簡單的活。李響珍見一次嫌一次,常常罵她平民命公主病,沒仆人使喚自己當上了自己的奴隸。 “G市吧?徐懸不是在那邊參加下鄉綜藝來著?”王思思故作驚訝,“看來是月老要牽線?!?/br> “你別瞎說,我跟他只是普通朋友?!?/br> “我知道,畢竟有個更好的人選嘛?!蓖跛妓紨D眉弄眼。 吳非腦子一時沒轉過彎來,“啊?” “那個跟你一起去演唱會的,戴眼鏡,看起來很有錢?!?/br> 哦,羅胥禾。吳非把勺子一放,“其實……” “我知道我知道!”王思思舉手做投降狀,“朋友,普通朋友對吧?”手放下后又咂咂嘴,“吳非,帥哥怎么都往你身邊跑?我都要叁十了,分我點福氣吧?” 這玩意不一定是福氣,也可能是擺脫不掉的晦氣。 吳非故作深沉地說:“其實,我小時候算過命,算命先生說我這一生情路坎坷,有可能不得善終?!?/br> 王思思翻了個白眼,“哦。” “你別不信啊,是真的!” “沒有不信,”王思思狠狠咬著排骨,“你聽過那句話沒,寧可紅顏薄命,不要如花守靈。” “……” “以防你沒聽懂,最后一句請代入周星馳電影《唐伯虎點秋香》里的如花?!?/br> 吳非是那種能把份內工作完成得很好的員工,下達了命令,明確了目標之后就沒什么好cao心的了。這次去G市的外派和林匪羽其他工作撞了檔期,她僅僅考慮了幾分鐘就叫來了吳非頂上。她說了,重點主要是做好監督工作,確保每一步都如計劃書上的順序穩妥進行。適當修改和創造新意就看吳非的臨場發揮了,有靈感算賺到,沒有也無所謂。這樣的吩咐等同于給了吳非最大化的信任,基本上是認證了自己欣賞她的能力,且認可她的價值。 沒有人不喜歡自己被肯定的感覺,吳非有點飄飄燃的幸福感。即使出差這件事對她來說本質上很麻煩,但是被人認可的感覺真的很好。 吳非沒去過G市,從小到大甚至連飛機都沒坐過幾次。她的家庭出游歷史非常簡單,總計不超過五次,自駕游占了大頭。倒不是說畏縮,就是比較忐忑,而且吳非不想因為自己可能的無知丟了上司或者公司的臉。 四夕這次派出的人都是女性,雖然性格迥異但是并不興雌競那一套,大家把工作與個人分的靈清,談得來一點的也只是更經常搭伙而已,沒有人做出深入交友的試探。吳非喜歡這樣的工作氛圍,沒有虛偽的奉承,也沒有被迫社交的壓力。大部分同事比她年長一些,該指點的時候從不吝嗇,尊重和禮貌體現在方方面面。 吳非越來越發現,一定概率下,當人處在健康狀態里(精神、身體和環境),自然而然的會有足夠的自信,與此同時正向吸引同類,從而由少變多,個體并成大家并作為一個整體積極的發展下去。不過既然說了是一定概率,自然不能以此蓋全,總有外在因素會破壞這種美好的平衡,又或者將團體拆開來看,其實每個人都可能在盡力做到極限而已,生活中一地雞毛。 出差這幾天下來,吳非沒有固定的生活搭檔,她早就習慣了被遺落在外,曾經的不落單也都是自己主動爭取來的。結束工作時同事們叁叁兩兩約著去喝酒,吳非識相的客氣婉拒,單獨回到了酒店里。洗澡的時候她安慰自己,這只是份工作,一個人就一個人吧。 就像視頻總是會看完的,人也一定會有無聊的時候。吳非今天晚上怎么都睡不著,翻來覆去一個多小時毫無困意,她拿起手機刷微博,尋思最近沒扯到饞嘴、零食、辣、或者宵夜的關鍵詞,但熱門推薦清一色都是吃播。智能軟件的算法吳非不懂,但是她看餓了。遠在他鄉約不到李響珍,羅胥禾不久前又去了B市,近在眼前的朋友選項似乎只剩下了徐懸。 徐懸現在的人氣不算頂流但是絕對不糊,下鄉綜藝開播后因為有梗又全能,路人緣蹭蹭上漲。戀情烏龍之后,他們達成共識:互相理解互相尊重。大部分交流在微信,約飯時雙方外加經紀人都很注意有沒有狗仔跟車,錯開時間、前后門進場已經得心應手。這幾天兩人打過好幾次照面,在片場僅點頭示意而已。 吳非敲敲打打半天發了過去:[拍攝結束了嗎?你餓不餓?想不想吃東西] 大概隔了十幾分鐘,在吳非看完第叁個探店視頻后收到了回復。 徐懸:[你餓了?] 吳非:[嗯] 吳非:[你要是不方便我就點外賣 在酒店一樣能吃] 徐懸:[太巧了,我今天贏了挑戰,獎品是單獨住總統套房一晚。] 徐懸:[來嗎?] 吳非:[……我想吃夜攤] 徐懸:[那你買好了上來找我。] 吳非:[?] 吳非:[你那里面有攝像頭的吧!] 徐懸:[沒有啊,只是門口有。] 徐懸:[本來節目組想裝,但是這酒店很拽,隱私原因不同意,合同都簽了再找別家劃不來。] 徐懸:[酒店的監控不外泄] 吳非:[地址 我買好了過來] 收到地址后,吳非起身換上了一套便裝,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準備了套休閑服,不然穿著工作西裝勒得緊,吃宵夜實在痛苦。她隨便夾起了頭發,又戴上黑框眼鏡(大四配的),衛衣是李響珍看直播搶到的買二送一克萊因藍(吳非覺得兩個人情侶裝,叁個成年人又不是親子裝本來拒絕了,但是李響珍戲癮上身……此處省略五百字,總之是收下了,而且穿起來還挺舒服……),黑色的休閑短褲來自優衣庫,普通平凡,一點也不引人注目。 等食物打包的時候吳非一直在流口水,夜攤的魅力就是無法在廚房里被復刻,哪怕一模一樣的步驟調料吃起來也差點意思。她跟著遠處廣場舞放的音樂用腳打節奏,微微還有些搖頭晃腦。 老板娘看她心情愉悅的樣調侃道:“這么高興,什么好事?追到那個校草啦 ?” 吳非擺手, “我已經工作了。” 老板娘意識到自己認錯人拿起杯綠豆湯就送過來,“不好意思哈,把你和一個女學生記混了。” “沒關系,”吳非掃碼補了兩塊錢,“那個女生喜歡校草???” “是啊,”收錢聲響起老板娘才意識到對方會錯了意,“小姑娘,這杯是我送你的!” “不用啦!這怎么好意思?!?/br> 老板娘知道這樣推拉下去沒結果,炒米粉的時候偷偷多加了顆蛋,“那女孩子每天下了晚自習來的,一提到校草兩眼發光,比我這燈泡還亮!” 吳非笑瞇了眼,想起自己當年對季南淵的迷戀。少女懷春是一件很讓人羨慕的事情,喜歡季南淵這件事說實話,無論結局怎么樣,她都不后悔。 跟著導航走到目的地,吳非抬起頭發現這里好氣派,是看一眼外面就知道很貴的那種豪華酒店。她覺得自己穿的這一身實在有些格格不入,拎著熱騰騰的夜攤熱炒進這種高檔地方實在令人臉紅。吳非給徐懸打了個電話,第一句話就是說咱別吃了吧。 “別啊,你問完我肚子就餓了,今晚上吃不到我就要死了!” “……” “你進來去前臺,我給前臺打過電話了,他們會直接領你上來。” “……” “我跟你說,今晚可不是我一個人等你啊,前臺也有人等著你來呢,你可千萬別走,我真的要餓死了!” 吳非在心里重重嘆了口氣,“知道了,等下就上去。” 不該穿拖鞋的,她想,不該穿這一身的,千算萬算沒考慮到這一點,但是每家酒店都有總統套房,誰知道彼酒店非此酒店呢?凌晨都有門童給拉門,吳非禮貌性的笑,笑著笑著就想哭,太丟人了。 前臺有一個黑衣西裝男好像正在辦理入住,吳非默默排開五米遠。 大廳里除了古典的鋼琴背景音再無雜聲,為了把外賣塑料袋的摩擦聲降到最小,吳非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變得僵硬。她眼睜睜看著前面的男人被遞了叁次房卡,不禁有些疑惑,一個人怎么睡叁個房? 很快吳非就知道為什么了,在電梯口等的時候,她看見黑衣男領著好幾個人從右邊的房間出來。也對,豪華酒店的高級客人怎么能坐在大廳等待呢?這可能就像機場的那種商務艙有單獨休息室,至于她只去過兩次機場為什么會知道這件事……又是另一個丟人回憶罷了! 眼見烏壓壓一群人往這走,吳非絕望地盯著電梯顯示的所在樓層數,默念著快點來快點來。即使他們并不認識,即使今晚過后不會再相見,她也依然感到了磨人的尷尬。 吳非聞得到蔥香蒜香與辣椒香,這個味道本身沒有錯,但是在這樣的場合是不合時宜的。因為它過于柴米油鹽,過于接地氣,過于粗糙的壓了淡雅香氛好幾頭,見證人只有她和酒店人員就夠了,可偏偏還有別人。 “叮。”救命的電梯終于抵達,門打開時好像天堂投下的圣光。吳非幾乎是逃進去的,關門鍵也按的毫不含糊。 對不起了,她想,換做平時自己一定會很有涵養按著開門鍵等其他搭電梯的人到,但是今天讓我們彼此放過,退一步海闊天空! 陳晃原本是想和那個女生商量一下電梯先讓給他們使用的,季南淵頭痛得厲害需要盡早到房休息,但是他轉念一想,六班電梯不至于差多久,而且對方似乎也很急。 透過鏡子,陳晃看見季南淵閉眼捏著鼻梁,這段時間他的身體狀況不是很好,飛機落地后卻并沒有接受去醫院的提議,而是說想先睡一覺。 站在電梯口,陳晃聞到了還沒散掉的夜炒味,對其他人來說可能沒什么,但是對季南淵來說一定不是個好的存在,他本身就不舒服,這樣刺激性的味道只可能加重不適或者令他作嘔。 陳晃有些擔心,但是在季南淵主動開口前,他什么也不能問。 …… 電梯門關上時,一直沉默的男人睜開了眼睛。 “剛才這里是不是有個女人?”季南淵的聲音非常疲倦。 “是。”陳晃回答得很快,并不明白其中含義。 “還以為是幻覺,”季南淵扯了扯嘴角,身體有些支撐不住的靠向扶手,他將太陽xue抵在冰涼的金屬上說:“我好像看到她了。” 陳晃立刻就領悟了季南淵說的是誰,他不把這個看做默契,又莫名希望自己會錯了意。 她出現在這里,從各個方面來說,都不是好事。 “查一下吧,”季南淵垂著眼,“我很少認錯人。” --